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满天繁星映得天顶莹莹发亮,也映得归鱼谷两侧山峰投下的阴影愈见深沉。山风穿谷而过,又劲又疾,当真能在冻得发干的面上刮出血痕。谷底漆黑一片,只有地面上星星点点地泛着些微亮光。那是低洼积水处结成的冰,既薄且滑,对疾驰的奔马来说,每一处或许都是致命的陷阱。
在这样的冬夜,最有经验的释卢骑手也总是尽量避免出行,可对常年生于漠北苦寒之地的燎人来说,这样无雨无雪的夜晚已足可被称为好天气。阿哲一行三人毫无犹疑地打着马,速度只比白日略缓,四平八稳地在溜滑的地面上飞掠而过,踏起一路碎冰。
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失了遮蔽的星光在谷口处肆无忌惮地洒下来,隐隐绰绰地照出谷外千万里开阔。
三人精神一振,加速向前,眼看谷口便在眼前,却忽见前方竟有一人一马拦在路中,静静兀立。三人对视一眼,知道必有蹊跷,当下一拉马缰,略微散开,呈半月状向那人围去。那人视若无睹,纹丝不动,直待三人靠到近前,方朗声开口,说的却是风语:“米狐殿下,在下恭候多时。”
三人皆是一惊,阿哲率先勒马,缓步迎上前去,依风礼双手平端交叠于胸前道:“阁下可是顾先生的人?”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只见他背着弓箭,气定神闲地端坐马上,灼灼直视着前方的阿哲微笑道:“不,在下容府李烬之。”
阿哲陡然面色一凛,眼神倏地锐利如针。与此同时,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逼到李烬之侧后的阿汀蓦地手腕一震,一枚飞刀自袖底射出,直取他坐骑左眼。这一刀距离既近,速度又块,且来得全无先兆,几乎在发出的瞬间已触到目标,直无半分躲闪余地。偏偏李烬之却似早有预料,在他出手的一瞬便一拉马缰,恰恰间不容发地避过。
阿汀微微一愣,蓦地双眼一亮,似掠过一道火光,口中一声兴奋的尖啸,身子一躬便纵马冲上。
李烬之陡觉杀气扑面,顿时浑身一紧,正待迎敌,忽听阿哲低喝一声:“阿汀,不得无礼。”
阿汀骤然勒马,说停就停,方才逼人的杀气转眼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他松松垮垮地坐在马上,百无聊赖般嗤了一声,策马缓缓向阿哲靠去。那马倔强地甩着头,不住打着响鼻,似也为没能尽兴而大大不满。
李烬之眼中精光一闪,面上仍是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问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狼王贺狐氏人?”
阿汀回过头懒懒散散地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青的牙,无端端让人心头一怵。他身为燎邦贵族,也多少学过风语,只是虽能听懂,却不精熟,便仍以燎语答道:“是不是,打过便知道。”
阿哲淡淡扫他一眼,目含警告之意,随即又向李烬之一欠身,朗声道:“在下正是米狐哲;这是舍妹米狐兰;这位,的确正是贺狐家长子,贺狐汀。”
李烬之跟着他的介绍缓缓扫过三人,欠身回礼道:“久仰燎邦七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那是自然。”米狐兰冷哼一声,满脸讥讽地睨着李烬之唇下胡须,“不像你们风人,个个把脸刮得像娘们。怎么,今天倒跑到我们面前装起男人来了?”
风人原本也并无剃须习惯。只因燎人以狐为图腾,七大家族姓氏中皆带狐字,风燎世代交恶,风人便鄙呼燎人为“狐子”。又因“狐”、“胡”谐音,久而久之,“胡子”亦成贬低之语,风人也便渐渐不再蓄胡。这一习俗原为贬损燎人之意,米狐兰自然不忿。
李烬之也不介意,微微一笑,淡淡道:“我风族男儿与女子的区别,倒并不在这一撮毛发上。”
米狐兰大怒,正待发作,却被米狐哲狠狠一瞪,顿时只能怒哼一声,闷闷地缩了回去。
李烬之朗笑一声,拉转马头,抬手相请道:“我想咱们同路,不妨边走边聊?”
