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爽快”,李英贵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想让妹子嫁人,所以对唐缺不给准话儿也没在意,继续开口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关涉到我妹子的身家,还是那句老话:出嫁从夫,你俩这一成亲之后,不拘是房产,浮财还有那间桐油铺子就该改姓为唐了,本来嘛这也没什么,只是你看啊,我妹子毕竟比你大了十岁,又是个妾室的身份,将来万一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要是家里有个什么变故,啊!让她一个既老又没了家财的女人怎么过活,对吧?当然我们相信唐成你做不出这样绝情的事儿来,但身为她的亲人,我们这做父母,舅舅及兄弟的不能不为她以防万一的想在前面……”。
后面有心图谋妹妹的大宗资财,前面还连那点子父母的养老钱都不肯出,唐缺对这人真是齿冷的很,没心思再听李英贵在那绕圈子,唐缺直接插话问道:“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不是我的意思,是家中公议”,李英贵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依家中公议的章程是想跟唐成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成亲前立个文契,把我妹子现下的产业且转到父母名下,也好给她留个将来万一要退步时的余地,当然,如今城里的这栋房子就不用归并过来了,就算老李家给妹子的嫁妆了,另外桐油铺子每年的生息也可划拨一半过去贴补你们的生计,不知这个章程唐成你同不同意?”。
先是气,后是鄙夷不屑,等听李英贵这一大段话说完后,唐缺却几乎忍不住的想笑了,这李英贵呀你要说他笨吧,可真是会替自己考虑盘算,说什么把产业转入父母名下给妹子留个后路,这文契只要一立,李英纨现在的一切就变成了父母的财产,而父母名下的财产只有儿子才有继承权,这是《唐律》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
但要说李英贵聪明吧,他想出来的这招儿只怕连三岁孩子都能看出背后的意图所在,更别说那什么嫁妆,贴补的话,拿妹子自己的东西贴补自己,他这当哥哥还说的如此慷慨大方,日啊!他怎么就能好意思说的出口?莫非在他眼里我唐缺就是个猪脑子的傻瓜蛋子?
唐缺从来就没有要图谋妇人家财的意思,至于说赡养老人,作为一个穿越者,唐缺也根本没有女儿就不该养老的想法,只要经济条件允许,子女养活老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英贵要是不说,唐缺自自然然的就会那么做,但他如今竟然这样给说了出来,而且分明是在把唐缺当猪脑子的傻瓜一样说出来后,唐缺心里的想法可就变了,“这两件事我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要是唐成你能答应嘛,咱们立马儿摆香案接礼函;要是唐成你不答应……”,说到这里,李英贵的脸色也跟唐缺一样冷了下来,“那这通婚书和函礼我老李家实在是接不起,就劳烦你原物带回去吧”。
李英贵玩儿起了图穷匕见,唐缺反倒没做出李英贵想象中拍案而起的举动来,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后微微一笑道:“这两件事儿我怎么听着都有些自说自话的意思,你还没跟英纨商量过吧?”。
就这一句话,顿时让李英贵变了脸色,一边儿坐着的李英盛见事不对,接口道:“在家从父,如今父亲就在屋里;我哥刚才说的两件事儿唐成你只要答应下来,咱们接了礼函这婚事就算定了,出嫁从夫,你说了就算。我二姐虽然能干,但毕竟是个女人,这么大的事儿就不用女人来操心了”。
至此,唐缺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这兄弟俩今天是铁了心要拉着老爹老娘和舅舅们一起谋夺妹子的产业,他不答应的话,就没法成婚,而李英纨只要不成婚,那家产早晚有一天还得回到娘家来;但自己要是答应的话,对方接过通婚书之后就是签文契,想必那文契他们现在都预备好了,李英纨的家产当下就得转手儿。
唐缺刚才还觉着李英贵像个小丑,现在想想,这兄弟俩还真是有心机的很哪!
