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跟着我一路悠哉悠哉地下了楼。
楼下百绫已经坐入席,身上着浅绛紫色的衣裳不是我醒来时看到的那件,约莫又是换了套。乌色发髻上插着的不知名的白鸟毛已换成了碧玉珠钗。细眉大眼,五官脱俗,美人胚子一个。如果此时不瞪我,身上散发的也不是寒意,那就更水灵了。
辛召坐在那儿有些发呆,手执着箸在桌上戳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邻桌几个武林人士不约而同地朝着我们这桌看着,白少鹫朝九华派的李前辈点头示意,便绕过百绫,掀着袍子坐在了我的身旁。
百绫撇嘴,扭头不去看他师兄,秀气地咬着馒头,瞥向我的眼神愈发的幽怨了。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
“娘子,夹菜吃。别光嚼馒头。”我十分体贴地为百绫倒了杯茶,“小心噎着。”
“你个男非男女非女的死妖人,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谁是你娘子。”百绫涨得脸通红,被馒头呛到了,低头咳,想喝水摸到茶碗又愤恨地收回了,拿寒目瞪我。
“我们昨儿睡都睡了,你不想对我负责了么。”本尊甚是委屈。
“你你你你你……”
“师妹你结巴的毛病犯了。”白少鹫扭头提点她,手伸长隔着我顺势帮她顺背。
“师兄你又帮着她。”
“天地良心,我这不是担忧你么。”白少鹫虽是宽慰百绫,可因为我横在他们之间,所以白兄这个姿势,使得我迫于无奈,不得不离他很近,这厢一下一下安抚师妹的同时,手臂也蹭过我的背脊,又麻又痒痒。我往边上挪了挪,发现怎么动都像是被他环抱住一样,实在别扭。可我这不动吧……白少兄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我肌肤上,独特的药香袭上我的鼻尖。我给自个儿倒了杯凉茶,仰头饮尽。
“这才睡醒,喝这般凉胃的东西干甚。来,尝些热的。”辛召站起身,动手把粥给分好了,一碗稀米粥,两三点腌萝卜搁在我面前,眼皮底下还有一碟酱牛肉。薛凰寐在玄砚的帮助下入桌了,他一双眼看着白少鹫,又看了看我。气定神闲地坐着没吭声。
“白少可摸好了?”我拿袖子粗鲁地抹把嘴,从唇边飘出一句。
“好。”白少鹫怔愣,立马收了搁放在百绫身上的手,正襟危坐,压低声音,“你也莫太欺负她,毕竟女儿家的名声还是重要的。这么多人在这儿以后难免不会传到我师父的耳朵里。”
名声……
我怎么就忘了。
我风笛匕不仅没了清白,连名声也不大好。
我执着碗,低头笑眯眯的喝着,嘴上冷笑,却觉得今儿这粥不仅稀薄,还有些涩。
百绫姑娘被她师兄顺气,顺得脸上腾出了两酡羞涩的红晕,半分傲气地斜我一眼,嘴里却是对着白少鹫说:“师兄,我也要吃酱牛肉。”
白少鹫皱皱眉,“自己夹。”
百绫撇嘴,嘟囔了一句。
“听说了么?”背后那桌突然想起一道声音。这客栈不大,空桌子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每个人都低头吃东西,这个大嗓门的声音想让人忽视都很难。
想必是酒过三巡,那位豪杰
一拍大腿,声音响亮了不少,打了个饱嗝,咬字不清地说道,“这次鸣剑派也会遣人来。我还以为这次鸣剑派的尊上不会插手。”
我晓有兴趣地望了过去。
身后那桌坐了五个武林人士。握着酒坛子的壮士早已喝得红光满面,他旁边坐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道士摸着胡须,“薛凰寐在位时,像是与宫归艳这魔头很亲厚。放在几年前,兴许不会。但现在就很难说了。”
“哦?”壮士努力地想专注起来。
“听说现在在位的这个可了不得。宫归艳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都吃了闭门羹。如今的尊上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道士好心解答。
“你说的可是那花名在外,又娘又没屁眼的尊上?”壮士他老人家彻底醉了。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早已侧耳候了许久的辛召,听到最后一句话,像是注了鸡血,他愤愤然地拍案而起。
只闻嘭地一声。
那一桌听壮士八卦正起劲的豪杰们呆了呆,手下的桌子骤然坍塌。
“谁,谁弄的?!”豪杰酒醒了大半,血气冲了头。
辛召也愣住了,立马装模作样神气,一副老子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都是浮云啊浮云地表情,云淡风轻地说,“爷弄得。”
与此同时,那伙伟岸的武林豪杰们把他围起来。
我抚摸额头,很不赞成地望了一眼,眼角虽愤恨,但仍默默吃饭的玄砚。
你以为你喝你的粥。我就不知道那一掌是你劈得么。
玄砚对上我的视线,怔了怔,默默,别开了眼。
“隔空击物的本事又长进了,好小子,不错啊。何时近搏的本事也能想隔空击物这般牛该多好。”我端着碗喝了口粥,斜睨他。
玄砚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喝自己的。
我一拍,桌子抖了抖,“你还不去帮忙。”
玄砚慌忙搁下碗,撒腿,挤入人群里。
百绫扭头,小有兴致地看着。
其他桌起哄的起哄,小二劝架的劝架,一时鸡飞狗跳。这堆人乱哄哄地围着,毫无谦逊可言,将大部分的人视线堵了个正着。我正想着这闹也闹得该差不多了,却不料,余光瞄到西角边靠窗户坐着的李前辈,手在桌下一动,白芒一晃而过。
我当下手一抖。
