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护城河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铺在上面,犹如一张羽绒毛毯。天空中飘着雪花,纷纷扬扬,一团一团地掉下来。屋檐上也积了起来,瓦片太陡,时不时滑落下来一些。
沈鱼乐疯了。
套着邓氏给她做的厚手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往雪地里奔。搓了一个小球,慢慢在地上滚,不一会儿雪球就越滚越大,雪人脑袋初具雏形。
阿莓是昆仑人,也没玩过雪。沈记里一堆人就和看戏似的,看着这两人闹。
崔四那张嘴又闲不住了,“阿莓,你做的那个也太丑了,能不能和掌柜学学。”
沈鱼与阿莓堆的雪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似的在店铺两边。一个脑袋圆滚滚,安了碳做的眼睛,鼻子插了根白萝卜。另一个多边形脑袋,眼睛鼻子歪歪扭扭,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这是个雪人。
阿莓朝崔四做了个鬼脸,捡起一根树枝,在雪人身上写了两个字,捂着嘴偷笑。
崔四定睛一看,那两个字赫然是“崔四”,“阿莓——”两人又开始每日的追逐,不过今天多了样道具,雪球。
沈鱼有样学样,悄悄在雪人背后写了三个字,然后,一脚踹上去。
爽!
谁让他吓人来着?
江少卿不知自己被做了成个雪人出气,他正在大理寺的档录室内。
档录室内时常有人打扫,但打扫得并不细致,卷宗上蒙了一层薄灰。
江砚白拂去封皮上灰尘,找到自己想要的几本,全部拿了出来。他手里捧着案卷,迎面碰见了黎辞舟,下意识用衣袖遮掩住。
黎辞舟只匆匆一眼,就瞥见了案卷上的红签,他脸色一沉,“你还要碰这个案子吗?”大理寺的案件,都会在封档时做上标签,白蓝绿橙红,来代表这个案子的重要程度。这个案卷上是红签,就表示此案是件轰动盛京甚至举国上下的大案。
“永嘉七年,康台大雨接连半月,康台大坝因此不堪重负塌了,圣上拨款一十八万两白银重筑康台大坝,康台毗邻盛京,若康台有事,盛京亦不能免祸。是以圣上派工部尚书聂堂亲自监督。可大坝刚刚建成,天降暴雨,只是三天,仅仅三天就让这新筑起的比从前更坚固的大坝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为之不解,后有人于大坝倒塌处捞起无数稻草,才知那新修筑的大坝,竟是中空!
朝野为之震惊,永嘉帝震怒,着瑞王并大理寺与刑部彻查此事,结果是一十八万白银有一半竟不翼而飞。工部尚书聂堂作为督察官,此事难逃罪责,家中子弟十岁以上男丁皆被处死,女眷没为官妓。
瑞王当年查抄了一大批官员,所有与筑堤坝有关的人,几乎都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走了一圈。
“当年工部,吏部,刑部,大理寺都因为这个案子伤筋动骨!两年前文寺卿重翻此案,可结果是什么,是文寺卿身死,你中剧毒!你还要碰这个案子!”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江砚白九死一生,他尤记江砚白当年口吐鲜血的模样。
江砚白抬眸望向远方,淡淡愁绪在他眼波中流转,“痛失恩师,剧毒噬心,怎会忘?”
“那你还碰!”黎辞舟抬手向他怀中案卷打去,书册掉落在地,书册的封皮上写着,永嘉七年。
面对黎辞舟的暴怒,江砚白早有预料,他蹲下身慢慢将案卷拾起,一本一本按顺序整理好,“正是两年前没有查清楚,所以还需再查。老师是怎么死的,不查清楚,我枉为人徒。”
“文寺卿的案子已经结案了,他死于意外。”
江砚白站起来,“你我都清楚,他不是暴毙。”
黎辞舟攥了攥拳,抓住了他的手腕,“非查不可吗?”文寺卿在世时对他也多有教导,但他的死,真的不能深究。
江砚白长舒一口气,冬寒穿过窗缝,钻进他的脖颈,“聂星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死了吗?”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黎辞舟瞪大了双眼。
“你只是看见他落入悬崖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却并不能确认就是他的尸体。我伤好后去崖边察看过,崖边有藤蔓缠绕,崖底有潭水。”
“他没死!”黎辞舟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回来了?”
