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想着我便觉得好受了些。
可事情远远不止我想的这么简单。
第二十一章公鸡下金蛋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重大事情就喜欢凑合在一起弄,就好比去集市里赶场,人越多越热闹才越显得喜庆。
攸州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距京城远了点儿,民风开放,虽说不上十分的富足,但由于地每隔三年会有一场风月场所比赛,因而也名震天下,连带着商贾齐聚,镇上也繁华不少。
就像这几日,勾栏里的生意好得出奇,一到夜晚总是有些戴着斗篷,拿着大刀的江湖人士们一个帮派一帮派地蹿到这儿酌杯酒,听个小曲。
经打听我才知道,本是定在今年年底才举办的武林大会居然破天荒地提前到了下个月,地点就在这攸州。而更为巧的是——这次的风月场所比赛也一早就定在了下月份。如此一来两场盛事便撞在了一起。
看……
江湖人果然喜欢凑热闹。
“听说了么,此次他们是想要在武林大会上选出盟主,讨伐日益壮大的邪教。”龟公甲一脸八卦道。
“你说的邪教莫不是指北边的暗宫?”龟公乙也来了兴趣。
“可不是。”龟公丙一脸臭屁道。
我怔了怔,手捏紧了扇子,摇了摇头,“又是灭邪教。真乃迂腐,一点儿也没有新意。”
两颗小脑袋朝我望,“老板有何高见?”
是啊,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望了他们一眼,高深莫测笑了,复又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们是不是该去接客了。”
龟公们浑身一颤,成鸟兽散。
而我却真被他们的话给难住了。
所谓世间之道善恶二者并存,我想了一宿,觉得正因为有邪的存在方突出了浩然正气,才有了如今这么多被追崇受敬仰的侠士。正派人士不感激邪派也就算了,还三五七年的灭它一轮,真真是不知好歹。再说了,这邪教能灭得完了,灭了这一拨,几年之后又有别派另类邪势力产生。可谓是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些江湖人士怎就想不透彻呢。
我扶额叹了叹,悲戚戚地觉得,想必纵观天下,像我这么机灵有悟性又玲珑的人是少之又少了。而我目前又顾不得忧天下,整颗心都挂在了勾栏上。
但凡能独立思考的人,只稍微一想,便能了解我的苦衷,如今既然在逛勾栏的人之中江湖者居多,蝶公子接客露的那一两手就万万不能被别的行家捉到把柄才好,不然整间勾栏的生意和名声都会毁于一旦。可是我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点拨与劝解他,真真是急死人了。
哎呦,脑瓜子好疼啊。
我想得太过入神,也没瞧得清路,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硬生生地撞上了一位公子。那公子头戴轻纱斗篷似乎刚从外头迈入这楼的,此刻被撞得身形一踉跄,旁边穿着素袍子的小厮忙将其搀扶住了,垂着头朝我怒喝,“不看路,想什么呢。”
“想接客。”肩胛生疼,疼得我脑子搭错了筋,老实坦白。
扑哧,旁边传来笑意。
戴斗笠面纱的公子细长的眼眯了眯。
我一蹙眉,只觉得被他笑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一时间脑子搭错了筋,只想跟他理论,于是拿扇子拦住他,迎面走了上去,“呦,这位官人好面生啊,头一次来吧?”
那公子没说话,虚躲着垂目不吭气儿,不动声色地侧身伸手将面纱压低了些,只见那双手啊真是白皙纤细,光看这就觉得忒地销魂。
我眼都直了。
他是来嫖的,还是预备着被嫖啊……
看着像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来这楼里。
我忍不住好奇,视线从他身上扫向旁边,只见那小厮吼完我后便躲在公子身后,一副遮遮掩掩闪避不及的模样。
见着这模样,我心下更是疑窦,嘴角边的笑意却更甚,“公子怎不说话?”
话说毕,我便把路给挡了。
他们主仆二人依旧巍峨矗立不动。只是那小厮躲于主子身后,一双眸子有些怒地望着我。这副神情怒中带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我无视那有些面熟的小厮,一脸戏谑,耍着扇子,就要挑那斗笠公子的面纱。
“你……”小厮火了,“你个登徒子想做啥?”
“这里可都是登徒子,你三贞九烈的还带你们公子进来作甚。这是勾栏,不是清白人家能来的地方。”我压低声音,“还不快出去。”
一声轻笑从面纱里传来。
那小厮仰起头也乐了,一时忘了用袖子挡脸了,“嘿,你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
“是有趣儿。”我看清了那小子的脸后,眼神冷了,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近了些,“三儿,你倒把这勾栏当集市逛了啊,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你们家主子今儿怎么又没挂牌接客?”
小厮脸一瘪,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眼神倒是很飘忽。
嘿,不说?
……有骨气儿。
我手一狠,拧了起来。
小厮龇牙咧嘴的,“疼疼疼,您轻些,有话好商量。”
我斜一眼默不吭声且站立不动的公子,反笑道:“这可没带商量的余地,筝公子你说是么?”
