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鲁肃受任槐里县中功曹,杨修为武功功曹,傅允为茂陵功曹。其余科举甲榜七人,悉数在关中大县中充任功曹,为县衙掾属。
而乙榜四十人中,则是以此十人为中心,各分诸人为县中佐吏。
毕竟,仅是扔下去一个科举士子到县内,势必会孤立无援,难以扩大王权的影响力。尤其是首先选择的这十个县,都是关中士族集中的地区,世家豪强根深蒂固,纵是鲁肃等人有天纵之才,仅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成事。
但有人帮衬就不一样了,五个人并不算多,占据的也算不上什么要职。可凭借着王权的支撑,足以在功曹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第一步,高诚不打算来的太过于猛烈。功曹一职,于县内诸职,称得上重要,也能说不重要。
县长、令下有县丞管诸吏,有县尉掌兵事。功曹只是虽独立于县丞之外,主考察官员属吏业绩,但能否发挥其影响力还是得看背景。
放到平常人身上,无身后背景,所谓的功曹只能成为县中主官手中的玩偶。然而鲁肃等人不同,科举甲榜十人,背后皆有王上支持,别说一县长、令了,便是郡中主官,也不可能忽视其等。
距离上任时间,还有半月之余。
鲁肃三人也是趁着这最后的一段闲暇,接连相聚,互为约定。
然而,世家大族也并非全是愚蠢之辈。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哪能会毫无反应。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大王具体的部署,甚至都不甚清楚大王要从哪个地方下手。
因为他们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科举,一场本以为当是可以为家族谋取厚利的科举,现在却成为了一把顶在喉尖的利刃。
纵是过活了数十载,历尽人生沧桑的杜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此刻,与姻联亲家韦端,正坐在大殿之内,探讨着如何应对未来的未及。毫无疑问,世家鼎力相助的诸学及科举,搞砸了!
“大王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仅是一场科举,就将吾等给逼到眼下这个地步。杜兄,如何应对,是支持大王,还是说抗衡一番?”
韦端眯着眼睛,手指不断轻敲着桌案,哒哒的声音,直击心头。
杜翕面色凝重,眉间愁色密布,心中更是纠结万分,直问向韦端:“韦兄,事无巨细,吾等先失一筹,入了大王的局。现在只怕为时已晚,大王手中十几万的大军,可不仅仅是摆设。”
“老夫不说支持大王,但跟大王作对,万万不会。科举甲榜十子,其中不乏吾关中大族,彼等子弟既愿为大王鹰犬,想必其等也会为王上前驱。”
韦端暗自冷哼一声,心中对于杜翕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
还不是因为杜畿。
当年大王如此重视杜畿,不惜血本的培养,甚至都有传言杜畿在大王心中,就是钟相百年后的继承者。若不是中间出了天灾,钟相去相,阎象代之,杜畿也受到影响,去了益州。否则,现在杜畿的位置绝对是国相府的要职。
可眼下呢,杜伯侯还只是益州指挥使,手中丁点实权没有,还远离庙堂数载,声威尽丧!
也许,那杜畿只不过是大王当初抛出来的一个诱饵,来哄骗韦杜二族,尽心尽力维持其统制。
为了让杜畿坐上大周国相的位置,韦杜二族出了多大的力气?
没他们安稳前朝故吏,招敛士族豪强,提供粮秣钱财,大周早就在那场洪灾中烟消云散了。
现在好了,所有的支持反而加快了两家走入深渊的速度。国朝日渐强盛,王上威严逐日剧增,而杜畿在益州一窝就是数载之久,毫无动静。
伐蜀一战,本是为杜畿提供巨大功勋的良机。借着国朝欲拿下巴蜀的大势,两家费劲苦心,为杜畿提供了不知多少资源。结果,国朝主力屯于陈仓,按兵不动。仅靠着凉州、汉中兵马以及一群蛮夷,能夺下益州才怪。
只恨自己发现苗头时,为时已晚啊!
