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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予我那幅海图的,是咒画大家陆东方。我有幸师从于他,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得了他的几幅咒画。”
阿蓝原本?并没打?算将这?件事说透,但如今,知道了陆秧秧是连乔的女儿,她便彻底有求必应,不再考虑其他了。
“在海图咒画中,我见你能看到那枚只有画者血亲才能看到的印章,判断你一定是他独子的女儿,便脱口喊了你小陆姑娘。后来看你似有不解,我猜测,或许你父亲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将你是东方先生后人的事告诉于你,如此,我自不该越俎代庖,便没有解释……”
她说着,自己便觉出了不对。
“可这?……”
阿蓝想不明白?。
“我记得阿乔的夫婿是个琴师,没有灵力,根本?就不是玄门中的人……”
“蓝姑姑。”
陆秧秧逃避般地打?断了阿蓝的话。
“我得走了。”
她语速很快,“我这?次来藏药岛秘境,专是为?了拿到破开啼救人,如今已经取到,我需得立马把它?带回去。”
她顿了顿,又放慢了声音,轻轻地承诺道:“如今的山谷,已经不是我阿娘在时?的样子了,等它?变回原来的模样,我来请您过去。”
阿蓝看着她,点了头:“好。”
陆秧秧离开了。
巷子里只留下了阿蓝一个人。
徐徐微风,卷来了附近花店里的花香。
她摸着峨眉刺上因填补裂缝而?形成的那朵金色的昙花,眼睛中又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怀念的泪。
半晌,她转过了身,向外?走去。
“开店开店!”
她笑着迈步,背后的壁画如旭日般融融地照着她、推着她向前。
“今天也闲不下来,还要重新把账再理一遍!”
……
陆秧秧自出发起便没有停过,一匹马跑累了,她就换另一匹,最后更是骑着马、从西山峰直奔进?谷。
张百里原本?正在几根树梢上来回蹿着,看到她突然出现,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去叫宋谶!”
陆秧秧把面对猛兽、腿软到不敢再前行的马丢下,爬到了奔来找她的大王背上,毫不停歇,继续奔驰进?谷。
张百里照吩咐将她的话喊进?了山谷,当她进?谷后,便一眼就看到了迎出来的宋谶。
她将贴在心口护着的破开啼拿出来,完好地交给了他。
宋谶确认无误,仔细地拿着药草,回了屋子。
到了这?时?,陆秧秧仍旧没有歇上一口气,紧接又骑着大王,回了自己在半山腰处的卧房。
那一沓画像被晏鹭词工整地放在架子上,她很快就找到了。
一张一张,她快速地翻找着,翻过段峥明、翻过郑允……
然后,她找到了写着“陆莺儿”的那张画纸。
陆秧秧的眼睛定在了纸上。
在长乐宫那会儿,陆秧秧就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都说程娇娘找的义子,总有些地方同陆莺儿相似,可她所见的几个人,就没有一处像她阿爹。
如今,她终于解惑了……
“秧秧,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晏呢?”
陆秧秧受惊般抬头!
刚才,段峥明得到消息,听说回来的只有陆秧秧、不见晏鹭词,很是放心不下,骑上阿花便赶了过来。
而?陆秧秧进?来时?走得太?急,门没关,此时?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段峥明。
她下意识将画像折了起来!
“他有些自己的事要处理,我生辰前就会回来。”
她勉强镇定地同他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忽然沉默了。
“段叔。”
她问段峥明。
“我阿娘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阿爹呢?”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看上了他那张脸吗。”
这?事段峥明早就提过不知道多?少回,但陆秧秧想听,他还是乐意跟她讲。
“到你记事的时?候,你爹病了太?久,脸上带了病容,身子也是形销骨立,风采确实弱了一些。但我第一次见他时?,嚯,那就是一座玉山,从头到脚,除了虚弱苍白?点,硬是挑剔不出一点毛病。”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甚至还做了拉踩:“小晏是好看惊艳,但小晏身上带着邪气,风仪上比陆鹰还是差了不少。连乔自从看到了他那张脸,就再也错不开眼了。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我就没咋见过她的正脸。所以?后面闹到去长乐宫抢亲,我是一点都没诧异。”
阿爹风姿特秀,陆秧秧是知道的。
据说,刚把陆鹰抢回来时?,连乔为?了夸赞他,翻遍了家里仅存的几本?诗词歌赋,最终为?陆鹰选出了一句最合适他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5)”,围着他念了许多?遍不说,还非要陆鹰自己写下来。
她的理由是:“你写的字最好看。”
这?倒真?不是哄人的假话。
山谷里的人,书读得都不算多?,就连自小博览群书的方叔叔也由于醉心他的机巧奇门、早就荒废了练字读书。
山谷里这?帮孩子的认字启蒙,都是由陆鹰教的,时?至今日,他的字也仍旧是陆秧秧见过写的最好看的。
她真?的很崇拜她的阿爹。
可是……
她崇拜的人,到底是谁呢?
