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白天时日也渐短。这类爱情故事不用细看,路数都是差不多,所以一会儿就读了一半,喝杯茶润润嗓,滴溜着还没看完的书本悠悠朝家走去。
转了个弯,进了一条窄巷,还不是下工的时候,巷里也没什么路人。一步一摇摆的走着,迎面走来个年轻后生,虽是窄巷,并排两三个人是没问题的,徐佑依就没往一旁让。谁知那年轻后生走到自己近前竟是不动了,用眼角余光一瞥,不认识,徐佑依也没搭理他,径直走了。
她不知道,那后生站在原地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直到人都消失不见了,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发呆的就是陶婆子嘴里说的那个东街王掌柜家的侄子,名叫王冬青。他家中父母早亡,从小就跟着叔父生活。一过了十岁,便到叔父店里打工帮忙,吃住都在叔父家里,他自然不好张嘴要工钱。
前些年,过了十五岁,就有人上门说亲。只是他虽跟着叔父,叔父也有间铺子,到底不是正经依靠,只不是饿不着冻不着罢了;所以上门说亲的,不过是乡下里身体有些残疾的女孩子,因着他没有家底,和人家倒插门的也差不多,所以他不敢挑剔,只说一切凭叔父做主。
叔父还算心疼他,就对媒人说,我家冬青的婚事还要再瞧瞧。媒人听了这话,毫不掩饰的撇撇嘴,意思是就他这样的,还想挑肥拣瘦不成。
后来叔父不是没想过找个同样是做生意的老熟识家的闺女,人家见叔父有这个意思,以为叔父是在给堂弟说亲,都满口答应,等明白过来叔父是在给自己说亲,纷纷婉转表示了拒绝。
叔父没有强迫,他也不愿委屈了自己,所以亲事就拖了下来,一拖就是六七年,他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定下亲事。
家中婶婶只觉得自己挑三拣四,所以时不时的就要教训上一番。他不是没想过,就算暂时不娶亲,他也能到别处干些什么,饿不死就是了。
只是一来,叔父对自己还不错,再者,自己身上是一分银钱也没有的,就是有时叔父给自己一些钱,也都被婶婶叫着去给堂弟堂妹买些东西给花了。
他不是不知婶婶嫌弃自己还呆在他们家里浪费粮食,所以这次婶婶主动和叔父提起,说找了几户人家都觉得不错,他就想着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他认命就是。
婶婶说的几户人家里,有离异想要再嫁的女子,有想要倒插门日后孩子跟着女方姓的,还有一个条件倒还真可以,家里开着调料铺子,就只有独女一人,只有一点,那姑娘是个不会说话的,因此,女家并不要求男方入赘,还说日后这调料铺子也是小两口的;其实这样的人家对于他来说也是高攀的了,婶婶说人家调料铺子的老板来过自家店里一回,看重自己吃苦能干,所以聘礼什么的一概不要求。
按说他该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可还有一户人家,他不是没抱着侥幸心理,不过剩下的这一个,婶娘说并不是人家上门透露出婚嫁的意思,是她打听出来有这么个人家,姑娘亲事还没定,年岁也不小了,是西街一间书铺的老板。
就是刚刚和他迎面走过,连抬头看他都不曾看一眼的那位姑娘。要说条件,肯定这位书铺的老板条件最好,可刚刚的一个照面,他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他不知道怎样形容,但就跟店里来的各式各样的客人,你能分辨出哪些是几句话就能拉近距离的,哪些是即使满面笑容也不是一个阶层的。
王冬青不无惆怅的垂垂头,不知是自甘认命还是满心落寞的转身离去。
晚上,伴着墨画在榻上玩跳子儿游戏,墨言进来立在一侧不动,在一旁看着她。墨画穿上鞋,“我去看看茶水滚了没有。”出了房门。
徐佑依把手上棋子往桌上一扔,“怎么,有什么消息。”淡然问道。
京中已许久不传消息来。
墨言把握在手心的小纸条递给她,橘黄色火光在纸糊的灯罩里卖力跳动,徐佑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把纸条递还给墨言,她把灯罩取下,火苗把纸张吞噬。有了养料,火心更加嚣张,肆无忌惮的蹦高。徐佑依不说话,销瘦雪白的脸庞在灯光下散发诡异的红光,墨言站在一旁恭敬等着。
等了半天。
“我……”顿了下来,苦笑一下,能说什么,又说给谁听。说她早就讲过,要提防吗。摇摇头。
抬头见墨言面无表情的在身前立着,犹豫一下,终是不忍,闷声说道,“回信,说已知,时机未到。”墨言等主子已经吩咐完,才面露安慰看着她。徐佑依回个不用担心的笑容说道,“出去吧,叫墨画也不用进来了,我要休息了。”墨画点头出去。
凌霄花锦帐内,望着床顶朵朵羞涩柔弱的花朵,徐佑依慢慢闭上眼睛。
“瞧,这是我的小花,不知道叫什么。”花朵呈半个花球状,只有她小小手掌的一半,一簇花头上面开了十几二十朵如她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粉红色小花,每朵小花下面都有玫红色的花托支撑,她喜爱一簇簇的花朵,因为在一个枝头上好多个花朵挤着显得很是热闹,一点也不孤单,就像一个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伴,有很多人关心他一样。
中年男人接过女童手里举着的花朵,简单一看,说道,“这花叫狼毒花,这漠北城中应该是没有的,怪不得你没见过,这花是成片开在草原或沙漠上的。”
“这么娇小的花朵在沙漠里生长吗?”女孩儿仰着脸惊奇的问道。
儒雅男人温和笑道,“别看现在是娇柔的花朵,它的根很大,能够牢牢吸附深地里的水分,适合在这干旱寒冷的漠北城生活,别的其他花朵根本比不过它。”因是给七八岁的孩童讲解,中年男人说的通俗简单。
“还有,这花放在一旁看着就是,它的叶子和茎是有毒的。你刚刚拿手握了它,待会也要记着洗手。”温柔嘱咐道。
“有毒?”女孩儿语带诧异,“会死人吗?”