米狐哲点头一笑,示意其余两人跟在后头,便策马上前与他并骑而行,一面问道:“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李烬之意味深长地一笑,答道:“殿下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哦?”米狐哲一挑眉,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那将军倒说说,我是为何而来。”
李烬之抬头远眺着星空,淡淡道:“无非一个权字。”
米狐哲垂着眼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李烬之接着道:“殿下此番,名是为燎显合作而来,实,恐怕却是另有算盘。”
“哦?将军的消息倒真是灵通得很啊。”米狐哲这才吃了一惊,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勾出一道冷厉的弧线,“只是太灵通了,也未必总是好事。”
“那是自然。”李烬之似对他语中的威胁之意浑然不觉,悠悠答道,“譬如这一次,对殿下、对容府是好,对裴初及令王兄便未必了。”
米狐哲蓦地背脊一挺,紧紧盯着他,面色一片冰寒。僵持片刻,却陡然大笑起来:“容府李五,果然有些意思。好,你就说说对我怎么个好法。”
李烬之智珠在握,不紧不慢地答道:“如今令尊缠绵病榻,燎邦主事的是令兄,大王子米狐尝。他出生卑贱,并非嫡脉,无非仗着年长,早早把持大权,排挤其余兄弟。殿下在他手底隐忍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出来,总该为自己做些打算。”
米狐哲不置可否地一笑,示意他继续。
李烬之接着道:“风燎世代交恶,令王兄之所以打算与显结盟,无非是想借他们的势力清除诸位与他作对的王子,好顺利夺取王位。借着这次释卢易主的机会,他若同显军合作,引兵南下,趁着容府注意东边,北防空虚,或许便能一举攻下融洲。再由顾雁迟牵线,与普日王室里应外合,趁势大举发兵释卢,届时容府后院起火,自顾不暇,而火火氏精锐大多因新王选举一事北上,正可一举歼灭。此役若成,普日氏除了火火氏这心腹大患,裴初重得融洲,燎显共掌释卢,正是皆大欢喜。而令王兄得威名、得实利、得外势,更是一箭三雕,完满无缺。”
米狐哲听他轻描淡写地随口道来,竟似全程亲历燎显之间书信来往,将他们的全盘计划说得分毫不差,叹服之余也生了戒惧,当下声色不动,淡淡道:“哦?听起来很不错。”
“原本是不错。”李烬之微微笑道,“只可惜,他算漏了两点。”
米狐哲一挑眉,讶道:“哦?怎么说?”
李烬之好整以暇地答道:“第一,与你们结盟,并非裴初的意思,而是顾雁迟擅自做的主张。”
米狐哲大吃一惊,失声道:“当真?!”