“老板果真火眼金睛,什么也瞒不住您。”一时间我那作乱作恶的手却被眼前的公子给按住了,那人力气好大,我竟动不得丝毫。
“您休要怪罪三儿。我今儿觉得楼里闷得慌,所以就出去走了走。这接不接客,不就是因为银子么。”面纱下那人微微笑了,只见他从怀里微微一掏,便弄出了两三锭金子,慢悠悠地放入我的手,“您就当我接了客吧。”
我瞠目结舌地呆在原地。
他他他……哪来的银子啊。
我反应过来后,便立马扯了他的袖子,眨巴眼瞅了瞅,往袖袍里摸了一把,又窥视着,毫不客气地袭上他的胸狂摸了几把。
他先是一愣,但也笑着任我胡作非为了。
“筝公子,我跟你说啊,你是签了卖身契的,你若私自跑到外头上府邸接客,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若是逮到你私藏银子。”我一边搜一边嚷嚷,“决不轻饶。”
结果……
他的袖袍兜儿里都是空的。
“是是是,老宝教训的是。”他面纱下的嘴微翘,笑得更欢了,隔着面纱望了一会儿周围正往我们这边瞅的人,握住了我的手,“若没事,我先回房了,一会儿我还要歇息歇息等个客人。”
“去吧,去吧。”我颇为欣慰。
他极为温顺地瞅了我一眼,鞠躬后,方才领着小厮上了楼。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复又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的金子,眼微眯,身心都有股说不出的欢愉。
他可真是只会生金蛋的公鸡啊,比那蝶公子强上百倍。
我转身准备回账房,却想着不妥,便逮住了一旁跑堂的龟公,让他打些热水让风筝公子沐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伺候好那小祖宗,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哼着小曲儿回了书房,一时间也忘了问风筝,他究竟要等何方客人。
于是,便酿成了大误。
第二十二章公子鸿鹄之志
账房设在勾栏二楼,占了北边最偏僻最角落的一间房。虽说是账房,可除了一两本平日里被我拿来垫桌脚的账簿外,余下的便是书。说起书那委实多,琳琅满目,各种类别各种门类的都有,从四书五经、江湖游记到宫廷野史,就连春宫图都有手绘和印刷不同版本,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房虽是原老板专用账房,可却与他的卧房相隔甚远,反而离风筝公子的房间却只一步。
因此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位置设得着实有些销魂与耐人琢磨。
我翻了翻这几日的账簿,查看了近期收入,发现摸一下化蝶的手值一两,碰触指甲也得被扣去五钱,搂一下腰起码得交五两……倘若是想一亲芳泽,捏捏蝶公子的臀部或强行抱一抱他……
哎呀呀,简直是不敢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蝶公子因为有着收藏古玩的独特喜好,所以手头紧了些,平日里接客算是接得比较勤快的,因而他价都烂了,可烂价都能烂得如此之销魂。就不知这甚少接客的风筝公子接起客来……会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光想着我便觉激动万分,心里头酥麻不止,一边身子都软了,于是就这么半时酥麻半时琢磨地下了楼。
厅内很是热闹,众公子们都在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恩客。相反,辛召却独自坐着角落里,悠哉游哉地饮茶。
“你今儿个很得闲?就没有客人点你?”我甚为好奇。
辛召撇嘴,慢悠悠地瞅了我一眼,“就不许我稍作休息。”
我怔了怔,只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深闺中的良家女子。
“容我问你一件事儿。”我一本正经儿地掀起袍子坐下,眉一竖,凑过去说:“你被摸摸手,揩一会儿油,得值多少?”
辛召修目一睁,修长如玉的手护宝贝一般捏紧了杯子,样子微有些激动,那脸也慢慢涨红了。忽而些义愤填膺道:“我可是名清倌,卖艺不卖身。想当年我也好歹是名饱读诗书的秀才,五岁能写对联,七岁能赋诗写文,若不是家道中落,没吃没喝的,怎会被你拐了来,落得如此下场。”
我听着也不由得为之一振,敬畏之意油然而生,“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此话一出仿若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人徒然安静了。
我虽记不得曾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对于他,却是十分内疚的,压低了些声音,“你但说无妨。倘若能帮你,我自会倾囊相助。”
“多谢。”辛召再次望向我时,修目含精光,执起了我的手,握紧。
“多赚银两。”他满腔壮志,从我脸上移开了目光。遥遥地望向那些恩客,十分惆怅,“我这人着实不贪心,不奢求富甲天下,有个万把两黄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还真不贪心。”我垂头摇了摇,一时语塞。
……幡然醒悟,愈发觉得此人野心太大,简直没得救了。
他目光澄澄地望着我,“你不信我?”
信。
怎敢不信。
倘若接客,是接不来这么多钱,但如果他多埋几个夜壶破痰盂,让它长些铜锈铁锈什么的,一并当古董卖给化蝶,想必筹集他所说的这些黄金也非难事,只可惜了化蝶,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悲戚戚,顿觉得对不住蝶公子,忙稳住心神,尝试力挽狂澜,“你在这儿不愁吃穿的,非得积攒这么多银子作甚?”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我自有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