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熙五年十月,再次回到扬州的钟晴,有些惊诧于如今扬州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幕幕。
这一路的行程,本就已经让她内心感到微微有些吃惊,特别是当八千多人渡过长江后,钟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整个中华家大军上至墨小宝、钟蚕,下至那一个个神色坚毅的兵士,明显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再也不像是他们刚出临安时那般,一直都给她一种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感,不管是撒出去的斥候,还是拖在最后的兵士,每一个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仿佛他们行军的疆域并非是自己的疆域,而是在敌国的疆域那般,时时刻刻、不分昼夜的充满了警惕。
而进入扬州地界后,一切便都变得有些不同了,种花家军的将士不再像一路上那般严阵以待,充满了紧张感,甚至就连叶青,钟晴都隐隐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更为从容的从容。
在临安,叶青虽然表现的同样很从容,但钟晴还是能够感觉到,从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刻起,到他离开临安的那一刻,叶青的内心里始终都紧绷着一根弦。
夫妻多年的钟晴,一直都不知道叶青的心里到底掩藏了什么,所以即便是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但很多时候叶青都给钟晴一种,像是被困住的野兽的感觉。
而踏入扬州地界后,就像是一头猛兽终于重归山林一般,顾盼之间、举手投足中都带着完全不同于在临安的霸气。
元日在扬州渡过,这也是叶青、钟晴、燕倾城等人难得的能够聚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只是这种美好,也仅仅是针对他们而言,在临安的一些人家,则显然就没有他们这么好运气了。
韩侂胄的伏诛,使得原本朝堂之上被其拉拢的臣子,关入大牢的关进大牢,在朝堂之上整日战战兢兢的战战兢兢。
而今随着叶青离开临安,随着新君赵扩继位后,一轮新的朝堂上的清洗也便在元日前拉开了帷幕。
杨大法、刘三杰、沈继祖、邓友龙等人,相继被新君赵扩在史弥远的说服下赦免罪过,从而加入到了史弥远的麾下,而一些根本上不的台面的,就连史弥远都不愿意拉拢的官员,流放的流放,罢免的罢免,总之,在新君继位后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大宋朝堂随着新君继位后,也算是发生了焕然一新的变化。
元日过后,大宋改年庆元,标志着一个时代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缓缓落幕。
难得在扬州过了两个多月真正清闲的日子后,叶青便再次启程北上,随着种花家军已经有大部分在元日刚过后就已经北上,所以这一次叶青的北上之行,便不再像从临安回来那般繁琐。
简单的两百人亲军,以及因为钟晴跟随北上的缘故,燕倾城给置办了数辆马车的物品外,钟晴便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跟随踏上了北上济南府的马车。
即便是在回到扬州的这些时日,钟晴几乎每日都在暗暗做着跟钟叶分别的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时,钟晴才发现,要让自己跟心头肉分开,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种分别像是要抽走她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让她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浓浓的不舍跟眼泪儿。
这些时日里,她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钟叶,日渐繁华甚至一些地方都已经不亚于临安的扬州,几乎也都被钟晴跟钟叶转了个遍。
特别是上元节时,喜庆热闹的氛围丝毫不亚于临安的繁华,映入眼帘的一幕幕让钟晴感到惊讶之余,心头则是恨不得时间就这样一直停下来,别让明天到来的太快。
一行人走出扬州外城后,钟晴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掀开车帘,打量着扬州城那高大的灰色城墙,这一刻,仿佛耳边一直都存在着钟叶哭喊的声音,让钟晴望着那城门时,心里则是恨不得立刻下车飞奔回城,哪怕只是再抱一抱钟叶。
叶青看着从昨日就开始郁郁寡欢,分别的哀伤之情溢于言表的钟晴背影,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钟晴。
哪怕是他用白纯当初离开扬州来举例子,但换来的却是钟晴对他的一顿白眼。
“母子连心,你一个男人没心没肺哪懂这些!”钟晴看着扬州那高大的城墙渐渐消失在视野后,才缓缓的回过身在马车里坐定,双眼通红的斥着叶青道:“白纯离开时,说不准比我还要伤心呢,再说了,白纯还抽空回过临安一趟……。”
“你要是实在想钟叶了,也可以随时回来看他,也不算是很远不是?”叶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爱泛滥的女人,因为他发现,自己说的越多便错的越多。
夫妻二人在前往济南府的马车里,继续着钟晴离别伤感的日常,而此时的临安城内,谢道清再次出现在了叶府的府门前。
一切对于谢道清来说,发生的都是那么的措不及防,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
元日前当她不由自主的转悠到叶府门前时,看着那紧闭的高大府门,一连好几次都没有鼓足勇气去打门,但那时候的她,心里并没有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