思忖片刻,唐缺正待说话时,就听关着的厢房门“嘭”的一声闷响,随即李英纨咬牙切齿的声音顺着被踹开的门户钻了进来,“李英贵,李英盛,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抢我的家产,做我的主?”。
声到人到,李英纨挟着一股子逼人的怒火愤然冲了进来,东厢房门外不远处,刚才要拉她去后宅说话的那两个妇人正手足无措的呆站在那里。
“二……姐,你……你……怎么进来了?”,突然变故之下,见着素来强势的二姐,李英盛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指望她们就想把我拖住?我就说了一句再敢围着我,以后就别再指望私房贴补,我那好嫂子和弟媳妇儿就愣没敢再跟上前一步!哼!不是一家人还真不进一家门,跟你们两个一样,都是些红眼珠见不得黄铜钱的没出息货。李英贵,李英盛,你俩在老人面前谋夺同胞姊妹家产,就不怕羞了先人,死后埋不进祖坟?”,虽然在唐缺面前甚是柔顺,那也是她喜欢唐缺,唐缺也实心对她好的缘故。但命运多舛的李英纨一个人守着家产十多年,这样的经历决定了她从来就不是能任人欺负的主儿,这番又是伤心又是急怒之下,说出的话真是句句刻骨。
屋里的人除了唐缺之外,其他人听着李英纨这话都是脸上木剌剌的,老两口对视一眼的同时,脸上悄然掠过一丝愧悔的神色,这十多年他们可全是二女儿在养着,这次悔不该耳朵根子一软,没顶住儿子及媳妇儿们的闹腾,才会被儿子们架起来做出这老没脸的事情。想想二女儿近十年来的孝顺,再想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老两口赧然的迈过脸去。
至于李英纨那两个舅舅,现在也是后悔了,早就知道这个二侄女主意大,人也烈性,两人干嘛还要贪图乡下的那四十亩地好处?两人四十亩,即便到手一人也不过二十亩,现在细算算二十亩地的出息,也就比侄女儿每年年下节下来探望时拿的东西多那么一点儿!就为这一点好处,两人老了老了的却被人架火堆上烤了,现在可好,俩侄子没能从唐成这儿弄到契约,自己两人坐蜡在里面把侄女给得罪苦了,以后别说地,年节孝敬怕是也没指望儿了。
李英纨性子强,加之她又有钱往娘家贴补,所以这么多年在娘家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姑奶奶,人人都得让着点儿,李英贵和李英盛图着妹妹的钱财,平日自然也是哄着她,长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妇人在娘家甚是气盛的局面。
为了钱,李英贵对这个妹子以往都能忍,但这次当着爹娘和两个舅舅,还有弟弟及唐成这个外人的面这么骂他,他纵然想忍,面子上也实在是挂不住了。
“放肆!”,李英贵气一冲,火儿一激,抡膀子伸手就向身前不远的李英纨脸上扇去,只是他这胳膊刚刚抡开,就被一只手给紧紧抓住,再也动不了了。
“长兄如父,她太放肆了,谁都别拉我……”,李英贵嘴里叫嚣着转过头来,见到抓着他手的竟是唐成时,火气更旺了,“混账行子,放开,这是家事,轮不到你来管”。
唐缺正坐在李英贵对面,是以伸手拦阻就很及时,“我与英纨已有三生之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打她!至于说到混账行子,我就算再混账,也干不出谋夺亲妹妹家产的事儿来”。
“你……”,李英贵被噎的难受,急怒攻心之下想说话都给胸中的闷气顶的说不出来,他本就是个油滑的市井无赖性子,索性反身过来抡巴掌就向唐缺脸上扇去。
通过刚才的说话,唐缺早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岂会让他得手,只是这毕竟是在李家,他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动手,借着后退闪避的机会,脚下顺势勾了勾桌子,那激怒下伸手打人的李英贵身子猛然失了依靠,咕隆一声摔在地上,高高扬起的手臂正好磕在身边的胡凳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直哼哼。
李英贵的弟弟李英盛刚才也是被李英纨骂的火大,只是积威之下又有哥哥出头,所以他就忍了没说话,此时见到这般情状,终于有了发气儿的地方,“好啊,唐成你敢打我哥”,他口中叫着,人已向唐缺扑了过来。
刚才是唐缺拦住李英贵,这次却是反应过来的李英纨抢在了唐缺的前面,毕竟唐缺跟李英盛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而她们姐弟之间却近。
李英盛刚一动,李英纨已抢先跑了过来,一只手抓住李英盛的胳膊,空着的另一只手就往他脸上、头上挠去,“白眼狼!这么多年你吃的,穿的,就连老婆都是我使钱给你娶的,就是养条狗它也知道个好歹,你真是黑了心连狗都不如,抢我的家产,我让你抢我的家产”。
李英纨嘴上骂着,手上不管不顾的凭空抓挠过去,只不过三两下功夫,刚才愤然而起的李英盛已是头发散乱,脸上更被挠出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好几道血布丁。他边弯腰躲着姐姐长满长指甲的手,嘴里边哎呦哎呦叫着,情形看着甚是狼狈。
这边打的打,摔的摔,那边骂的骂,挠的挠,加之外边李英贵兄弟的婆娘们见自家男人吃了亏往过跑,场面一时闹腾的不像个样子,任是妇人的舅舅及父母在一边儿又拉又劝也没让李英纨松一下手。
这样的场合唐缺实在不合适做出太多的举动来,只能绕过桌子站在妇人身边,万一要是李英盛反身还手的时候也能帮忙挡挡,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论打架跟男人还是没法子比。
正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叱喝道:“住手!”,这声音不大,却自然的带着一股子低沉的力度。
听到这个声音,外面正提着裙角往里跑的两个婆娘顿时就乖乖的站在了门口处,而屋里刚才任老人怎么拉都不松手的李英纨也闻声停止了抓挠,就连哼哼唧唧的李英盛都闭上了嘴。
“赵老虎来了!”,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唐缺侧身看去,果然就见到穿着一身官衣的赵县尉正站在门口,沉着脸冷冷的看着屋里。