李烬之本是推测,哪里当真知道内幕,却仍肯定地点点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这消息来源可靠,不必怀疑。裴初本是广莫人氏,正在风燎边境,家人历代皆多死于燎人之手。他自己也是戍边出身,对燎人最是深恶痛绝,这一点殿下想必深有体会。他这样的人,纵然山穷水尽,只怕也不会向燎人求援。”
米狐哲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喃喃道:“难怪,难怪,我说裴初怎么忽然开了窍。只是没想到顾雁迟如此大胆,骗我们倒也罢了,竟连裴初都瞒着。”
李烬之点点头,轻叹道:“顾雁迟倒是一片忠心,迫不得已,只可惜裴初未必领情。此事一旦败露,只怕不必容府动手,裴初第一个就会起兵攻打燎军。而顾雁迟不过一时权宜,绝非诚心与你们合作,也断不会坐实了这个骂名。他如此安排,必有后招,只怕你们南下大军一入风境,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殿下不妨派人去查查,显军已在暗暗向广莫增兵,名义上是为了融洲,实际意在何处,便不好说了。”
米狐哲低头不语,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他原本打算借这次机会与顾雁迟牵上线,争取绕开米狐尝将他拉到自己一边来,岂料如今看来,顾雁迟从头到尾并无半分诚意。
李烬之暗瞟他一眼,知他心意动摇,当下又道:“令王兄的如意算盘,是无论如何打不响了。好在他的算盘,并不与殿下相干。而这,也正是他算漏的第二点。”
米狐哲心下一动,知他说到正题,便不插话,静静听着。
李烬之接着道:“殿下自六年前暗访释卢被人出卖险些送命,多年来一直韬光隐晦,阿意曲从,倒也颇得令兄信赖。他却不知殿下本是大志之人,岂能久居人下,只可惜处处受制,有才难伸。此番殿下借着与显庭结盟的机会得以出使,正是虎纵山林,也该亮一亮爪子了。”他面容一肃,转头直视着米狐哲,躬身一礼道,“若蒙殿下不弃,容府愿助一臂之力。”
米狐哲面色不变,似是殊无兴趣,只淡淡道:“不知在下何德何能,竟蒙容王如此看重?”
李烬之瞧他面色,知他难于取信,心思一转,便坦然直言道:“殿下是聪明人,我也不必说什么虚的。容在南,燎在北,显居中,你我两方正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米狐尝根基虽深,可惜目光短浅,心胸狭隘,非成大事之人,远不及殿下机谋深远,当忍能忍,当断能断。令尊身体每况愈下,不出几年,燎邦必有夺位之争,以米狐尝之能,未必能一举平定,一旦陷入战乱,便解了显庭后顾之忧,于容府大是不利。因此王爷的意思,是不妨挑选成器之人彼此合作,我助你夺王位,你助我平天下,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米狐哲双唇紧抿,看着他不出声,似想自他脸上寻出这番话的可靠性。
李烬之不容他多想,接着道:“殿下与米狐尝想必,智谋名分皆胜一筹,唯一不足的便是势单力孤。燎邦在他掌控之下,不易下手,若要寻求外援,不是容,便是显。而显庭的态度,殿下也清楚。何况此番释卢一役,他们必输无疑,届时自保尚成问题,哪儿有余力替殿下撑腰?”
米狐哲一挑眉,问道:“哦?你真有如此把握?”
“自然。殿下一时若难决断,不妨先随我上湛罗去瞧瞧。”李烬之微微一笑,目光深远,似是天地变化皆在其中,“殿下信不信,咱们入城之时,湛罗只怕已不由普日氏说了算了。”
时辰已近昧旦,天色仍是一片深紫,不见半分放明之意。海布宫外的人越聚越多,已沿着山脚远远排了开去。随着时间推移,宫里宫外的念诵声此呼彼应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按捺不住地一点点往山上挤靠。
守在秋往事屋子四周的几名侍卫也叫这念诵声搅得心神不宁,虽不敢擅离岗位,却都忍不住伸长了脖颈窃窃议论着。正聊得兴起,忽听屋内“哐当”一声响,众侍卫大惊,立刻掀开窗子,先“唰唰”拔刀封死窗口,才厉声喝问道:“做什么!”
