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章太炎走出大门时,跟随他来东北的几名随员赶紧围了上来,对他关心的问道:“太炎先生,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这吴畏之对先生您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啊。”
章太炎抬头看了看左右,便摆了摆手说道:“畏之不是那种小人,怎么会为难我一介书生,你们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谈了这么久,我觉得他至少是个坦诚君子,没有对我敷衍了事,算了回去再说吧。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雪了啊,真是够冷的。”
陪着章太炎上了马车之后,原吉林咨议局议员郭同就迫不及待的向他问道:“吴主席对太炎先生的《东省实业计划书》有什么看法吗?他是否愿意支持太炎先生实施其中的部分计划?”
章太炎抬头瞧了郭同一眼,方才矜持的说道:“畏之认为我提出的实业计划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会派人过来请教计划书的内容,最终交付给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讨论。
不过他以为,我来操办这些事情其实是不大合适的,他更希望我去接手哈尔滨工业学院的人文教育,先培养一批能够用于操办实业的人才出来。我觉得畏之说的不错,和办实业相比,培养一批能办实业的人才,对于中国来说意义更大。”
郭同听了心底顿时一凉,吉林的士绅现在是被革命委员会打压的七零八落了,这使得许多人不敢再过问政治,转而想要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当个顺民了。只是在向革命委员会屈服的同时,他们也还是希望能够在新政权内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的。
但是,共和党通过从关内招募青年学生,并开始大力推广新式教育的手段来看,共和党确实没打算再启用他们这些过去的士绅了。徐世昌昔日在东北推动的新政,已经让不少守旧分子受到了敲打,让他们知道只要朝廷愿意,更换一批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并不是极困难的事。
而现在这个共和党就表现的更直接了,既然不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合作,那么就请回家吃自己的去吧,共和党宁可自己从头培养一批可用的人,也不会和他们握手言和。毕竟培养一批中学生出来,也就不到10年的时间。
但是对于过去的地方士绅来说,这简直就是在赶尽杀绝。清末士绅虽然在地方上拥有一定影响力,但是这种影响力其实来源于两个方面,土地和官身。而在这样的乱世里,后者其实比前者更为重要。失去了土地,还可以用官员的身份再聚敛回来。但是没有了官身,他们连名下的土地都保不住。
只是在赢得了对日阶段性的胜利之后,又经过了肃反和整风运动的革命委员,现在革命委员会差不多已经关上了对于士绅么从政的大门。想要拿着土地换取革命委员会手里的公债可以,但是想要以这个名义进入革命委员会,没有特别重大的贡献几无可能。
所以郭同才会支持章太炎所编写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希望能够借助章太炎的招牌重新回到体制内去。虽然在他看来,章太炎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其实和孙文博士一夜画出的十万英里铁路规划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中许多内容都是拍脑袋的决策,完全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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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松花江和辽河之间开凿运河,向英、法,德、美各国借外款办银行等。这些计划并不是说不好,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当前国家的财政困境和社会环境。北京政府连工资都难以发出,怎么可能会上马这样一个大工程?
