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上营口码头那一刻开始,李岩已经预备好了迎接一场激烈战争的准备。作为大明陆军的头脑,总参谋部从不缺乏对于大明敌人的了解,也从不会用想象和猜测来描述敌人的反抗计划。
作为满清税收的一大来源,满人对于营口的保护同样是不遗余力的。只不过局限于一个内陆落后文明的见识,满人对于营口可能遇到袭击的来源都放在了陆地上。北镇封锁宁锦明军,复州、盖州封锁金州旅顺明军,另外在营口北面三里还有一只一千五百人马的驻军,预防营口受到来自海上小规模的袭击。
毕竟对于满人来说,一条船能够装上100人已经算是巨舟。他们很难相信有人可以从海上一次运上万人来进攻营口,这样的充足的物力支持对于满清来说无疑是一个神话。因此他们认为,明军派出千人规模的军队从海上袭击已经算是到顶,他们在城外驻扎的这只千余人马已经足以应付营口城内发生的一切变故了。
而李岩所要做的就是,尽快突破城内满人的抵抗,夺取营口北面的城墙,即便这只是一道低矮的城墙,也比在野外毫无遮蔽的状况下同清军对战强。
此外总参谋部也很担忧,营口之战会变成另一场遵化之战。当初居于劣势的遵化明军依托城厢街道和后金打了一场巷战,从而拖住了后金军队南下的脚步,为京畿明军集结北上抵抗赢得了时间。
对于这样的战例,总参谋部自然也是下了很大的力气去研究的。然而研究的结果就是,如果守城方能够拥有足够的抵抗意志和一个较为完整的组织,那么即便是一群平民,在巷战中也能够给最为精锐的明军部队以足够的杀伤。
因此切断城外清军和城内满人的联系,防止营口变为第二个遵化城,自然也就成为了李岩的另一个作战目标。
不过当他踏上了营口的码头地面,还没有站稳脚跟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剧本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指挥第一批登陆人员控制码头的少校营长见他登陆之后,便立刻跑来向他汇报了一件自己难以处置的麻烦事。
李岩看着面前的这位少校,也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由向对方开口重新询问了一次,“你说本城的满人守备没有组织抵抗,也没逃出城去,反而带着本城商会的议员跑来向你们投降了?你确定他们不是在拖延时间?”
这位少校其实心里也是狐疑的很,不过在李岩面前他还略略为那些人辩解了几句:“我觉得应当不会,本地商会的会长是四海贸易公司在营口分公司的主官,他为本城的满人作了担保,还要求我们尽快派人去接收北面的三座城门,以防止城外的清军入城。
不过按照作战计划,我的营应当首先保证码头附近的绝对控制权,现在如果穿过整座城市去北面的城墙,有可能打乱整个作战计划。所以我需要李参谋你给我授权,让我带上两个连去北面看一看状况。”
李岩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便对这位少校说道:“不,你的任务还是不变,守住码头接应后续部队的登陆。两个连的兵力是无法控制住三座城门的,而且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你带部下来接应我,比我带着他们去接应你要强的多。
我会亲自带着第二批登陆的营队去接收北面的城门,第三批人马登陆之后就不必执行原计划进攻城内的守备衙门了,让他们控制住从码头到北面城墙之间的主干道。
只要控制住了码头、通往北面城墙的主干道、北面城墙三处地点,剩下的地方我们就可以慢慢再做打算了。能够把清军挡在城墙之外,那可真是减少了我们不少麻烦,这个险值得冒一冒,请带我去见一见那位满人的守备和商会会长吧…”
李岩在进入军校学习前,就已经在家乡处理过不少地方事务了,因此他的人生阅历比那些一直在军中生活的军官们要丰富的多,对于如何应对这位本城的满人守备和本地的商会代表们,还是比较放的下身段的。
他向这些人承诺,只要本城的百姓能够服从于明军的指挥,那么明军就不会闯入民宅,伤害他们的性命和夺取他们的财物,满汉百姓一视同仁。不过他也向对方提出了三点要求,一、城内的武器必须要全部上缴封存,等待明军派人去接收;二、守备德山须要跟随他一起前往北门接收城防,并交出守备府名下所有人员的名册;三营口商会必须待在码头,协助明军装卸物资和腾出城内空余住宅、仓库作为明军的住所。
梅勒章京,在八旗系统中仅次于固山额真,相当于明军的副将。驻守在营口城外大营的这只人马统帅乃是镶红旗梅勒章京洪尼喀。这位在遵化城外损兵折将的八旗将领,在代善的庇护下虽然没有被追责,但也被旗主贝勒岳托给边缘化了。
不过在他走了不少门路之后,终于被岳托发配到了营口大营来,算是为两红旗守好营口这处钱袋子。应该来说,洪尼喀虽然军事才能不突出,但是替主子办事还是相当老实可靠的,因此在他驻守于此之后,两红旗的利益始终都没能被其他旗给抢了去。