屋内黑漆漆的,借着月光见到桌上一滩碎片水渍。秋往事半倚着桌沿,姿势有些僵硬,右手直直垂着,左手生硬地抬起点点桌面,无奈地眨着眼笑道:“别赖我,谁让你们大人弄得我手脚不便。水叫我洒了,再替我弄壶来吧。”
众侍卫见她行动迟缓,态度又温和,先安了大半心,彼此互视一眼,说了声“稍候”,便着一人去厨房打来一壶水,隔窗递了进去。
秋往事接到胸前抱稳,道了声谢便转身小心翼翼地往桌边挪去。众侍卫这才松了气,先后收刀回鞘,关上窗各归各位,没有人注意到,便在窗板阖上的刹那,一块薄薄的木片自窗缝中一闪而出,无声无息地贴着壁脚向屋后滑去。
屋子位于院落僻角,离西墙不过数丈之距。木片凌空飞行,借着夜色轻易越过院墙,接着便不再移动,静静地悬于墙外道路上空约一人高处。
院外的守卫便由释卢兵士负责,虽说宫内侍卫也同样心心念念记挂着神使之事,巴不得早一刻奔去正殿候着,但到底规矩还在,不敢玩忽职守,加上秋往事先前胡诌的“外族不洁”等语,这院外的巡查倒比往日更严密几分。
一名首领正带着手下一面巡逻,一面低着头,半阖双目,诵着经文,却忽觉额上一凉,似是撞上什么硬物。首领陡然一惊,猛地退后一步,却见半空中一块黑黝黝的牌状物,就那样无凭无依地悬着,任是夜风劲急也兀自纹丝不动。他微微一怔,举高灯笼凑过去一照,却见木牌正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大字:“神谕”。
那首领浑身一震,当即拜倒,一面大声呼叫,一面叩头不绝。身后的侍卫看清牌上字样,也一般跪下磕起头来。
秋往事在屋内听得叫喊声,知道木牌已被发现,当即控着它缓缓向下降去。那首领正跪伏在地喃喃诵经,忽见木牌竟缓缓降到面前,慌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满面受宠若惊之色。他颤着双手翻过木牌,见背后整整齐齐地刻着几行文字,一字一句地细细读过,登时跳起来,一路高呼着飞奔而去。
普日息正在殿中安睡,忽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他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坐起,正欲喝骂,却听门外黎梁舟气急败坏的声音吼道:“殿下,出事了!”
普日息心下一惊,清醒大半,忙一迭声地吩咐人开门。黎梁舟冲进殿内,顾不上侍女正伺候普日息更衣,比手画脚地喝令众人退下。
普日息见他面色难看,又隐隐听得外间似有喧闹之声,当下也猜到几分,忙挥退众人,急问道:“外头怎么了?我不是下令加持大会延期了么,怎么这会儿闹起来?”
“说是忽然出现了什么神谕,招所有人即刻入宫。”黎梁舟嗓子压得极低,似是努力克制着怒气,“定又是那秋往事搞得鬼,早便该逼顾雁迟杀了她!”
普日息听着外头嘈杂声越来越响,急得满头冒汗,扯着黎梁舟问道:“这怎么办?本想先拖几日,把宫里头的人哄好了便怎么都好办。现在什么都没来得及布置,司祭那里还没知会,连侍卫都不听使唤,里头先乱起来,外头要怎么拦?”
“拦是拦不住了。”黎梁舟阴着脸,沉声道,“我先带杨棹雪出去,只要不出岔子,应当能哄过去。殿下立刻通知顾雁迟,让他快些料理了秋往事,别再生出事来!”
顾雁迟早已被吵醒,刚要派人出去打探,正逢普日息处派人传来消息。他心下一惊,先往秋往事处赶去。一掀窗见她安安稳稳地半躺在床上,左手端着茶盏轻轻啜着,似笑非笑地向他望来,显然对外间情形早有预料。
顾雁迟只听说出现神谕,却并不清楚当中情形,见秋往事老实留在屋中,右半边身子似也仍是僵僵的不便动弹,便也不曾多想,只道那神谕是她事先布下的暗招,全未想到她已然脱困。他扫一眼屋内,淡淡道:“秋姑娘果然好手段,困在屋里也能折腾我们。”
秋往事悠悠然笑道:“这点小把戏,顾大人如何放在心上。早知是如此结局,我当初也不费这些心思了。”
顾雁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吩咐众人加紧守卫按时上药,便匆匆往正殿赶去。
守门侍卫毕恭毕敬地应下,心下却终究认定秋往事无力反抗,又自觉防卫严密,便不曾起多少戒心,皆竖起耳朵留心着院外的热闹,恨不能出去瞧个明白。只听嘈杂的喧闹持续了约摸两刻时间,便渐渐平复下来,重又归于低沉齐整的念诵。众人正觉乏味扫兴,忽听屋内响起叩门声,一名首领侧头问道:“什么事?”