“这倒不会,而且这花用得好了,可做良药。”男人轻声给女孩儿讲解,眼中闪过温情脉脉。
“可以治什么病,能治脸痒吗?”她最近脸蛋正有些发痒,抹了药也不见好。
男人摇摇头,“制成了药可以主治咳逆、驱心痛、消水肿。”“但不能制脸痒。”小女孩儿不无遗憾的说道。
男人弯眼笑道,“这花不是城里有的,是谁给你的。”女孩儿答道,“哦,是陈叔家的二哥今天从军营回来,说是从城外采的,我去找陈小花玩,也分得了一些。”她笑嘻嘻的高兴说道。
男人看着女孩儿无忧无虑的笑容,也轻轻扯起眼角。
“你说过不会留我一个人的!!!”
猛地一下,徐佑依满背寒噤的从梦里惊醒,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你说过不会留我一个人的。你说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你先走了,我不恨你,却恨你把我留在那样一个境地。
面对墨言时无所谓的样子再也强装不下去,艰难的闭闭眼睛,爹爹,你害苦了我。
“呼——”长长出一口气。
她是厌恶麻烦,但也知道有些臭虫现在不理以后更加麻烦,甚至不会给她留活路。自己这条命,虽然时不时感觉厌烦一下,但了结与否自己说了算。
既然敢伸出了手,就别怕她火烧东营。
方平城内,大夏朝南边偏西的一座城池,比不得京城、江南繁荣锦盛,也不如西北第一大城——晏城磅礴大气,但也算是人口繁盛,贸易往来频繁。
纪家,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书房里,上着菊纹上衣,下身着百褶如意月裙,外面罩着丝绸罩衣的年轻女子,脸庞圆润、眉毛上扬,眉目间掩不住的精明刻意有心人都看得见,脸上有些急躁和不安,“爹,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纪炎也是一片不耐烦,“想办法,想办法,总得见着人了才管用。”转而看着自家小女,“再说了,只要我想办法,你也要用心才是,不然此事哪有那么好成!”
纪月华不满的嘟着嘴,“我怎么没有用心,可……”剩下的话,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着实说不出口。
见她为难,纪炎嘿嘿笑道,“别恼别恼,这事不急,等为父再打探打探消息,咱们再做打算。”纪月华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福福身离开了。
出了书房,小丫鬟服侍着从外院往内院走去,见小姐脸色不虞,小丫鬟凑趣儿说道,“刚小姐在老爷书房,我在院里站着,少爷也来寻老爷。知道小姐在房内,说是呆会再过去,还吩咐着说,从外面给小姐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一会儿就让向雪给您送过来。”
看不出纪月华什么表情,小丫鬟以为自己说对了话,接着说道,“少爷对您可真好,出个门还惦记着给您买礼物。”
纪月华猛地一握手,扶着她的半芹觉得手腕一痛,微微颤抖一下,却没敢表露半分。纪月华回过神来,温和说道,“刚恍了神,没握疼你吧。”一副关心模样。小丫头赶紧说,“没有没有。”却是不敢再说话。
念着她?是念着家中产业吧!一个庶子,要不是还用得着他,她纪月华头一个要出手送他去见他那无福命薄的贱婢娘亲!
闺房里,半芹刚惹了小姐生气,这会儿不敢往姑娘身边去,在小房间里守着茶炉。书芹在厢房里伺候,纪月华写完一封书信,对书芹吩咐道,“把这封信和那盒珍珠养颜粉一同寄出去,送到晏城柏家堡柏二小姐处。就说,许久不见,很是想念,不知明年他们家的寻花会还开吗,我想去凑凑热闹。”
书芹不如半芹那么没眼色,应声答是后便出去了。
纪月华看着自己抹了鲜花汁子的双手:是了,不急,最后总会是我的。想着,露出个踌躇满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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