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他一头栽坑里,躺平了。等他想爬出来,忽然发现聂宏杰的巨臀往坑上一坐,求生的路都给他封死了。
刚开始的时候,聂宏杰还高深莫测的装不知道,让刘宗孝当传话筒。刘宗孝压力巨减,每日当值也不像死了爹娘一样哭丧着脸了。起初还有些避讳,后来渐渐发展成,每日去工部点个卯,然后自动自觉抱着聂宏杰给他安排的工作就去了京卫营,一呆呆一天。连京卫营的厨房都有意见了,要问他们工部要伙食钱。
顾诚每日卯足了劲干活,赶在叶善回去之前跑回家。见面也不说话,板着一张脸,有时甚至在叶善看过来时,刻意转过身去,随便一条岔路,转眼没影。
后来,连画屏都有意见了,抱怨道:“少爷,不是奴婢怪你,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善善也没得罪你,你干嘛这样啊?”
顾诚正在看工部的文书,忙得一脑门热汗,他不明白,工部怎么这么多活?现在白天在京卫营都干不完了,还要带回家连夜做。聂宏杰就这么容不得刘宗孝,千方百计想把他撵走?
此刻乍然听了这话,心里一突,表情没变,手里正忙着的事停了下来,声音紧绷:“我怎么了?”
画屏正在收叠他的冬衣,背着身子也没看他,“你每次看到善善都臭着一张脸。她不就是胃口好多吃了你几块肉吗?你就这么小心眼?至于吗?”
“善善多好啊,府里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待老太太和夫人可孝顺了,学东西快做事也麻溜,还经常帮我和银烛做活。喏,你这件破衣服还是她帮忙补的!少爷,我都不求你知恩图报了,你就不能给她个好脸色?你这样,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好难为情啊。”
顾诚:“你说她帮我补衣服了?”
画屏:“对啊。夫人针线活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眼看着就要飘雪了,老太太的冬衣都还没做呢,按照咱们大晋的风俗,家中长辈的冬衣可不都得小辈做?往年都是我和银烛做了。今年幸好有了善善,昨儿个她还给夫人量了尺寸。善善可厉害了,她做事又快又好。我几天做一身衣裳,她一天能做好几身。啧啧!连老太太都说她哪是凡间的女孩儿,分明是天上的织女下了凡。”画屏说着话,手头的活忙完,转过身,话锋一转:“要我说,咱家老太太的衣裳还得麻烦认来的孙女做,要怪就怪少爷您不争气!你倒是加把劲给咱们娶一个少夫人回来啊!”
“画屏!”银烛斥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进屋瞪了画屏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
画屏吐了下舌头,偷偷溜了。
其实,更早以前,他们主仆间还是泾渭分明的,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但三年前,少爷从梁国大战回来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性子就变了很多。
在外人面前还会端着,但家里头就分外和气好说话。
时日长久,像画屏这样本就性子活泼没什么心眼的就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这之后的一整晚,顾诚满脑子想的都是,啊,善善给我补衣服了,她给我补衣服了。
夜里冷得很,顾诚忙到半夜才停下,上.床睡觉前到院子里活动了下筋骨。
忽然惊喜的发现,下雪了。
他发了会呆,心里想:“下雪了,我也要新衣裳。”
这一日,聂宏杰终于不满足于隔空喊话,上朝的时候就频频朝顾诚张望,不过他在打瞌睡没看见。最近朝中的大臣都注意到了,近来顾世子明显睡眠不足啊。他们京卫营有这么忙吗?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别的衙门都忙着年底盘点清算。只有他们京卫营没什么事好做吧?
哦,除了一样,冬狩的时候担任护卫之责。
下了朝,聂宏杰越过众人就将顾诚给堵住了,张口就道:“桥墩为什么非要……”只“桥墩”俩个字就将顾诚刺激精神了,为什么要和他说桥墩?为什么?他现在睁眼修桥,闭眼修路,做梦还在盖房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诚大步往外走。
聂宏杰一脸“我不装了,摊牌了”的架势,“我知道是你!”
顾诚脑壳疼,拔腿就跑。
聂宏杰恼的一拍大.腿,提步就追。
两名国之砥柱,就这么你追我赶跑了起来。
曹尚书远目看去,喃喃道:“这顾诚最近干了什么?竟惹得聂宏杰勃然大怒。”
曹阁老抱臂,冷哼一声:“聂宏杰那牛脾气,顾家小子要惹了他肯定落不着好,咱们等着看戏好了。”
聂宏杰五十多了,跟顾诚爹差不多大,半路上大骂:“你小子要是跑死我了,我非把你爹带走不可!”
顾诚何德何能祸及父母,转过身,说:“聂大人,我又没得罪您,咱俩无仇无怨的,您这也太狠了。”
聂宏杰上前,猫抓耗子似的,一把擒住他的胳膊,气喘如牛:“青宣那座鼎鼎有名的斗牛大桥是不是你设计的?”