对外借款办银行,听起来确实不错,能够补充中国所缺乏的资本。但是东北和关内不同,东北不是缺乏资本,而是缺乏劳动力和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只有先做到了这两点,资本流入东北才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办理银行也得有一个能够办事的团体。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实际上都没有这等能够管理一个银行的团体。
最后便是,东北现在的安宁毕竟是革命委员会打出来的,章太炎却试图让革命委员会支持自己来办理这等有利可图的事业,这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当然,郭同在意的是章太炎的名声,希望能够借此重回权力的舞台,倒是没想过真能把这漏洞百出的《东省实业计划书》变为现实。
但是他倒是真没有料到,章太炎做事做了一半就能丢下去搞教育了,这就令他有些进退两难了。他又不能跟着对方去教书,至少人家是真有学问,而他是真没有。
不提郭同这些围绕在章太炎身边的人有多么伤脑筋,吴川这里也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颇伤脑筋的选择。司戴德给他送来了一份美国国务院的邀请书,希望他能够出访美国。一是美国政府希望能够就东北海岸警备队的建设问题和其他问题,同他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二便是华尔街的各大银行也希望能够和他见一见,特别是想要了解一下他对于满洲的开发计划,和革命委员会将如何使用筹集到的资金。
司戴德最后是这样对他说的,“除了以上这些理由之外,总统希望告知美国民众,至少在他的主导下,美国在太平洋对岸有了一位可靠的朋友,这位朋友将为美国牵制住了日本。”
佩奇的说法则更为直接,“罗斯福前总统在8月和塔夫脱总统彻底决裂,决定退出共和党参加总统竞选。现在有许多人跟着前总统离开了共和党,他们重新组建了一个政党-进步党,罗斯福前总统在进步党成立的芝加哥大会上获得了进步党的提名。
因为这件事,现在塔夫脱总统的民调有些低。再加上民主党提名的新泽西州州长威尔逊先生,一向颇受公众的好评。因此塔夫脱总统恐怕是有些着急了,只要是能够提高人气的办法他都想试一试。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前往美国一行,既然你想要获得美国的支持,那么至少总要站在美国人面前一次,让他们评头论足一番。因为美国人是不会支持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物,而我以为您完全可以赢得美国人的喜爱,至少是华尔街的喜爱。”
至于革命委员会聘请的金融专家沙赫特,在听到了吴川的求教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说道:“您确实应当去一趟美国,至少和华尔街的富豪们见一见。按照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收支,至少十年之内是不可能达成收支平衡的。您应当接触一下潜在的借钱对象,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指导您如何同那些华尔街的富豪们打交道…”
思考了几天之后,11月3日召开的党的执行委员会议上,吴川提出了想要前往美国一行的想法。大部分人都表示反对,因为在当前的安定发展局面下,大家都不希望有什么变故。而吴川的离开,却是有可能引发变故的最大因素。
正如宋云桐所言:“北京政府虽然在孙博士访问北京后安定了下来,但是宋教仁退出同盟会后组建的国民党囊括了各省有力之人士,按照其人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的说法,他是必然要参加明年内阁总理竞选的,甚至他还隐隐暗示袁氏乃是临时总统,正式大总统的选举应当按照国民的真正意愿来决定。
以我对袁氏过往历史的了解,宋教仁要是当选不了内阁总理倒也罢了,要是真的让他选上了内阁总理,袁氏是不可能拱手把政权相让的。那么到时候围绕北京政府的权力,就有可能从现在的各派文争变成武斗。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共和党正应当镇之以静,未必不会有收拾河山的机会。
而且,现在俄日虽然表面上对我革命委员会偃旗息鼓,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您不在国内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在讨论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吴川还是下定了决心道:“从目前来看,关内的保守势力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否则袁世凯的《尊崇伦常文》就不会引发各地守旧派的支持,甚至还有人搞出了个孔教会。我们如果连东北都消化不了,还惦记什么天下?
所以,革命委员会当前的任务就是反复清扫关外的封建残余,并尽快把关外的经济带上正规。只有在经济的快速发展之下,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去摧毁封建残余的根源。思想教育固然重要,但是新社会必须要展现出比旧社会更为强大的生产力,人民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是正确的。
否则即便我们宣传的力量再强大,思想教育再深刻,贫乏的物质生活也会毁灭人民对于党的信仰。而想要加速发展生产力,组织人民、教育人民、发动人民是首要的,尽可能的从外部获得资本,也是重要的。如果去一趟美国,就能节约几年的建设时间,我认为还是值得一去的。
因此,就让国民党和袁世凯去争权夺利吧,我们现在还是继续把精力放在建设上为好。至于日本和俄国,8月份阿尔巴尼亚和马其顿爆发了反土起义,10月9日黑山对土耳其采取了军事行动,10月18日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希腊也相继对土采取了行动。
据说这场战争的规模已经超过了百万人,作为巴尔干同盟背后的支持者,俄国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远东搞大动作。如果是小动作的话,我相信党内的同志和党外的同志是有能力处理好这样的事的。
至于日本,我这次前往美国之前会先前往日本一趟,尽量和他们谈出一个合作计划出来。虽然我不指望这能够缚住日本人的手脚,不过总应该能够探明一下明治之后的日本人,对中日关系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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