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皇宫柔仪殿
“贵妃怎么还不出来?”吴王的生母林昭仪蹙着眉,问柔仪殿的宫人。
宫女垂着眼,低眉顺眼地道:“回昭仪,奴婢不知。”
林昭仪不悦地偏过身去,朝身前的顾贤妃搭话:“贤妃姐姐,贵妃娘娘这架子可够大的,咱们这些嫔妃来给她请安,在这殿里等了一刻钟,都等不来贵妃娘娘大驾!”
顾贤妃眼也不抬:“妹妹慎言。”
“嘁!”林昭仪轻哂一声,看不惯顾贤妃那故作淡然的姿态,“也是,贤妃姐姐多么高洁淡然的人,自然不乐意和本宫说这些——要知道贤妃姐姐一向从容,太子被削了职位禁足东宫,还能不紧不慢一笑而过呢!”
嘲讽顾贤妃一句,林昭仪尤嫌不足,居然还笑盈盈转头,问身侧的一位婕妤:“李婕妤,你说是不是?”
顾贤妃和林昭仪位份仅次于贵妃之下,又是太子和吴王的生母。李婕妤一个也不敢得罪,她附和了林昭仪,立刻就要得罪顾贤妃,不附和林昭仪,就是下了林昭仪的脸面。
李婕妤左右为难,一时间急的话都不会说了:“妾,妾……”
她求救的目光在殿中扫来扫去,但哪个又敢冒着得罪两位高位妃嫔的风险出来替她解围?一个个都垂下头去,只剩林昭仪笑盈盈的,猫戏老鼠般地盯着她:“李婕妤,怎么不说话呀?”
“够了!”顾贤妃低斥一句,“这里是贵妃娘娘的柔仪殿,不是你的春和宫!”
林昭仪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手中团扇一扬,突然娇笑了起来:“贤妃姐姐何必动怒,妾不过白开一句玩笑罢了!”
“开什么玩笑,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林昭仪蓦然抬首,只见柔贵妃已经搭着宫女的手臂,从殿后转了出来。
众妃嫔立刻起身,欠身拜了下去:“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柔贵妃在殿上落座,淡淡道:“都起来吧。”
各位妃嫔又依次落座,只听柔贵妃道:“林昭仪,你开的什么玩笑,说出来让本宫也听听?”
林昭仪就是再肆无忌惮,也不能当真当着柔贵妃的面把她方才的话说出来,讪讪一笑:“没什么,妾不过随口一说,难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说出来污了娘娘的耳朵了。”
柔贵妃冷冷道:“既然难登大雅之堂,就不要随意开这样的玩笑,免得丢了自己的脸!”
原本在晋阳公主未曾离京前,柔贵妃虽然掌管宫权,却一直秉持着“少说少错,少做少错”的原则,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愿管的太多,就怕出了什么差错要牵连到景曦身上。
但是自从景曦被逼得自请离京,又在离京路上遭遇了刺杀,柔贵妃一改从前的温吞作风,先借着太子被禁足的机会收走了顾贤妃手中协理的那部分宫权,在林昭仪得意起来的时候,又毫不客气地对她加以打压。
因为对柔贵妃和景曦既愧疚又怜惜,熙宁帝默许了柔贵妃的做法。这种情况下,自然没人傻的一头撞上去给柔贵妃开刀,就连一贯张扬的林昭仪,都暂时收敛起了气焰。
林昭仪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还得赔笑:“妾身受教了。”
“罢了。”柔贵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无事就各自回去吧。”
往常柔贵妃是一定要留她们下来敲打一番的,今日早早将她们打发走,林昭仪反而不习惯了。她一边随着妃嫔们往外走,一边还止不住地频频回头往柔仪殿看去。
她往回看的时候,正巧看见一顶青色软轿在柔仪殿门口停住,从轿子里下来了一个身形袅娜的女子,乌发霜衣,神色清冷。
“那是……”林昭仪感觉有点眼熟,她想了半晌,双手一合,“是谢家那位裴夫人!”
她冷笑一声:“怪不得着急打发本宫走,想必是晋阳公主来信了,才没空刁难本宫——什么东西,一个沾了端穆皇后光封的贵妃罢了!”
“娘娘慎言!”随行的大宫女吓得脸色惨白,“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可是要命的!”