“杜兄,还想着伯侯位居国相之日?依端看来,遥不可及啊!”
韦端神色一暗,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毕竟,这并不仅仅是杜家的错,韦家也有过失。何况,放在当年,那国相之位何其诱人?
京兆韦杜,传承数百载,却始终不能做到郡望。在人情际往方面,连已经破败的窦氏、耿氏都有些比不上。
一个国相,对于两家的壮大,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
杜翕摇了摇头,注视着韦端,言道:“韦兄,大王信义之重,非汝吾可测。大王,也不会辜负韦杜,不会辜负伯侯。否则,积十余载之威,朝夕溃之,可谓得不偿失!”
“杜兄,如今调查司、宪兵司为王上爪牙,屏塞朝野。失信一伯侯,可能整个大周不会起丁点波澜。此时尚不反制,必晚矣~”
韦端语重心长的劝慰着杜翕,希望能够改变其心中想法。
因为自己现在都不确定,康儿日后有没有能力接手尚书台大权。有了杜畿的之事在前,自己也算是看明白了,何人富贵,何人鄙凌,皆不过大王一念之差。
康儿任尚书左仆射,也有数年之久,几乎很杜畿的经历相差不多。只是,尚书台的一把手是钟繇,二把手是钟繇一力培养的心腹庞柔。
可以预见,待到钟繇之后,庞柔必然代其位。至于康儿,或许得等到庞柔之后了。而那时候,韦家是何番模样,犹未可知啊!
“那汝意欲为何?聚集私兵,作乱造反?尔韦家想要受诛九族,莫要连累吾杜家!”
听到韦端的话,杜翕不知为何,徒然火气倍增,冲着韦端便是一通大喝。
这还没完,不待韦端说话,杜翕又喝道:“汝也不想想,大王手握十几万雄兵。莫说今日士孙瑞入宫,是否倒向大王。纵是有其相助,又能如何?仅靠士孙瑞手下的两千人,加上吾等私兵,一群乌合之众,如何于大周精锐对抗!”
“还是汝认为,这天下世家,皆是悍不畏死之辈?不消他说,仅是杨修、耿纪、窦宾、张烈、金祎所代表的几家倒向大王,关中诸士族豪强,还会心向同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被杜翕这么一喝,韦端也是拍案而起,质问道:“哼,杜兄,汝不会看不出来此仅是大王的试探吧?若吾等颔首恭服,大王便会不打压吾等了吗?王上从四年前筹建诸学开始布局,为的便是今日这丁点小动静?”
杜翕紧咬着牙关,看着韦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是啊,大王已经露出獠牙,不吃下块肉,怎会心满意足?
只是反抗的下场,不用想都能猜的到。
必败无疑。
没有兵权,士族豪强拿什么跟大王斗?靠着嘴皮子?
“那汝韦氏,打算如何行事?”
“哼,大王以科举为刃,那吾等亦以科举为刃!”
韦康眯起眼睛,继续说道:“杜兄,科举之制,弊端慎重。只要谋划一番,使诸落策考生,同心协力,齐诣阙门,必能阻大王之势。”
闻言,杜翕迟疑顿色,心中不由暗叹一声,他们两人能想到的手段。那贾诩、郭嘉又能想不到,也许今夜自己与韦端所谈的话,明日就有可能呈递到大王眼前。
“韦兄,此次科举学子中,除去勋贵子弟、士族子弟,又有几人出自寒门、黔首?更何况,寒门之中,尚有李义此人入甲榜,以为榜样。大王既然会选此人入榜,必然已经考虑到了寒门学子之心,此事难成!”
“不,不只是如此!”
韦端一口回绝,直言道:“杜兄,吾等士族长于地方,大王长于长安。于长安聚势,乃以短击长也。但这关中数十县,大王又岂能慢慢俱到,蔽人言语?何况,此次科举学子是不多,但诸郡县学校少乎?学子少乎?”
“一群孺子,何以成事?”