说来唐缺前些日子到县衙的时候不少,但除了那次随众人远远的看过一次外,他竟再也没有在县衙里碰到过赵老虎,这事说来还真是古怪的很。
这次离的近,唐缺倒是看的清楚,赵老虎个子不高,若按后世的标准来看,最多不过一米七左后,但他整个人却很厚实,从上身到胳膊腿脚看着都结实的很。长着一张四方脸,右脸眼角处有道长长的旧疤,这样的身形和长相,再配上身上那件官衣,这人往那儿一站,就像秤杆子上的称砣一样,不开口就能稳稳的压住场面。
这时厮打的也没厮打了,刚倒在地上的李英贵也爬了起来,随着赵老虎迈步走进来,屋子里也没人说话,但李家众人都自觉的各找了地方坐下,就连他两个哥哥和姐姐、姐夫也是如此。唐缺见状,也从地上捡了张胡凳,就挨着妇人坐了,坐下之后伸手去握住了妇人的手。
唐缺正对着妇人安抚性的一笑时,就觉一道眼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眼光冷冷的,其感觉就像……就像唐缺后世高中里进局子的那次,警察们看他的眼神儿一样。
唐缺拍了拍妇人的手,双眼迎着目光来处的方向对视过去,见望的正是赵老虎,唐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赵老虎没理会他的这个招呼,看犯人一般的眼神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后便继续往下一个人身上走去,妇人似是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顺势就低了头,但一见到唐缺握着她的手后,马上又把刚刚低下去的头昂了起来。
一一把屋里人都看了一遍后,赵老虎开口了,他的语调就跟拉家常时一样,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刻意去留神听他的话:“老大,你说,怎么回事儿?”。
李英贵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依唐缺的估计这厮必定要百般狡饰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李英贵竟然没怎么隐瞒,基本上说的都是事实,就连他提出的那两个条件都一一说了出来,虽然他说到这些的时候嘴里磕磕巴巴的,但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了出来。当然,这厮没说进东厢房之前的事,也就是如何怠慢唐缺和张相文这个函使的事儿。
李英贵说话的时候,屋里没一个人开口,就连李英纨都没有,就从这么个小节上,唐缺看出了赵老虎在老李家绝对的权威。
静静听李英贵说完,赵老虎看了看他,又特意扭头看了看李英盛,正自捧着伤脸的李英盛碰上赵老虎的眼神儿,整个人竟然连着哆嗦了两下。
看过这兄弟俩之后,赵老虎身子微微侧转过来,“二女儿,你说”。
妇人从今天进门开始就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时终于等到能做主的人回来,还没说话眼泪就已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当下一边儿流泪一边儿从进门开始,把整个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越说到最后,她越是委屈,“这十多年我为这家里做了多少?老人我养着,兄弟我贴补着,亲戚们那里逢年过节儿我那次短了孝顺礼数?满郧溪城里打听打听,有几家离了家的姑娘能做到我这样的?”。
一口气说到这里,气苦不已的妇人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不就是为了家产,想要钱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昨个儿什么都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却来这么一出儿?你们以为这就能逼唐成答应立文契,就没想想他要这么一走我怎么办?就为了钱,你们就恨不得我一辈子守寡?”,言至此处,毒寡妇停顿了片刻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后咬牙道:“正好今天都在,我就把话搁这儿,唐成我嫁定了,钱财是我的,我人既然都嫁给他了,那这家财从现在起就姓唐了,谁也别想打这个主意”。
听到这话,刚才一直没敢插话的李英贵再也忍不住了,“通婚书我们还没接,嫁人不是你说嫁就能嫁的!”。
闻言,李英纨嘿然一笑,“李英贵,我还告诉你,通婚书我还就不让你接了。你别忘了我现在的名份是高门李氏,我是高家的寡妇,就算不让我这寡妇再蘸再嫁也得高家人说,轮不到你来插嘴”。
就这一句憋的李英贵再也说不出啥来,心急之下他随口就把平时骂老婆的话说了出来,“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
毕竟这是家事,唐缺不好插口,所以刚才只是握着妇人的手静听,但这时听李英贵开骂,他却再也不能沉默了,正在他要反唇相讥时,话还不曾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赵老虎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李英贵的脸上。
他的手真重,一下儿下去李英贵脸上顿时就浮起了五条指头印子,随后破了的嘴角处渗出血丝来。
赵老虎手快,打完之后就又转过身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跟二女儿说话,没叫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没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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