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116.一碗茶水的赐名1
随着这阵啼哭,有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来到高楼之下,他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披着灰褐色的貂皮大氅,整个人显得臃肿又厚重,像古代进京卖货的农夫。
雪花缓缓落在他的斗笠上,宛如一片一片纯白的鹅毛。
凌晨的城市是全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刻,街上只有寥寥数个喝酒撒泼的年轻人,居民房里不合时宜地响起婴儿哭声,引得酒鬼纳闷地朝头顶望了望,“这谁家生小孩不去医院,在家生啊。”
同行的人醉醺醺地回道:“估计是大雪封路,交通不便嗝……”
这时,酒鬼们见那身披皮毛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心底有了捉弄他的想法,甩了酒瓶子上前搭话,“哎哟老兄,你穿得好潮啊。”
“这是真貂皮吧,哇,真舒服!”某个咸猪蹄子抚上他的大衣,顿时发出感慨,“这毛质,少说也上万了!”
“哇——真的诶。”
“也让我摸摸……”
“绝了!”
男人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任他们上下其手,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哼得颇为漫不经心,“就是个便宜货,还是莫要脏了各位大人的手。”这音色沉稳又好听,不像是年岁半百的老头子,更像是位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和他一身衣裳丝毫不搭。
不过在街景繁华的大城市,也没几个老人会穿这种土掉牙的衣服。
几位酒鬼不高兴了,“哥俩摸你衣服那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你个外乡人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名号,你听清楚了……”
话到一半,男人稍稍侧身碰了下其中的一个酒鬼,看似没有用力地一碰,却将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推到了地上,而后他顺势蹲下和对方平视,抬高斗笠的边沿,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眸子,“鄙人姓薛名礼,途经此地有要事在身,可否请大人通融通融?”
“你他妈的说人话!还有别戴这么个东西!装神弄鬼的!”酒鬼伸出一只手刚要摘他的斗笠,自称“薛礼”的人冲他微微一笑,“大人,玩笑开过头了可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酒鬼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喉腔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眼神空洞地对着前方,犹如一个脑子有病的智障。
薛礼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而酒鬼一歪身子,倒了下去。
其余几位一看,酒气顿时醒了一大半,赶紧扶他起来,“喂喂老周?”
“你断片了?别在这睡啊。”
薛礼又重新压低斗笠,悄无声息地往小区的方向走去,那倒下的酒鬼身上徐徐飘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汇聚到半空,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一手拿乾,一手握刀。
它是镇守此地的土地神,附在酒鬼的身上是想看看这位不速之客到底何方神圣。
为什么会同时拥有神与鬼的两种气息。
一面灵气,一面阴气。
二者恰巧出于一个平衡点。
本想试试这人有什么本事,结果“薛礼”俩字跳了出来,他当时就不敢再深究下去了。
地府有十殿阎王,第五位阎罗王是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包拯,也是人们熟知的“阎王爷”,掌管世人和动物的生死轮回,而剩余九位阎王没那么大知名度,所以大部分人也不清楚第十殿转轮王,司掌人道,生前的名讳就叫薛礼。
十殿为什么来阳间做人,又是为什么一直凝视那啼哭的婴儿,都不是他区区一个土地神能置喙的。
然而此时它口中的“十殿”在天寒地冻的小区门外打了个“阿嚏——”,喷出老远的唾沫星子。
他刚才在外面望那么久其实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摸不准哭声来自哪一栋单元,没了刘锦离带路,他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免谨慎一点。
毕竟他是个十成十的路痴。
好不容易知道是一单元了,这楼梯口的门却是关着的,他没有钥匙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外拼命跺脚,等哪位上班的好心人下楼给他开门。
谁知他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待薛礼来到那一家人的门前,人都要冻傻了,他哆哆嗦嗦地按响门铃,“叮咚——”
门里闹哄哄的,婴儿的哭声混着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急匆匆地对话声,大概是忙得够呛,于是薛礼等了近十分钟才等到房主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清淡如水的面相,穿衣打扮也是浅色系,一看就是与世无争的那类人,他的眼睛下有一圈青黑,脑门全是汗,袖口卷得高高的,指尖还有一丝血迹,可能忙了快一晚上了,他开门前太急没看猫眼,见对面人一副奇奇怪怪的打扮,神色瞬间凝滞了,“你是?”
薛礼依旧戴着他又宽又大的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他毕恭毕敬地拱手作了个揖,“鄙人在此借个路,可否讨碗水喝。”
“去去去,哪来的要饭的,秽气!”说着就要关门,忽然来了一个老人,“怎么了?什么要饭的?”
门虚掩着没关紧,薛礼能听见里面两人说话。
“妈,一个叫花子说讨水喝,我把他赶走了,您就别操心了,快看看小君怎么样吧!”
“小君睡了,只有孩子在闹,你刚说什么?讨水喝?”
“是啊,这年头谁还有人讨水喝。”
“等等,他除了讨水喝还有没有说别的?”老人的语气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把中年人惊到了,“妈,您想干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人连忙上前推开门,满脸堆笑地道:“犬子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快进来坐!”
薛礼微微颔首,“鄙人只想讨一碗水喝,就不进去了。”
中年人:“妈,你看人不进来,咱赶他走吧!”
“你懂个屁!快去端水!用最好的茶叶!快去!”老奶奶一掌拍上他的脑门顶,恶狠狠地道,“再多说一句话,老娘削了你!”
“……”中年人没办法,只能听她的泡了一杯茶,用了最名贵的茶叶。
薛礼又作了个揖,笑道:“老人家,鄙人只喝水,不喝茶。”
结果老人一把抓住他的腕,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像一只紧绷着的弓,急切地道:“半仙!您听我说,昨天大雪封路医院满员,无奈之下我儿媳妇只能靠自己生产,到后面好不容易快生下来了,又碰上大出血,险些扣在鬼门关回不来!这孩子一定有问题!请半仙帮帮忙,就当积德行善行不,当我这个老叟求您了……”说着说着,她双膝一曲,貌似要给他跪下,薛礼随手一挥,把老人扶直了。
“天理昭彰,岂是你我能违抗的。”
老人一听这话,眼圈立刻红了,“我只希望我家孙儿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您若不是想帮忙也不会特地来我家,您借一碗水保一人平安,不就是为了我那刚出生的孙儿吗。”
薛礼:“……”他被说得哑口无言,本来只是过来探探口风,没想到这老东西眼光这么毒辣,基本猜得一字不错。
这时中年人捧一碗上好的茶水过来了。
双手奉上,礼数周全。
薛礼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好茶。”
老人见他喝下去,高兴地道:“客家人来,自是用最好的招待品!”
薛礼喝完茶,“抱孩子过来吧。”
老人忙不迭照做,把哭闹着的婴儿抱了过来,“半仙,您看,这就是我家孙儿。”
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皱巴巴的,颜色也深,难看得像个瘦小的猴子,但眉眼处和这位中年人极其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啼哭不止,喊得声音有些嘶哑。
薛礼扒开襁褓露出一张哭丧的脸,见他的眼睛没有睁开,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拭去一层汗液和羊水,喃喃道:“果然是‘天赐’,货真价实的‘天赐’。”
周身灵气不散,聚集在丹田附近,久久化不开,故而啼哭不止。
薛礼默念一行咒语,替他把灵气吸进了自己的身体。
老人正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婴儿突然不哭了,睁开圆溜溜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薛礼。
中年人讶然道:“居然有这种事?”
薛礼伸出食指摆在他眼前,这孩子转动眼珠,抬手抓住了这根手指,薛礼笑道:“相识即是缘,这孩子就叫‘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