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已经画好夭夭了,您若是不信我,大可以拿着这幅画去葡萄镇跟乡民打听,夭夭身后的这景物,就是葡萄镇后山的景,是夭夭常去的地方。”
陶静低头吹了吹画上的墨汁,小心地将画像朝着那人递了过来。
看着纸上陶夭夭的画像,那人似乎失神了片刻,连陶敏从他身边逃开似乎都未曾发觉。
许久之后,中年男子才小心地折好了手里的话,折得方方正正,小心地放进了自己怀中,最靠近胸口的那个位置。
回头看着陶静和陶敏半晌,他忽然咧嘴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意,在陶静她们看来,带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你……你要做什么。”陶静打了个哆嗦,护着陶敏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了过去。
“想活命吗?”那人脸上带着笑,缓缓开口。
“你说过我画了画之后就放了我们的!你总不能一再出尔反尔吧。”陶静紧张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想活命的话,就拿你的这双手来换吧。”那人一边笑,一边盯着陶静的手仔细看着,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惋惜。
这双手既然能画给他看,今后必然也会画给别人看,只有废了这双手,他才能更好地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陶静身子一震,她惊恐地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慌忙将手背到了身后:“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人呵呵笑了两声,说出口的声音却像是来自阴间的幽灵:“我在救你啊,废了你的这双手,我好放你们回家啊!”
“不!不要!”陶静惊恐地摇着头,扭头就要往外跑,那人却一个箭步到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几根冰凉坚硬的手指捏住了陶静纤细的手腕,一阵疼痛从她的手腕上传来,力道缓缓加重。
陶静挣扎着苦苦哀求:“求你,不要!”
“老爷,大公子来了,非要见您,属下实在拦不住他!”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小跑着进了屋,千钧一发十分,救下了眼看就要被捏碎手腕的陶静。
趁着那人微微愣神的时候,陶静挣扎着从那人手里挣脱了出来,在陶敏的搀扶下缩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她没敢继续哭,怕哭声惊扰到面前这个喜怒不定的中年男子。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进来的这个人,这个人的打扮跟刚才那个送笔墨的黑衣人打扮不同,衣着打扮是正儿八经的侍卫打扮,也并不像刚才那人似的一言不发。
她们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除了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以外,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个会说话的人。
之前来给她们送饭的,全部都一言不发,任凭她和陶敏如何问话都不说话,她一度认为那些黑衣人是不会说话的。
“让他去书房等我。”中年男子回神,对着那名侍卫吩咐了一句。
“是,老爷!”那侍卫低了低头,抱了抱拳头退出了房门。
中年男子回头,冷冷地看了陶静和陶敏半晌,冷哼了一声之后抬步离开。
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陶敏才敢痛哭出声,陶静动了动自己死里逃生的手腕,冷静地将陶敏拥进了怀中,发现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
定远侯府书房。
“孩儿见过父亲。”听到书房门外的脚步声,桃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桃桓冷着脸进了书房,径直去了宽大的书桌旁,右手不经意间抬手,隔着衣衫摸了摸怀中的那幅画。
“父亲,这些日子您都忙什么呢?孩儿有些朝中的事情想要请教您,去了世安苑几次,您都不在。”
桃灼温声问道,抬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了桃桓面前的书桌上。
“为父早就不在朝为官了,不想操心那些琐碎事情了,怎么?朝中还有能难得着你的事?”桃桓看了桃灼一眼,沉声开口。
他的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最让他放心的,只要有他在,这个侯府就不会倒。
“虽说是朝中之事,其实也是家事。”桃灼浅笑了笑,又说:
“上次在积云山,孩儿自崖底回来之时,太后娘娘曾经当着德妃娘娘的面,重新提及了阿峥的那桩婚事,当时父亲您不在,孩儿便也没发表意见。孩儿一直想问一问您的意思,这几日却总没能找到机会。”
“那婚事不是早就已经退了吗?”桃桓皱眉,“不过是十几年前皇上的一句戏言罢了,咱们定远侯府还没有沦落到要跟皇室结亲的地步。”
“话虽如此,但是孩儿看德妃娘娘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太后娘娘最后也没能说出个准确的意思来,阿峥和景秋公主他们两个更是一见面就斗气……”
桃灼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事你不用管了,为父这两日会找时间进宫一趟,桃峥的性子,是不适合娶皇室公主的。”桃桓沉声说道。
不仅是桃峥,还有他的女儿。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入薄情寡义的皇室之家的。
“有父亲这句话,孩儿就放心了!”桃灼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停了片刻之后,他试探着又说:“父亲,今日孩儿去看母亲了。”
桃桓“嗯”了一声,“这些日子她情形如何?”