江砚白垂下眼睑,“女童失踪案,是他给的迷药,采花蜂用的药,也是他所制。”
黎辞舟闻言,重重给了他一拳,“江砚白,你还当我是兄弟吗?”那么早便知聂星回来了,却还瞒着他!
江砚白闷哼一声,勾唇浅笑,“自然。”
黎辞舟愠怒,“他还想做什么,你们江家欠他聂家的,你两年前就已经还清了。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逼你重查此案?”
江砚白摇摇头,“也许是吧。”
“他那么有本事,让他自己查去,来逼你算什么大丈夫。”黎辞舟顿了顿,又说,“他确实也算不上大丈夫。”
江砚白拍拍他的肩,“行了,我有分寸。你别大声嚷嚷就是了。那个案子我不碰,只是调查老师的死因。”
黎辞给了他一个眼刀,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吗?说来说去,还是要查。
江砚白温言道,“你家中有妻有子,不必参与此事。”
“说的什么狗屁话!”黎辞舟难得说句不雅的话,“我是怕死的人吗?还有,你也不似从前心中无牵无挂啊。”
黎辞舟意有所指,江砚白苦笑,“她租下了小圆楼。”
“沈记要在金鸣坊开张的店是小圆楼?这……还真是巧了。”黎辞舟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孽缘,他瞄了一眼江砚白,“你不会是怕沈掌柜……”
江砚白一抬手,“我重查此案,与她无关。”聂星制的药屡次出现,从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他比两年前更加疯狂,已经毫无怜悯之心了,他不主动杀人,却为杀人者提供便利。若他再无行动,殊不知聂星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聂星是在拿全城的性命与他赌,赌他会妥协从而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不得不说,聂星成功了,江砚白不能置百姓的命于不顾。
黎辞舟问,“为什么非得是你?”
江砚白翻起卷宗,“在朝中,他也只信我了吧。”
黎辞舟冷哼一声,“真是讽刺。”被一个罪犯信任,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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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在做纸杯蛋糕。
纸杯蛋糕算得上是她童年的另一最爱,上层是香甜的奶油,下面的绵软的蛋糕底,最重要的是便于携带。
小时候谁若买了纸杯蛋糕,不拿上它在别的小朋友面前晃上两圈那是不可能的。待吸引了众小孩的目光,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小口小口吃掉,拉足了仇恨。
这里没有纸杯,沈鱼找铁匠打了几个铁质杯底,四方油纸折成马芬杯的形状,放进铁质杯底里使蛋糕液倒入时纸杯不散。
铁质的杯底导热快,烤制的时间也好缩短些。其实铝质的最好,但沈鱼打听了一下铝价,还是算了。
热腾腾的纸杯蛋糕出炉再挤上一层鲜奶油,洒些干果碎。可惜她不会用奶油做花,沈鱼不是专业甜品师傅,这个有些难度系数。
要是再来一朵粉色小花,那才是真正的爷童回呢!
阿蓉拿了个小勺擓了一勺上层奶油,瞪直了眼,惊喜道,“如此味美,便是断了手也值啊!”
阿芝揉着自己酸疼的手腕,有些不信邪地拿起一个撕开油纸咬了下去,只一口,就让她满身的疲累尽消,只余舌尖的一点甜。
阿蓉久久不说话,沈鱼还以为制作失败,忙问,“怎么了?”
阿芝吸了吸鼻子,口中还有蛋糕没咽下去,含混不清道,“太好吃了!”