洪尼喀也算是后金开国时的老人,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因此到了崇祯十二年他的身体终于开始不行了。就在洪尼喀认为自己将要终老于营口大营时,却不料明军突然来袭了。这令他顿时大惊失色,强忍着病痛穿戴起了铠甲,跑到了中军衙门来见营口守备德山派出的求援信使。
洪尼喀稍稍询问了几句,便忍不住对信使大发雷霆道:“德山是不是泡在酒坛子泡傻了?明军从海上偷袭营口码头,他不立刻派人传口信,还有空让师爷给我写正式公文?他这是贻误战机…”
洪尼喀终究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老将,他的陡然发怒,顿时让大堂上弥漫起了一股肃杀的气氛,让下方半跪的信使瑟瑟发抖,将头紧紧埋在了胸前而不敢吱声。
发了一通火气之后,洪尼喀突然意识到他再怎么愤怒,德川现在也听不到,而事情也是难以挽回的,这才强忍住怒火,再次向信使问道:“你出城的时候,明军已经有多少人上岸了?他们上岸军队的武器装备和战斗力如何?德山是怎么布置城内防御…”
对于洪尼喀这一连串的问题,这位德山派出的信使却几乎一个都答不上来,即便说了一些,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完全不知所云。本就身体不适的洪尼喀终于失去了耐心,叫人把这位糊涂蛋拖下去打上十军棍清醒清醒,便叫来了亲信图鲁什吩咐道。
“德山这混蛋,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忘记怎么打仗了,连派个信使都挑不出个明白人。现在城内的状况我们什么都不清楚,这仗就没法打了。
你带着本部三百人先入城去,替我做好两件事。第一找到德山问清楚城内的状况和入侵明军的虚实;第二安定住城内百姓的情绪,不要让他们在街上乱跑,妨碍了我军进攻的通道。我这里集结了部队就去支援你们…”
图鲁什连连应是,他也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一旦让明军抢先掌握住了营口的外城墙,那么给他们造成的麻烦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更何况,营口城内还有诸多贝勒的产业,要是被明军洗劫了一遍,恐怕他和洪尼喀都是难以交代的。作为一名资深的八旗中层将领,他对于军队的纪律是从来都信任的。攻下了营口这样的城市,明军要是不劫掠一番,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图鲁什返回自己营中点兵,才发现营中居然还有五十余人未归。他此时也顾不上找这些混蛋算账了,就这么带着200余人的队伍直接冲向了三里外的营口城。
只不过当图鲁什带着部下狂奔到营口北门时,北门上已经升起了大明的日月星辰旗。图鲁什赶紧停下了脚步,又派人向东西两侧的城门去探望,结果部下很快就跑回来报告,那里的城门楼上也竖立起了大明的旗帜。
从部下跑去东西两侧门侦查时,图鲁什就极为注意的倾听城内发出的动静。只要城内枪炮声还在持续,那么就证明城内还在抵抗明军的进攻,他们还可以试探着打一打城门,说不定还能夺回一处来。
不过图鲁什听了大半天,也没能听到城内有什么激烈的抵抗声,城内实在是太过安静了。这就让他有些狐疑了起来,他打心底以为明军已经彻底控制住了这座城市,否则就不可能这么安静。
毕竟,如果明军还在进攻屠城的话,城内此刻不说火光冲天,起码也能听到许多声响了。
看着北门城墙上那一杆日月星辰旗,和城墙上空空荡荡的模样,图鲁什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他站在北门外思量了半天,决定还是等洪尼喀的大部队到了再说,免得冲上去送死。
站在城门楼内观察着这一队清军动向的李岩,看到清军将领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选择了原地等待,他的心里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为了控制住整道城墙和三座城门,李岩手中的兵力就变得有些单薄了。图鲁什这两百余人要是瞄准一座城门进攻,他还真担心挡不住。毕竟北门城墙上,加上他自己和身边的满人守备,也不过才31人而已。
图鲁什带着兵马冲到城下时,李岩和德山手里都是捏了一把汗的。而当对方放弃了立刻进攻城门的打算之后,战局就已经开始向明军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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