桃灼淡笑着看了桃桓一眼,话中有话地说道:“母亲情形如何,父亲难道不应该比孩儿知道得更清楚吗?”
桃桓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沉下脸来:“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你母亲的事情,说吧,什么事?”
桃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犹豫了片刻才问:“父亲可愿母亲彻底好起来?”
桃桓皱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为父不希望她彻底好起来吗?”
“那父亲可知道,唯一能让母亲好起来的办法是什么吗?”
桃灼的话让桃桓彻底冷了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桃灼敛了脸上的笑,声音沉了下来:“父亲,这么些年了,您难道不知道母亲想要的是什么吗?”
桃桓冷冷地看了桃灼一眼,没有说话,径直绕过书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早已经冰凉的茶水。
桃灼叹了一口气,不解地开了口:“父亲,您晚上时常徘徊在玉笙居外的事情,白芨早就告诉过孩儿;
孩儿也知道您在母亲犯糊涂的时候会推掉一切事务过去哄她,更知道您这么些年东奔西走为母亲求灵药的事情……
父亲,您为母亲做了这么多事,为何却不让她知道呢?您明知道母亲对您也是……”
“行了!别说了!”桃桓沉声打断了桃灼的话,“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桃灼。
桃灼笑了笑,眼底有些湿润。
“父亲,您分明在关心着母亲,明面上却又为何对她不理不睬?您知道她有多伤心吗?”
“这是为父和你母亲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来管!”桃桓冷声呵斥道。
桃灼无所谓地笑笑,眼底划过几丝失望。
笑过之后,他忽然沉声开口:“那妹妹呢?您不是从来不肯相信她的存在吗?却又为何如此执着于打探她的下落?
虎毒尚且不食子,您这么做,就不怕遭来报应吗!您……”
桃灼的话没有说完,忽然被盛怒的桃桓掐住了脖子。
“放肆!这是你作为人子应该对为父说的话吗?这么些年,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被狗吃了不成?”
桃灼脖子被制,却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连垂在身侧的胳膊都不曾抬起,他淡淡地看了桃桓一眼,沙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
“怎么,父亲被孩儿说中心思了,连我也要杀吗?”
“谁告诉你我要杀她的!”桃桓咬牙切齿地盯着桃灼的眼睛,“你们当真觉得,我是那种心狠手辣到连亲生女儿都会杀的魔头吗?”
亲生女儿……
桃灼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父亲,您……这是承认妹妹的存在了?”
桃桓冷哼了一声,一把放开了擒着桃灼脖子的手。
“你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吗?”
桃灼一愣,抚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才恍然大悟桃桓指的是什么。
他低下头,掀起衣摆跪在了桃桓面前。
“父亲息怒!孩儿确实不该跟您作对,但是那个陶轩,不能死。”
“他若不死,你妹妹就会身处危险之中!”桃桓厉声打断了桃灼的话,“既然我们能找到他,那薛狗的人也一定会找到他!