聂宏杰早几年去过青宣,见识了青宣第一大桥——斗牛大桥。
把他给激动坏了。
顾侯不藏私,当时在聂宏杰的真诚求教下,将设计图纸原稿都给了他。聂宏杰如获至宝,惊为天人。
再要追问设计者,顾侯就三缄其口了。指着稿纸底部四个小字“头大如牛”说:“功成身退,英年早逝了!”
这“斗牛大桥”就取自“头大如牛”。
不知内情的只道大桥气势如神牛,坚固耐用。实则是顾诚那会儿为了攻克这座大桥的修建难题,实地考察,日夜苦思冥想,寻访各地匠人求问经验,待设计稿画成,人也头大如牛了。
他那会儿只有十一二岁,当得起天纵奇才四个字了。
顾诚抵死不认:“不是我。”
聂红杰恨不能将他珍藏的斗牛大桥原稿甩他一脸,一脸暴殄天物的沉痛:“你有这才华为什么不来我们工部?你去京卫营干什么?”
顾诚是真的怕了聂宏杰,这些日子他看工部的文书都快看吐了,这还是兼职呢,要是正式入职还不得过劳死?
“我还会唱歌,难道我要去妓馆卖唱?”此时大言不惭的顾诚自然没想到,过不多久,他真的有卖唱的这一天。所以饭可以乱吃,话真不能乱讲,老天爷都听着呢!
聂宏杰对于顾诚将他的工部比作妓馆一点都不生气,他向来对人才都尤其宽容,强行慈爱道:“为什么刘宗孝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很差吗?”
街上人来人往,二人拉拉扯扯,顾诚瞳孔地震,“聂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不要含糊其辞!”我一正经男的。
老太太今日换了一件新衣裳,是叶善从来没见过的。
老太太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笑说:“这件衣裳啊,还是去年我生辰,小诚专门找人绣给我的,去年就穿了一回,还新的很。”老太太很喜欢,毕竟是孙子的心意。
叶善歪了歪头:“我也要绣一件送给奶奶。”
老太太以为她要绣一件其他花纹的,但是绣衣服跟做衣服不一样,非常花费时间,有时候一件衣裳绣好,半年时间甚至一年时间就过去了。也有工序复杂的,要很多绣娘轮番做工,协同完成才能赶得上客人索要的时间。
“不用啦,太麻烦了,你们小姑娘不要一天到晚待屋子里做绣工,也该出去玩玩闹闹。”
叶善没说话。
她有种奇怪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老太太身上的千字福绣衣本就该是她来做,旁人做的都不对。
顾诚送的这件衣裳,她看着特别扎眼,非常不喜欢。然后趁奶奶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徒手给撕裂了。
老太太午觉醒来发现衣裳烂了,她跟应嬷嬷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又是惋惜又是生气。
而后叫来银烛,问能不能送去绣坊找绣工好的师傅给补一补。
银烛皱着眉,看着像怪兽巨口一般的裂痕,为难道:“都烂成这样了,恐怕是不行的。”
叶善同画屏拉着手进来。
老太太又将睡觉前后的事念叨了遍,心里感觉很对不起孙子,早知道不穿就好了。
叶善试探着道:“我可以试试。”
应嬷嬷又惊又喜:“善善,都烂成这样了,也能补的吗?”
叶善不着痕迹的将老太太的衣裳抱在怀里,“我试试。”
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况且善善这孩子一直给她惊喜,老太太很愿意让她一试。
老太太笑着摸她的头,“你也别太为难,能补就补,不能就算了,现在天冷,拿针拿线的容易冻伤手。”
晚上下值回来,顾诚习惯性的去祖母那请安。
因为叶善在,男女有别,现在顾诚也不跟祖母、母亲一起用晚膳了。他都是先过来一趟,说两句话再走。
老太太背后笑话他,以前还经常回来晚,自从那次没吃到肉,现在都准时准点回家了。
顾诚陪着祖母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开。
老太太说:“小诚,你新做的衣裳啊,以前没见你穿过啊?”
月白色的锦袍,玉腰带,衬得他整个人都亮堂温润了起来,眉眼深刻,脸越发的白。
画屏瞥一眼说:“不是啊,去年做的衣裳了,夫人给挑的衣料子。对啊,少爷,你不是说这衣裳太女气了,死活不穿吗?”
侯夫人不悦:“哪里女气了,我挑衣服的眼光还能错得了?你就听你爹-胡说。京中少年公子哪个有你穿这身好看?”
老太太点头:“嗯,从来没见过小诚穿白的,怪新鲜的,好看!”
顾诚在四周一片赞美声中,匆忙看一眼面上一直温温柔柔的叶善,僵硬着转身走了,一出门,一股热流从胸口一下子窜上脑壳,瞬间脸上爆红。
屋内,众女眷笑说了一会。
画屏又有口无心的叭叭了起来,“少爷最近好奇怪,以前他来去都喜欢穿官服,从来不会将衣柜弄的乱七八糟,现在每天都要换一身衣裳。我跟着后面收拾都收拾不过来。前儿个还跟我说,他要一套新的骑装,明明去年才做了一套。不都说男人越大越稳重吗?怎么他现在还花枝招展的打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晚上更新。感谢在2021-10-0423:43:12~2021-10-0513:3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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