哎呀……箸掉了。
薛凰寐望我一眼,理所当然地俯身拾捡,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单薄如叶的利刃暗器与薛凰寐擦肩而过,贴着他的头,这一切就像是慢动作一般,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发丝被嘣断了几根,伴随着风呼声,我眼前白光一闪,身子往后一仰。
我二指夹住,接了个正着,寒刃凉透肌肤,手指被力道冲得生疼。
好险。
若薛凰寐没弯这么低的腰,只怕这利刃已经扎入他的脑颅。
倘若他没弯腰,这利刃不仅扎入他的胸腔,只怕还会冲出来刺入我的要害。
好一个一箭双雕。
弄得本尊都不知道,这刀刃究竟原本是想扎他,还是扎我的同时,只怕死都不晓得是堂堂副掌门下的手。
“白少兄不是九华派的恩人么?明知道我与你一桌,这李前辈副掌门还送这份大礼是怎么回事。”我勃然大怒,望着忙不迭倾身握手,将我浑身上看下看,确定没事才安心的白少鹫,顿时觉得别扭得紧,想发火又发不出。
“想必就是因为我是恩人,才送的。”白少鹫皱起眉头,盯着那利刃,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我救得是掌门,掌门死不了,他可不就永远是副掌门了么。”
“谁不知道白少鹫医人的本事有多高,医德就有多差。师父教了我许多,就单单没教我仁义。副掌门不辞辛劳千里来寻我,可不就是看重了我这点么,偏巧我的性子别扭,他不让我治,我偏治。此番大约是想示威,要我以此为戒。”
我眼一暗,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副掌门,轻巧地折断刃,搓成粉末。
李前辈的脸色白中夹着青,神情中略微闪过惊惶。
大约是我们这桌的动静太小,小到让人忽视。
围观者仍沉浸在打鸡血的亢奋之中,将辛召等人包得团团,严密极了,显然还没从对方的挑事中回味过神来。
当然其间以道士的煽情功力最佳,他一掌拍下来,拿着拂尘挡在准备动粗的玄砚眼皮底下,“我们几爷们儿聊天,这嘴上还没长毛的跑出来瞎搅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是邪教宫归艳的手下,还是说和那鸣剑派的尊上有一腿。”
这道士大抵在红尘混久了。满嘴的红尘味,也不怕折杀道行。
“好说好说。”我缓缓起身,捋了捋耳边的发带,风流倜傥地站定,“我可不就是那又娘又没屁眼的尊山么,不过我与他们和宫归艳却是没一腿。”
众人皆惊。
我向前走了几步。
迫于我的淫威,豪杰侠士们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
我到笑得好涵养,隔着一团人群,朝副掌门颔首,“李前辈,何时我们也来叙叙旧。”拱手后,拂袖,把那一股子袖风夹杂着利刃粉末吹还给他。
李前辈立马神色大变,扭团俯身,弟子搀扶起他,他大汗淋漓,敢怒不敢言。
私以为这玩意就算是粉末也是有棱有角的粉末,古往今来,皆是礼尚往来。这一股子刃风扎在他身上下腹间,够他夜里执灯,挑上一年半载了。
愿普度众生,南无观世音,本尊慈悲。
这时,仿若有一道视线将我浑身从上到下,从背部的外衫到薄衫再透过亵衣扎入肌肤内,火辣辣的看了个彻彻底底。我背脊处升起一股子酥麻麻的凉意。
只觉得来人好强的气场,好淫的眼力。
我转身,抬头朝楼上看去。
第二十八章又鸡血又亢奋
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不见。
……莫不是错觉。
“就算你是尊上,也不能仗势伤人。”九华派走出了个弟子打抱不平。
“原来仗势欺人这一事,鸣剑派的尊上不能做,九华派的副掌门却是可以。好在本尊看着副掌门身子骨实在不是很好,一时恻然不忍,手下留情。”我徐徐将手从袖子里伸出,食指拇指戳着做了个揉粉的动作,嫣然一笑,“不然,如若把李前辈送来的那份大礼,再原封不动退还回去,只怕你们正在过奈何桥向鬼差抱怨了。李前辈,你说是么?”
人群中一阵哗然。
李前辈自然是没空搭理我。
他脸灰白,手搭在桌上,身子撑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我看着他这副丧气模样,心里腾起了一股异样快感,紧接着眉头微蹙。学武之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让我察觉到,有人在暗处正注视着这一切,而且盯在我背上的那道视线愈发灼热了。
……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一只手按上了我的肩膀,我拿扇柄拨开,正对上白少鹫的眼,他嘴边挂起笑意,“尊上的脾气总这么差可不好。少鹫明儿一早可就得启程了,这一路上不能陪伴于你身边了,怎能叫我放心。”
“你是怕我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着。”
“非也非也,我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白少鹫立马表示了他的关怀,爪子也握上了我的,“我是怕你一个亢奋,把别人给伤了,害得人连带子子孙孙也孵不出了。”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蹲捂着胯下的李前辈,而后嘴一撇,像是想到了什么遗憾的事儿似地叹了叹气,移开了眼。
我这才发觉白兄长着一张圣人的脸,实则很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