眼睫中竟有丝丝泪意,沈鱼被惊诧,“你也太夸张了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吃到哭?
阿芝拉着沈鱼的手,“掌柜,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抱怨了。”
沈鱼畅然一笑,“好。”阿芝这丫头从刚才让她打发蛋白时便一直耷拉着脸,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沈鱼还挺喜欢这丫头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单纯,直率。
金鸣坊沈记的修葺快到了尾声,这招工的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要是招到的工人都如阿芝这般性子,倒也不错。开店最忌讳的就是内鬼,直率之人远比心思深沉之人要好得多。
招工的告示已经贴了出去,柳香忙着绣嫁衣,所以这事还是得沈鱼来。沈鱼拖来邓氏帮着一起掌眼。
邓氏有些怯怯,“掌柜,挑人我不在行。”
沈鱼一把将人揽住,竖了个大拇指,“您可是当过这个的人,不必妄自菲薄。”
邓氏被她一鼓励,有了些信心,拿出了当时指点人做无骨鸡爪的架势。
一日下来,沈鱼看中两个手脚麻利的杂役,邓氏挑了个名叫雯儿的小丫头。
二楼要招待女客,所以也需要些容貌姣好的女侍,来应聘的几位沈鱼都不是很满意,邓氏却想留下雯儿。
沈鱼很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丫头长得确实好看。
雯儿的脸,放在后世便是大家说的顶级小白花的颜,她一皱眉就让人忍不住怜惜。
雯儿一开口也软软糯糯,“掌柜请您留下我吧,我都能学的。”
连阿芝也被蛊惑,“掌柜,雯儿的礼仪不算差,有我与阿蓉在,用不了几日就能教好。”
沈鱼其实是个隐藏的外貌协会,雯儿礼仪虽差了些,不过凭着那张脸,她还是点了头,毕竟看着美人进食,食欲都能好上几分呢!
沈鱼故意板起脸,“三日后我考校你的礼仪,若不好,你还是要回家的。”
“谢谢掌柜!”雯儿笑起来,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沈鱼被吓一跳,连忙去扶人,“可受不起你这大礼。”
邓氏笑着将人扶起,“我们掌柜最和善了,不拘这些礼。”
阿蓉与阿芝都是柳家出来的,教导礼仪自然不成问题。雯儿也勤恳,学了几天,像模像样了。
沈鱼三日后来检验成果,端茶敬水三平一低。雯儿端着茶盘,曲着腿,敛声屏气。沈鱼端起茶杯,雯儿不敢偷瞄,手心紧张地发了汗。
沈鱼浅啜一口茶,“行了,邓嫂子帮她量个尺寸吧。”虽然还是因为紧张有些手抖,但已很不错了。
雯儿不明所以,邓氏笑着上前道,“还不快谢谢掌柜,她这是同意了。”沈记新来的员工沈鱼都会发两套员工服,与崇安坊的款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胸口绣的文字。
雯儿连声道谢,眼含热泪,被邓氏带了下去。
阿蓉与阿芝和沈鱼说起雯儿透露出来的身世,“她是家中幼女,上头有两个哥哥,眼见两个哥哥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但家中积蓄只够给一人娶亲的,她父母便动了心思让雯儿嫁人。”
“她才十四啊!”沈鱼有些忿忿,这父母真不是东西,养女儿就是为了卖吗?
“是啊,说好听些是嫁人,其实就是给年纪大的当小妾。”阿蓉叹了声,“雯儿好说歹说,她保证能挣足她哥哥的聘礼钱,才让她父母放她出来做工。”
原本清香的茶喝在嘴里瞬间没了味道,沈鱼有些被恶心到,让女儿给儿子挣聘礼钱,亏得那对父母想得出来!
“雯儿既成了我沈记的人,我便会护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基本是下半本的主线了,不会很快破
小鱼儿继续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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