到时候薛狗毕定国会利用他来引你妹妹上钩!你妹妹没有自保能力,如今又下落不明,若是薛狗的人提前一步找到她,那……”
桃桓的话没有说完,他回头看了桃灼一眼,却见桃灼正双目含泪地含笑望着他,他顿时就冷了脸。
“这幅死样子看着为父做什么!”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慌忙扭过了头。
“父亲,原来这些年来,孩儿一直错怪了您!您之所以表现得这么漠不关心,原来竟是在保护她!孩儿愚钝啊!”桃灼哽咽着开口。
他伏下身去,端端正正地给桃桓磕了一个头:“对不起父亲,孩儿错怪您了,请您原谅,还有……”
桃灼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去,然后缓缓开口:“孩儿还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孩儿已经先您一步,找到妹妹了。”
“你说什么?”桃桓吃了一惊,他一个大步到了桃灼面前,伸手将桃灼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找到她了?她在哪里?真的是她吗?”
桃灼笑着点点头:“孩儿已经确认过了,确是妹妹无疑,而且,也已经带她来定远侯府见过母亲了,母亲难得清醒了片刻,母女连心,母亲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什么时候带她来的?为何不……”
“为何不派人通知我”这句话,桃桓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别过了头。
白日里桃灼带人去玉笙居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下人说是大公子请了一个人来送采薇回府,他便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是灼儿带着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桃灼将桃桓的神情看在了眼里,他笑了笑,一语道破了桃桓的心思。
“父亲,孩儿之所以没叫上您,是因为,您早就已经见过妹妹了,所以,便没急着让你们相见。”
“我见过她?”桃桓回过头,愣了,“怎么可能?”
“父亲可还记得玄幽王世子洛云锡身边的那个小书童?”桃灼淡笑着对桃桓说道,想到他的这个妹妹,他眼底的温柔就再也藏不住了。
“小书童?”桃桓愕然,想了片刻之后,他脸色有些古怪地开口:“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因为降服了苍猊神犬而被皇上特意嘉奖的小书童。”桃灼笑着开口,打断了桃桓的话。
桃桓悻悻然住了口,他原本想说的,其实是……那个跟洛世子传断袖之嫌传得沸沸扬扬的小书童。
“灼儿,你确认了吗?”桃桓皱眉,“为父虽然对那个小书童不甚关注,可是既然她能得洛世子的喜爱,必定有她的本事,但是为父早就暗中去葡萄镇打听过,你妹妹她,从出生的时候,就……”
“父亲,孩儿已经确认过,她确实是妹妹无疑!我们又怎知,装傻不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呢?”
桃灼坚定地看着桃桓说道,叹了一口气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这世道纷扰,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会活得很累,若是可以选择,孩儿倒宁愿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桃桓抬头,深深地看了桃灼一眼,最终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知道吗?”桃桓沉声开口。
桃灼苦笑着摇摇头:“孩儿不知道父亲您的心思,又怕吓着她,只能先选择隐瞒,不过,母亲和白芨是知道的。”
“我明日就进宫求见皇上,先将婚事作废了,等做完这些事,你找个时间,告诉她吧,再选个黄道吉日,让她入族谱,风风光光回家。”
“太好了父亲!”桃灼大喜,喜过之后却又有些担忧:“但是父亲,这样一来,咱们定远侯府跟薛相,就算彻底地撕破脸了。”
桃桓冷哼了一声,眼底划过一丝狠意:“撕破脸又如何?从十五年前他收买沈青对你母亲下手之时,我跟他之间,就已经是不共戴天了!
十五年前的事情,我自会一五一十地禀明皇上,请他严惩凶手,还我桃府一个公道!”
桃桓越说越气,猛地拍了一把桌子,又正色道:“在这之前,绝对不能让薛府的人觉察出什么动向,薛狗的人已经起疑,也在暗中追查你妹妹的下落,想要以此要挟为父,所以,为了你妹妹的安全,那几个知道她下落的人,必须要死!”
桃灼微微皱了皱眉头,对着桃桓摇了摇头:“父亲,您听我说,那几个人,是妹妹在葡萄镇的亲人,您若是杀了他们,妹妹一定会伤心的!”
“你我才是她的亲人!定远侯府才是她的家!”桃桓的声音冷了下来,“她认贼作父已经认了十五年,我才是她的父亲!”