门内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懒洋洋地问道:“几位大哥,我想出去转转,能否行个方便?”
首领嗤笑一声,没好气地敲敲门答道:“姑娘别添乱了,老实呆着吧。”
门内一声低叹,悠悠道:“那就只有抱歉了。”
首领心下微动,正寻思她话中意味,却忽听“锵锵”一阵声响,只见屋子周围一圈侍卫腰间钢刀皆陡然脱鞘而出,凌空腾起。他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一面伸手向腰间佩刀探去,一面高呼:“小心……”话未说完,但觉右手摸了个空,心下一紧,正欲低头,只觉颈际一凉,眼前蓦然一片漆黑。
屋外的十余名侍卫无声无息地倒下,至死仍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紧跟着门上铁锁“喀喀”一响松了开来,秋往事轻轻推门而出,身形一闪便往西面翻墙而过,逃出院子。
院外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唯有东面正殿方向灯火通明。秋往事一路行去,未遇半点阻拦。走到近处,便见成千上万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乌压压地跪伏在地,从殿前密密麻麻地布到宫门外,又直往山下蔓延而去。
殿前祭坛上围着一圈司祭,中央立着的人一身华服,面容分明便是秋往事。但见她神情肃穆,高昂着头,双手平举,口中念念有词。周围司祭在她带领下领着众人齐诵经文,低沉的声响直如地动山摇,满满地充塞着每一寸空间,震得人胸口发闷,头脑发胀。众人神情亢奋,越念越快,越念越响,呼出的白起蒸腾在半空,真有几分云雾缭绕的神秘气氛。
秋往事的嘴角满意地一勾,自暗处走出,径自往祭坛行去。坛下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她走到圈外,高声念着经文,虽已在扯着嗓子大喊,声音仍是淹没在闷雷般的诵念声中,只有最边上的几人听见,诧异地转过头来。
一回头,几人顿时目瞪口呆,但见周围众人手中捧着的神像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向秋往事身边聚去。这一来,靠近这一边的信徒立刻皆注意到了她。一片惊呼声响起,一浪一浪迅速蔓延开去。远处的人虽看不清情况,却也纷纷停下念诵,回过头来。
秋往事微微一笑,缓步向前。人群忙不迭地让路,推推搡搡地乱成一片。众人惊愕不已地望望她又望望台上,被同时出现的两名神使搅得头脑一片空白。
殿内的顾雁迟一眼瞧见台下情形,顿时面色一变,这才醒悟秋往事早已脱困,之所以隐忍不发,正是等着在众人面前揭穿杨棹雪,打击普日王室与显庭的声誉。他心念电转,情知不能硬碰,正待让普日息招回杨棹雪,索性主动迎秋往事上坛,虽少不了一场大乱,却总还有可能保全名望。哪知未及开口,却见陪在杨棹雪身边的黎梁舟忽然跳起来大吼道:“那是风族妖人,胆敢乱我法场!来人啊,神使有令,诛杀妖邪!”
坛下一片哗然。众人左看右看,莫衷一是。侍卫们更是面面相觑,哪有人敢动手。
秋往事有恃无恐,仍是不紧不慢地向祭坛走去。所到之处,周围之人手中的神像便此起彼伏地腾空转着圈。
杨棹雪见情形不妙,苦于语言不通,全然无法应对,只得拈起一枚毒针,暗暗往指间蓄力,打算先去了她的“神力”,再想法控制局面。
秋往事远远见她右手缩在袖内,便知她作何打算,哪里容她出手,当下款款抬手一指,面容威严,高声道:“妖邪,还不现形!”一面说着,先前换下的毒针已自袖中无声无息地向前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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