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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季扶倾在睡梦之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他的意识恍惚了几秒,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串数字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黎晓的低泣。
他本以为她是午夜梦回,谁知却是病情加重。
季扶倾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黎晓说,“刚刚我给我爸打电话,没有人接。”
黎晓的妈妈人在外地,爸爸不跟她住在一起,家中唯一的阿姨又请假回老家了。
深更半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突然肚子疼,竟会沦落到无人可求助的地步——这是父母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
季扶倾默了默,低声询问:“是生理期吗?”
“不是,就是肚子疼。”
“很疼吗?”
“特别疼。”
大夏天,肚子疼,大概率是受了凉或者吃了什么坏东西。
可惜的是,他不是医生,没法做出准确判断。
“我疼得走不动路,浑身都没力气……”黎晓强忍着疼痛,“我是不是该打个车送我去医院?”
在她的认知里,肚子疼只是一个小小的毛病,120急救得是突发大病才能占用的公共资源。
季扶倾想跟她说,像她这种情况可以叫120急救。转念一想,没人陪她一起去医院,难免显得有些凄楚。
卧室内很安静,除了窗外偶有鸟声啁啾,没有别的声响。他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思忖片刻,问道:“你家在哪儿?”
“你要做什么?”
“我过去一趟。”
“你妈妈不是不让你单独出门吗?”
“她睡觉了。你一个人去医院,我不放心。”
季扶倾很快收到黎晓发来的准确地址,他起身换衣服,同时告诉她:“先挂了,我马上过去。”
“等等,能不能别挂电话?”黎晓怯怯的声音传来,“我有点儿害怕。”
“怕黑吗?把灯打开。”
“不是怕黑……”黎晓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怕的是什么,“听着你的声音,我就没那么怕了。”
哪怕只是听着他的呼吸声。
季扶倾没有再挂电话,左耳挂着一只无线耳机,右耳则注意房间外的动静。
他用手机软件叫了一辆车,然后推开房门。父母卧室的门紧闭着,应该是在休息。
姜沛玲每天早晨六七点钟起床,阿姨起得更早,他必须在此之前赶回来。
季扶倾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球鞋,换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出去,再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生怕惊扰到父母。
电梯来到一楼的那一刻,他像一只安全着陆的海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此期间,黎晓一直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上了车,她才问:“大概还要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季扶倾说,“你好点儿了吗?”
“还是疼。”
“你忍一忍。先换衣服,待会儿直接去医院。”
“好。”
深夜,路上车流稀少。
十五分钟后,季扶倾到了黎晓所在的小区楼下。
自从放了暑假,他再也没见过她了。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
他从未去过她家,第一次过来,未曾料到竟是以这样的形式。
上电梯之后,手机信号被屏蔽,听不见她的声音。
楼层数字不断抬高,他的心中除了担忧,还有升腾起的期待。他的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失了速率。
下了电梯,季扶倾找到单元门,指节轻轻敲了下。
门被打开一道缝,黎晓穿着长袖外套,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里头是一件白色的吊带长睡裙,胸前印着一只猫。
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嘴唇没多少血色,带着一丝病态的美感。
确定来人是他,她立刻将门推开,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季扶倾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即便是生着病,她仍是又香又软的一团。抱在怀里,像一抔融化的温水。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黎晓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小声说:“你终于来了。”
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抓紧时间,先去医院。”
黎晓点了点头。
季扶倾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扶上电梯。
电梯里有亮白的光线和明亮的镜子,黎晓仰起头,看着季扶倾的下颌线条,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上车后,黎晓靠在他的肩上,同他十指紧扣,贪恋着他的温暖。
有了心理安慰,她的疼痛仿佛缓解了稍许。
抵达医院,已是凌晨一点半。整个医院只有急诊楼亮着红色灯牌。
医生询问黎晓这天的饮食、生活情况,她提到自己天吃完了一个大西瓜。
“隔夜的西瓜最好不要吃,”医生说,“可能含有大量的致病菌。”
“我放冰箱里了。”
“放冰箱只能抑制细菌生长,不能杀死已有细菌。”
一系列的诊断后,医生判断:“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季扶倾问:“严重吗?”
“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如果处理不当,切除直肠甚至死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医生此言一出,黎晓吓得汗毛倒竖。
季扶倾也不太信,吃个隔夜西瓜能把人吃没了,这也太离奇了。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你只是小毛病,问题不大。”
黎晓和季扶倾:“……”
无缘无故被吓了一遭,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医生一边填着病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平时要注意生活习惯,东西煮熟了再吃,确保干净卫生。你今年多大了?”
黎晓说:“十六。”
其实她离十六岁生日还差了好几个月。
医生填上她的姓名和年龄,又问:“你家长人呢?不在家?”
“……出差去了。”
医生指着季扶倾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啊?”
黎晓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说:“我表哥。”
医生给开了药,对季扶倾说:“带你表妹去输液区等候吧。”
季扶倾:“……”
深夜,输液区空无一人,只开了一盏惨白的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护士把输液瓶挂上支架,替黎晓扎针。她不敢看,一头扎进季扶倾怀里。
手上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紧接着胶皮管一松,手腕被解放了。
护士调整输液的速度,然后说:“好了。”
“这针要挂到什么时候?”
“瓶,大概四个小时吧。”
护士收拾好东西,又说:“今天挂完,明天再来一趟。第三天要不要来,视情况。”
然后打了个呵欠,回值班室了。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人。
季扶倾给黎晓递了一杯热水,让她吃药。
吃完药,黎晓望着大瓶盐水,十分绝望。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她得挂到天亮。
“季扶倾,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过会儿再走。”
“万一你妈妈半夜起来,发现你不在家,怎么办?”
“不会的。”他这么说,是让她放心。
黎晓心安理得地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季扶倾问:“你爸爸不在北城吗?”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他从来不跟我汇报这些。”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你爸爸说一下这件事。”
这次,他能趁半夜偷溜出来。下次,万一她遇到更紧急的事情,该怎么办?
黎晓睁开眼睛,双目涣散。她说:“季扶倾,每次你妈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
“我父母都很自私,从来都不会真正关心我,只会给点钱打发我。”
可对黎晓来说,她缺的不是钱。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还有陪伴。
“我以前就想过,”她的嗓音里多了一丝哭腔,“如果我哪天不走运,在外面遭遇什么不测,有谁会担心我呢?”
她现在生着病,情绪不稳定。季扶倾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是有我么?”
黎晓凝眸看着他的脸,眉头微微舒展。
她将委屈吞回肚里,又说:“还好有你在。”
茫茫黑夜,他是她唯一的光。
也许不够大,也不够亮,但足以照亮她。
“季扶倾,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
“嗯。”
他自然希望如此。
“不准骗我。”
“没骗你。”
“那你跟我拉个勾。”
“……怎么这么幼稚?”
黎晓伸出小拇指,催促他:“快点。”
季扶倾无奈,只得跟她拉了一下勾。
“好了,”黎晓心满意足,“下次你不准再说我幼稚了。”
“?”
“因为你也跟我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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