“但是这十五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沈青一家。”桃灼的声音大了一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父亲,虽然这十五年没有我们这些亲人陪着,可是妹妹依旧过得很快乐,她今日跟孩儿分别之时,妹妹还拜托我帮她打听她那两个姐姐的下落,她若是知道是您害了她们,她一定不会原谅您的!”
桃桓没有说话,依旧冷着脸,神色却有些犹豫。
“还有,父亲您也知道,妹妹现如今身在玄幽王府,安全自是无虞的,您没必要再控制着她那两个姐姐了。”桃灼的声音软了下来,又说:
“明日,明日孩儿就去玄幽王府找妹妹,将她的身世跟她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上一次跟妹妹谈话,她隐隐约约还露出一丝不想认亲的心思来。”
“她不想认亲?”桃桓的声音又拔高了许多,“她不想回定远侯府?”
“不是的父亲,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什么误会。”桃灼慌忙劝道,“妹妹一直都说是来京城认亲的,但是要认的是哪家的亲,却一直未听她说过,所以这件事,还是尽早解决得好,您先将婚事退了,之后就接她进府。”
桃桓沉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他说:“既然她顾念着姐妹之情,那为父明日就将那两名女子放了。”
桃桓忽然暗自庆幸起来,庆幸没有对陶敏和陶静下手。
“但是那个柳氏,为父是不会放的,我还要留着她揭露薛狗的罪行,她是十五年前唯一的人证。”
桃灼松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我只答应了妹妹帮她打听她的姐妹,却从未答应还帮忙寻找其他人,那个柳氏,在葡萄镇的时候也没少给妹妹使绊子,就听凭父亲发落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倦意的桃桓,打算告辞离开:“时间不早了父亲,您早些休息吧。”
桃桓对着桃灼摆了摆手,在桃灼走到门口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又说:“若是有机会,再请她来一趟定远侯府吧,留她吃顿饭……叫上你母亲。”
桃灼的脚步微微一顿,笑着答应了一声:“好!”
房间里只剩下桃桓自己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了陶静画的那幅画,小心地打开,慢慢地摊平放在了桌上。
看着画中少女的一颦一笑,他的眉眼逐渐放开,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
陶夭夭从枫树林回去之后,收拾了些衣裳,又将那两个荷包塞满,早早便合衣上了床。
半睡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在轻拍她的房门,便知道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候。
“来了!”她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脚蹬上靴子,随手拿起包袱扛在肩上,又加了一件厚外衫就出了门。
她出来的时候,洛云锡正衣衫齐整地站在院中,身边是拎着一个包袱的陈忠。
看到陶夭夭出来,陈忠将包袱递给了身边一个全身黑衣的侍卫,又叮嘱了陶夭夭几句,才依依不舍地跟洛云锡告辞。
“府中的事情,就拜托忠叔了,不出意外,我会按照约定时间回来的,若是有急事,就让祁风去找洛飞,让他传消息给我。”洛云锡对陈忠说道。
回头看了一眼扛着包袱的陶夭夭,他扯了扯嘴角,用下巴指了指高高的院墙:“能上去吗?”
“要……翻墙啊?”看着高高的院墙,陶夭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就她这点本事,她哪儿能上得去墙?她还指望着好歹有辆马车,能让她在车上补补觉呢。
“不翻墙出去,你还想光明正大地走府门前的官道?”洛云锡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陶夭夭,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看惯了这丫头狡猾嚣张,还有她那能活活将人气死的气焰,如今再一看她憋屈为难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心情大好,看来这次出去的决定,果然是做对了。
“自然是不能走官道的,呵呵!”陶夭夭干笑了两声,回头看了陈忠一眼,小声问道:“陈管家,有梯子吗?我上不去墙,得爬梯子。”
“世子在呢,要什么梯子啊!”陈忠笑得眼睛都快没有了,他伸手指了指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洛云锡,“你请世子带你上去不就行了?”