陆秧秧对着自己,再次展开了手里的那张画像。
那是一张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脸。
……
段峥明走后,一直静默坐着的陆秧秧转了转头,看到了架子上摆着的黑铜面具。
时?间过去久了,它?显得有些旧,但陆秧秧可以?肯定,这?就是秘境中阿珣脸上的那个。
她踮起脚尖,将它?拿到了手里,摸了摸上面的图腾。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面具内仍旧残留着使用者当年的灵力。
陆秧秧解开了手腕上用来约束灵力的旧红绳,随后对着自己右手的中间三?指割了一刀,并拢手指,用血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咒。
这?个咒生效后,只要将物品放到咒文之上,物品中残留的所有灵力便会尽数散出,只有与?这?灵力主人血脉相连,才能吸收这?股力量,将其化为?己用。
陆秧秧抖着手指,将黑铜面具放在了咒文上。
在殷缇的遗物中发现了它?、戴上了它?后,她就发起了从小到大的第一场高烧。接着,她一向毫不受控的躁动灵力“奇迹般”变得容易掌控了许多?。
是的,是奇迹般,因为?除了“奇迹”,陆秧秧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的发生。
要知道,在那之前,陆秧秧对灵力的掌控可谓是糟糕透顶。
这?也是一桩困扰了山谷众人多?年的未解之谜。
虽说西南山谷昙花一脉的灵力确实过于磅礴,但总归是他们自己的灵力,随着年纪长大,只会掌控得越来越好。谁也不明白?,怎么到了陆秧秧这?里就变了样。
其实,类似的情况在玄门中是有记载的。
若是夫妻两家的灵力有些冲突,继承他们双方灵力的后代难免在灵力的掌控上会困难一些。
当然,这?也不是无法?解决,只要使些办法?,让孩子在父母灵力的帮助下迈过一道坎,那个孩子就会变得更强。
可西南山谷里,谁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们都知道,陆秧秧的阿爹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是啊。
陆秧秧看着黑铜面具中残留的灵力不断往她的身体里涌动,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阿爹叫陆鹰,是个琴师,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他的嗓子沙哑,经常咳嗽,总是病恹恹的,身子骨很弱,常年裹着狐裘,只有最炎热的盛夏,才会换上几日薄些的春衫。
因为?受过伤,他的手不能抚琴,没人听过他所谓绝伦的缱绻琴音,就连示范练字,也只能写上一小会儿,时?间久了,他的手腕就会受不了,连笔都握不住。
而?陆珣是谁呢?
那是个豪言要仗剑天下、斩尽恶鬼的玄门少年!
他是河川少年时?期的至交好友,是咒画大师陆东方的亲生儿子!
他舞着虎啸龙吟的铜钱剑,爱笑爱闹,说话像哼歌似的,永远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陆秧秧将面具内灵力吸收殆尽的瞬间,黑铜面具砰然碎裂。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没有收拾,任那碎片崩得遍地,被她踩在脚下。
紧接着,她就再次发烧了。
这?一次,她烧得比之前更重,心悸眼花,浑身滚烫。
但她谁也没找,自己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熬了过去。
一夜过后,陆秧秧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她出了屋子,在晨雾未散的山谷走了好久。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种?着小白?花的那片土地前。
在微弱的曦光下,那株小白?花散开的种?子竟然已经生出了许多?个绿芽。
陆秧秧停下了脚步。
她呆呆地对着它?们,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色大亮,灼人的阳光刺到了她的眼睛,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了身,跑去了藏书阁的密室,再次拿起了那卷跟找回记忆相关的秘咒。
她得做点什么。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秘咒是不知道多?少多?少辈以?前的祖先所著,里面的内容诘诎聱牙,句句艰涩,难读得要命,此前,陆秧秧钻研了许久,始终进?展不大。
但现在,不管有多?难,她都决心要硬梗着脖子把内容吃进?去。
密室内的时?间流逝很容易被忽略,陆秧秧连着两天忘了吃饭,站起来时?饿得发晕,险些栽倒过去。
那之后,她便不敢再闷在密室,抱着秘卷窝到了藏书阁的窗边下,麻木地随着日出日落,继续对着秘卷研读。
几日后,一个晚上,窗外?落下了雨。
陆秧秧没有在意,仍旧垂首看书,可过了一会儿,那雨中就夹杂了冰碎,随后愈演愈烈,竟成了冰雹。
“我的花!”
陆秧秧头一回走了神。
她把秘卷扔进?密室,头也不回地飞奔了出去,因此,她没有留意到那卷长久没有动静的秘卷之上竟陆续浮现出了金色的文字,而?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作者有话要说:【注5:出自(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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