林昭仪哂笑:“看你那老鼠胆子!”只是终究没有再开口了。
裴夫人清晨被柔贵妃传入宫中,收到了谢云殊请晋阳公主帮忙捎回来的一匣子信。
柔贵妃还很是艳羡:“驸马孝顺,写了这么多信回来。”不像她可怜的昭昭,外家无能,亲眷淡薄,一共写了三封信回来,除了她和熙宁帝,剩下一封信还是给暗卫的。
回到谢府之后,裴夫人将信整理了一遍,遣人把给谢丞相的信送过去,又派人将谢云殊写给外祖父和舅舅的信尽快送去,这才拆开了谢云殊写给她的信。
谢云殊在信中说他的处境并不算差,晋阳公主并非苛刻之人,晋阳的风貌也不坏,唯一忧虑的就是肩膀上伤势未好,不宜过多抚琴。
另外,他提及谢丞相曾经再次要求他往京中传信,被他以裴夫人为借口推拒了,请裴夫人不要责怪。
裴夫人当然不会责怪她的儿子。
她气得原本雪白的脸颊都泛起了潮红,当即起身就要去找谢丞相问个清楚。没走两步,又停住了脚步,意识到自己现在冲过去质问谢丞相,好像谢云殊在信里告状了一样,对谢云殊不利。
襄州裴氏虽然势大,可谢云殊毕竟姓谢,总不能和谢家闹僵。
“欺人太甚!”裴夫人恨恨地坐下。
她性情一向冷淡,然而事关膝下唯一的独子,裴夫人也不能继续冷淡下去了。
侍女连忙上来劝慰:“夫人别急,公子这不是很好吗?”
裴夫人余怒未消:“他就知道惺惺作态!云殊要被赐婚的时候,我要去宫里求情,他说什么圣旨不能违抗,拉着云殊进宫谢恩去了;现在云殊被迫离京,他倒好,没有半分不舍,还要云殊为他打探消息,全然不顾云殊的安危!”
裴夫人越想越气:“云殊就是被他连累的,如果不是他跟着瞎掺和,站到太子那边,皇上怎么会下旨把云殊赐婚给晋阳公主?”
裴夫人动怒之际,谢云殊那封给谢丞相的家信也送到了谢丞相手中。
“云殊的信?”谢丞相拿在手中捻了捻,却没立刻拆开,而是信手放到了案上,神色冷然地问,“卫阚人呢?”
垂首站在谢丞相身前不远处的侍从道:“相爷,我们已经在那几处宅子都找过了,一个人都没有,房中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有焚烧过东西的痕迹。”
谢丞相沉吟起来,片刻之后,他一挥手:“不必找了,人全部撤走,用过的东西烧掉,卫阚这是不打算再和本相合作了。”
这只谢姓老狐狸眯起了有些浑浊的双眼:“卫阚恐怕是觉得官场中人靠不住,准备自己去寻晋阳公主了,现在他八成已经往晋阳那边去了。”
侍从惊声问道:“相爷,现在要派人去拦截吗?”
“拦截什么?”谢丞相呵呵一笑,“卫阚与端穆皇后母女有杀兄之仇,怀恨在心,生出了报复之意,无论成与不成,都与本相无关。”
侍从犹豫着张了张嘴。
“你说。”谢丞相道,“有什么见解就说出来。”
侍从道:“那卫阚一个江湖人士,眼界既浅,见识又粗糙,他要去刺杀晋阳公主,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失手被擒,会不会牵连到相爷身上?”
谢丞相惊讶道:“为什么会牵连到本相身上,就凭他一张嘴信口开河——哪怕那些御史风闻奏事,都不会听信这种无稽之言,一个无官无爵的江湖人罢了,他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再说。”谢丞相道,“卫阚成功的可能性不是不大,是根本没有,他身边那些不过是和他一样的江湖人罢了,没有人帮忙,他们连靠近晋阳公主都做不到。”
更别说晋阳公主似乎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似乎听到了关于他们的消息。
晋阳公主那句“说不定明天就要被刺杀在朱雀大道上”,留给了谢丞相很深的阴影。
他确实是打探到了晋阳公主的行踪,命令卫阚六月十九,于朱雀大道上刺杀晋阳公主。却被景曦一言道破,自此谢丞相开始疑神疑鬼,怀疑有人泄密。
虽然没查出来泄密的人,但谢丞相不敢大意,立刻叫停了刺杀计划。没想到卫阚那个鲁莽的家伙以为他另有打算,居然带着人走了。
那又如何?谢丞相淡淡想着。
安置卫阚的宅子,是他派人转了多道手,用假的户籍去购买的。和卫阚联络,派的手下也全程蒙着脸,根本不留下任何线索——谢丞相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透露过,卫阚只知道是朝中一位颇有能量的大人和他合作。
哪怕卫阚失手被捕,也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至于合作……谢丞相高居庙堂之上,哪里会纡尊降贵的和江湖草莽谈什么合作?就算卫阚那个兄长还在,也没有和谢丞相平起平坐的资格。
从始至终,在谢丛真眼里,卫阚不过是一枚随处可见,随手可弃的棋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来啦,明晚九点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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