“可以吗?”陶夭夭状似为难地纠结了片刻,心里头却暗戳戳地有那么一丝期待。
“当然可以了,快去。”陈忠见洛云锡并没开口反对,心里头就更激动了,还伸手将陶夭夭轻轻往洛云锡身边推了推。
“那就麻烦世子了。”陶夭夭顺势朝洛云锡身边偎了偎,试探着伸出手去挽住了洛云锡的胳膊:“这样行吗世子?”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肘弯上的玉手,洛云锡轻扯了扯嘴角,沉声说了一句:“抓稳了!”
话音落下,他就脚尖轻点从原地跃了起来。
瞬间腾空的感觉让陶夭夭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悬空的双脚让她一下子失了安全感,便不再满足于仅仅只抱着洛云锡的一只胳膊了。
她伸出手去,死死地环住了洛云锡的腰,闭紧了双眼将脑袋缩在了洛云锡怀里。
洛云锡身子微僵,俊脸一黑到底。
这丫头抱自己抱得这么紧,实在是有些影响他轻功水平的发挥,本想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不努力练功的报应,没想到竟然苦了自己……
将洛云锡当成救命稻草的陶夭夭自然不知道洛云锡的心思,她这边才刚刚在洛云锡怀里找到一丝安全感,忽然又是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洛云锡已经带着她从高处落了下来。
她又是“啊”地一声惊呼,胳膊上抱紧的力道更大了些,惊呼声落下,便“腾”地一声,脚尖粘了地,她安全了。
“可以松手了吗?”耳边传来一个暗哑郁闷的声音,她“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洛云锡放大了的一张俊脸,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胳膊,从洛云锡怀里退了出来。
伸手整了整衣衫,她吸了吸鼻子干笑了两声:“对不起世子,让您见笑了,我……我有点恐高。”
“恐高?”洛云锡被气笑了,在积云山悬崖上往下坠落的时候怎么没听她喊过一声恐高?
还有,将他的龙纹玉佩藏在那么高的房梁上的时候,她怎么就不恐高了?
这丫头,还真是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走吧。”洛云锡嫌弃地摇摇头,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巷子,“跟紧一点,若是落在后面遇上巡逻的禁军,我可没工夫管你。”
“是是是!一定一定!”陶夭夭慌忙点头答应,摩拳擦掌之后,她紧跟在洛云锡身后在巷子里穿梭起来。
她一直觉得洛云锡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因为每当她有些力不从心,快跟不上的时候,洛云锡总会缓一缓步子等她一等。
而当她眼看就要追上洛云锡的时候,洛云锡的步子又会加快许多,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似的。
而她在玄幽王府见到的那个接过陈忠包袱的黑衣人,从出府落地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害她一度以为出来去执行任务的只有洛云锡和她两个人。
夜深人静,秋夜寒凉,陶夭夭却跑出了一身汗,不过好在,她虽然气喘吁吁,却总算没有落下。
不知道跑了多远,洛云锡停住了脚步。
“这些日子的跑步倒是没有落下,勉强过关。”洛云锡没有转身,沉声对着身后的陶夭夭开口。
“是!小的一定继续努力,绝不辜负世子的教导!”陶夭夭白了洛云锡的背影一眼,大口喘着粗气回答,洛云锡的气定神闲和平稳的呼吸实在是让人嫉妒得紧!
扭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物,陶夭夭知道他们已经出了内城,如今正停在一处树林的边缘外面。
不远处是一堵高高的城墙,城墙上挑着许多火把,上面还有些影影绰绰走来走去的人群。
“世子,这里是什么地方?”陶夭夭小心地问道,“是城楼吗?那么高,怎么过去啊?”
“嘘!别说话!”洛云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夭夭的胳膊被他拉着往后一扯,堪堪避过了树林外刚刚经过的一队巡逻侍卫。
“这里是紫云城的西城楼,是守卫最为松懈的一座城门。”洛云锡低声解释道,拉着陶夭夭的胳膊往平行于城楼的方向走去。
看着黑暗中高高耸立的那道城墙,陶夭夭忽然想打退堂鼓。
“世子,咱们真的要出城啊?其实,白日里咱们乔装改扮一番,光明正大出城也是可以的。”陶夭夭小心地说道。
洛云锡的轻功是不差,可是城墙那么高,若是再带上她,万一再一个不留神,中途泄了气摔下来,那不就惨了!