可当她第二日带着目的性的再次出现在叶府门前时,当她轻咬着嘴唇,终于鼓足勇气打门时,叶府那难得打开的侧门,则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而下人嘴中的消息,对于谢道清来说如同是五雷轰顶,一个人脸色有些苍白的呆呆站在叶府的门前,脑海里一片空白。
大叔竟然早在几日前就已经离开了临安,但是……但是……但是他为何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而当反应过来的她,想要问询叶府下人,大叔大概会什么时候回来时,眼前则是早已经没有了下人的影子,府门依旧是紧紧的关闭着,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那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但又是那么的真实。
一连好些日子谢道清都过的是有些失魂落魄,不管是谢深甫还是她母亲问起时,谢道清总是会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忧色,甚至淡淡的忧伤摇头不语。
自那以后,叶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为她打开过,不管她是有意路过,而是无意经过,那道大门则是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元日的时候,她甚至在梦中梦到了叶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大叔带着随和的笑容从门口走了出来,可当她醒来后,心头瞬间又是怅然若失。
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谢道清在元日这一天,还是恍恍惚惚的来到了叶府门口,而叶府大门口一如从前,不过是多了一幅喜庆的对联,以及新换的灯笼,但大门依旧是紧闭,门前连哪怕一辆马车也没有,显得极为冷清,甚至是带着一丝的落寞,跟临安城那元日的热闹如同两个世界。
上元节时谢道清再次来到这里,此时的谢道清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心底深处却还是有个万一再蠢蠢欲动,但终究,结果依旧是让她失望,大叔……不见了。
从那以后,谢道清隔三差五的就会假装无意的路过中和巷,而后在叶府门口徘徊很久,但叶府的大门,自从那次给她开过一道缝隙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所以,谢道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而后笑容在白皙的脸上绽放的越来越大,渐渐的挤走了多日来的阴霾。
看着那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她终于明白,为何在元日前她第一次到来时,那朱红色的大门会打开了,为何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打开过一次了。
“大叔没有忘了我,大叔跟我告别了。”谢道清望着那朱红色威严的大门,自作主张的把叶府下人告诉她叶青已经北上的消息,当成了叶青对她的告别。
所以这一次再凝望那朱红色的大门时,谢道清则不再觉得那大门冰冷的不近人情了,反而觉得那高大的大门有些可爱,甚至还有大叔正在对着她随和的微笑、招手。
叶青招手让马车停了下来,而后伸手扶着钟晴一同走下了马车,看着济南府那高大的城门,心头颇有成就感的对连日来情绪已经稳定的钟晴笑道:“如何?是否已经出乎你的预料了?”
“这就是济南府?”钟晴的眼神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一路行来,她见多了大山大水大荒凉、豪放与粗旷的结合,完全就像是买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再也没有烟雨迷蒙、小桥流水、珠帘楼阁、哀婉凄美的江南景色与人文,一路上行过来,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荒芜与苍凉,还有那对皇家权力而言极具意义的泰山。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一切的概念,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让她感到陌生,但又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与激动。
“过了济南府就能够见到黄河吗?”钟晴最初离开扬州的伤感情绪,在这几日终于是一扫而光,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问道。
“不错,等过些时日,天气再暖和一些了,便可以看到更为壮丽的黄河了。”叶青笑着对惊奇如孩童的钟晴说道。
这一路上没少挨骂与埋怨,自然也没少去哄旁边的钟大美人,但不管如何,他也没有耽误了见北地的各个知州。
随着这一次亲回临安,终于解决掉了科举一事儿后,加上赋税等事情的迎刃而解,让叶青此刻也相信,不出几年的时间,整个北地必然能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来。
而到了那时候,他也相信,不管是面对金人还是蒙古人,或者是背后的朝廷,他的腰杆都能够比现在还要理直气壮一些。
辛弃疾从城门内快步流星的赶过来,看到叶青跟钟晴,在贾涉亲卫队的护卫下,两人正对着远处的风景指指点点,便急忙迎了过去。
“等天气暖和一些了,待钟叶在扬州习惯了,就把芳菲也接过来继续陪你做伴。”叶青一不留神,再次提起了钟叶,于是瞬间,就在辛弃疾跟叶青行礼时,钟晴原本还兴致盎然的神情就又再次变得低落了下来。
紧忙拉着辛弃疾寒暄,听着辛弃疾爽朗的笑声,欢迎着他回到临安的话语,叶青便示意贾涉请钟晴上车进城,而他则愿意跟辛弃疾挤在一辆马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