“你以为呢?不出城还来这里看风景吗?”洛云锡轻笑了一声,眼底是满满的鄙视,“怎么?怕了?你只要闭紧嘴巴不再大呼小叫,我保证不把你丢下去。”
他哼哼了两声,回头看了一眼陶夭夭慢下来的步子,他又皱眉:“赶紧跟上!换岗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哦好!”陶夭夭回神,她悄悄按了按小肚子,慌忙紧走了几步跟上,还不忘伸手扯住了洛云锡的袖子。
刚才肚子抽疼的那一瞬间,忽然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自从她去年开始来月事之后,她的月事日子一直不准,而且,她还痛经,痛起来想杀人的那种。
原因很简单,她一直爱贪凉贪辣不忌口,柳氏根本懒得管她,巴不得她痛死,而祖父和轩哥哥又不方便过问,所以她便也懒得费心思去记日子,就连月事带的缝制,还是厨房的刘婶教给她的。
这些女儿家的私房事儿原本应该由她身边的丫头去做的,可是据说她身边那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丫头翠丫,在一次外出的途中被人害死了。
她没见过翠丫,翠丫死的那一年,她正好十岁,刚刚占据了这个身子,因为怕被人发现这个身子里面换了另外一个灵魂,所以便哭闹着拒绝了祖父重新给她添置丫头的打算,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无人伺候。
再后来无意间偷听到了柳氏和陶静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翠丫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柳氏暗中下的手,因为柳氏想偷偷换掉祖父给自己抓的治疗痴傻的草药,不巧却被翠丫发现了,所以翠丫便遭了柳氏的毒手。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知道了陶静跟柳氏,原来不是一条心的,陶静一直在为自己说话,跟柳氏闹得不欢而散,后来的观察中她也看得出来,陶静瞒着柳氏暗中帮过她好多次。
她陶夭夭做人的原则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讲究的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所以,这次才会对寻找陶静姐妹俩如此上心,至于柳氏,呵呵——
“……陶季,你想什么呢!”洛云锡隐忍着的低声怒吼声在耳边响起,陶夭夭被吓了一跳,她慌忙回神,抓紧了洛云锡的胳膊。
“对不起世子,我没想什么,就是有些肚子疼。”陶夭夭愁眉苦脸地说道。
她捂着小肚子想了又想,上一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肯定是在葡萄镇,但是具体的日子,她还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肚子疼?”洛云锡回头看了一眼,见陶夭夭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倒不像是装的。
“你又偷吃什么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我哪有偷吃什么。”陶夭夭低下头小声嘀咕,她的点儿应该没有这么背吧!
“可以走吗?”洛云锡沉声问道。
“目前是可以。”陶夭夭有些郁闷地小声说道。
“跟我过来。”思索片刻之后,洛云锡沉声说道。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衣袖从陶夭夭手里挣脱出来,反手握住了陶夭夭的手腕。
陶夭夭愣了愣,乖巧地跟在了洛云锡身后。
几十步之后,洛云锡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高大的城墙边上,那一处的城墙距离侍卫巡逻的地方最远,拐角处还有一个凹进去的暗影。
洛云锡将陶夭夭带到了暗影里,二人紧贴在城墙上之后,他松开了陶夭夭的手腕。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换岗,这里很安全,你等在这里别乱走,我去去就来。”
洛云锡在陶夭夭耳边轻声说道,因为距离级近,陶夭夭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了洛云锡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陶夭夭的耳边,吹动了她耳边的几根碎发丝,痒痒的,麻酥酥的。
在洛云锡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脸忽然间变得滚烫起来,只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甚至都忘了问一声洛云锡去做什么了。
片刻过后,她的脸还没从刚才的那阵燥热中完全转换过来,洛云锡就已经回来了,手上似乎还拎着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棕黑色长方形牌子,用绳子穿着,在他手上晃呀晃的。
“世子,这是什么?”陶夭夭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出城的令牌吧?从当值的首领那里取来的,以备不时之需。”洛云锡将令牌收好,抬头打量起头顶的这一堵城墙来。
“应该?偷的?”陶夭夭忽然想笑。
原来洛云锡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更原来,洛云锡也会偷东西。
“当然不是,借的。”洛云锡开口,丝毫没有被说破的尴尬。
鬼才相信,陶夭夭撇了撇嘴。
“时辰差不多了。”洛云锡盯着城楼上火把转换的影子看了半晌,忽然轻声对着陶夭夭开口。
陶夭夭“哦”了一声,驾轻就熟地伸手挽住了洛云锡的胳膊。
低头看了一眼陶夭夭放在自己臂弯的手,洛云锡忽然扯了扯嘴角。
“忘了跟你说了,我刚才去借令牌的时候,在前方十几步那个拐角里发现了一个狗洞,你若是害怕……”
“不要!我不害怕!”陶夭夭黑着脸打断了洛云锡的话。
想让她钻狗洞,然后自己潇潇洒洒地飞过城墙,那是不可能的!门儿都没有!
看到陶夭夭紧张的样子,洛云锡心情大好,他低低地笑了两声:
“那就抓紧了!若是因为害怕而大叫,吸引了守城士兵的注意的话,我可一点都不介意将你丢下去。”
“不会的世子,您放心吧!我保证不出声,也请您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千万抱紧了我!千万不要把我一人丢下啊!”
她一边说,一边朝洛云锡身边偎了偎,抱着洛云锡胳膊的手也更紧了紧。
洛云锡再次轻笑了两声,伸出左手揽住了陶夭夭盈盈一握的纤腰,然后脚尖在城墙上借力轻点了几下,速度比上玄幽王府院墙的时候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耳边阵阵风声吹过,陶夭夭紧张地抱紧了洛云锡,脑袋使劲埋在了洛云锡怀中。
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使劲嗅了嗅洛云锡身上好闻的沉水香和梅香,满意地蹭了蹭脑袋。
“别动!”
洛云锡黑了黑脸,身子微微僵了僵。
铆足了的一口气因为这一句“别动”差点失力。
这丫头还真当他是长了翅膀不成,这么高的城墙,还得带着一个一点轻功都没有的小累赘,偏生这小累赘还一直拱来拱去地分他心!
她也没动啊!
陶夭夭在心里小心嘀咕了一句,却再也不敢蹭脑袋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传来,城墙上火把的亮光和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陶夭夭知道他们已经平安越过了城墙。
她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做好了从洛云锡怀里出来的打算。
然而,她想象中的脚尖着地的感觉并没有传来,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她的身子忽然又飞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忍住惊呼,慌忙又重新缩回了洛云锡怀里,只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查看周围的环境。
四周依旧漆黑,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世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陶夭夭小心地开口,洛云锡总不能这样一直抱着她用飞的吧?
“江夏郡黑风山。”
洛云锡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些暗哑,陶夭夭感受到了他胸腔内的振动,还有……
似乎超出正常频率许多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陶夭夭疑惑地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跳也好快!
洛云锡心跳加速是因为带着自己在“飞”,那她呢?
陶夭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洛云锡,刚才脸上的那股子燥热忽然又席卷了过来。
陶夭夭郁闷地皱了皱眉头,她之前连洛云锡洗澡都看过,也没像现在这般的脸红心跳啊!
难道……
陶夭夭狠狠打了个哆嗦,不会吧?
她该不会是……
看上洛云锡了吧?
“你怎么了?”感受到陶夭夭身子的哆嗦,洛云锡的速度慢了下来,从树梢上落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眼陶夭夭通红的脸,微微皱眉:“还是肚子疼?”
“不是!……是,是的,是有点疼。”陶夭夭结结巴巴地开口,气得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陶夭夭可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中豪杰,总不至于这么没出息的吧?
想到这里,陶夭夭顿时又觉得来了底气,她往上挺了挺身子,瞬间觉得自己又长高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