“正因彼等乃是孺子,更善闻吾等之言。吾关中诸族,鼎力支持彼等学业,只三言两语,必能策之!”
“恐没有那么简单!”
“哼,杜兄犹豫不决,自是难为!”
“韦端!”
“哼!”
短短几句话间,两人突然有些剑拔弩张,相互凝视,毫不退让!
良久,杜翕稍退一步,端坐下来。
“韦兄,何必心急,大王不会自折根基。纵有夺取,必会予之。”
“时不待吾!”
“嗯?此言何意?”
“杜兄好自为之!”
韦端并没有回答杜翕,留下一句戒言,折身离去。
盯着逐渐走远的背影,杜翕不禁拧紧眉头,心中琢磨着韦端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莫非,还有外人入场?
不对,自己方得到消息不过两日。韦端亦是与己同时得到消息,即便早些,也不可能有充足的时间,来联络他人。
还是说,其早早便有异心?
……
目光放眼他处。
武都郡内,大量的周兵仍旧聚集在此。即便是少了三万人马,可徐荣手中仍旧坐拥五万盛兵。何况,别人可不知道苏则与傅燮的离去,也不知道大军云集的周军,少了三成兵马。
益州的局势,比之刚刚科举后的长安还要激烈。
成都平原附近,刘璋与赵韪都在不断的聚集兵力。尤其是刘璋,手中精锐只有万余人,还得布置在北方诸关隘,防备十余万的周国兵马和汉中兵。
唯一能够抽调的只有广汉郡的郡兵,区区一万郡兵,俨然成为了江原城外刘璋军军中的精锐部队。余者两万兵马,全都是新丁。
甚至,大多数兵马,连稍微复杂些的阵型都摆不好,说是乌合之众都不为过。
反观对面的赵韪军,气势如虎。
一万余人的东州兵,自是不用多说,战力剽悍,冠绝巴蜀。更有赵韪支援而来的两万兵马,皆沙场老兵,熟悉战阵之法,勇气非然。
而夺取了犍为富庶地区的赵韪,此时大肆扩张下,手中兵力高达六万余人。悉数布置在武阳、江州一带。
垫江城内,赵筰不过数千人的兵马,面对城外由庞乐率领的两万赵韪军,颇有些力不从心。
垫江是坚城无疑,可历经周兵进犯,城墙皮损严重不说,城内的军心也是一落千丈。因为不少人都被赵韪的密探给收买,趁夜逃走者不计其数。
可偏偏赵筰又没有什么办法,益州兵的组成,就标志着他们不可能为使君效死,但可以为他们的主君效死命!
赵韪与刘璋之间,剑拔弩张下,倒是舒服了躲在峨嵋山下的贾龙等人。
没有外围的巨大威胁,峨嵋山城日渐成型。各部部曲,也在马超率领的四百余周兵日夜教训之下,战力飙升。
不同于外州,大周步卒自始自终都只会有一种军阵。
方阵。
然后再由方阵汇聚成大型方阵,攻守兼备。
没有什么特点,免除了士卒训练困难战阵的时间,加强队列形整的训练强度,成军速度自然要快。
除此外,贾龙也擅自给手底下的两万来兵马,挂上了一个军号。
大周武阳军。
以武阳为名,不忘失故土之耻。
军队编制一如周军,择一万六千余人,各成部曲。
贾龙自任军将,任岐为副将,王咸、李福为师帅,余者义军军吏,悉补诸职。
马超独立于外,专司武阳军之训练。严斌、娄发率领的数千僰道兵,自成一师,受贾龙管辖,授其师帅、副帅之名。
便是一直游离在僰道之外,骚扰蛮兵的甘宁,也正式被贾龙任为校尉,所缺兵卒,自行招募。
北面早早便没了消息的杨洪等人,贾龙也给了一个师的编制,但就是找不到人,也没法传达此讯。
建立了有效的军制后,武阳军的战斗力明显比先前提升了不少。军中纪律,也在周兵棍棒的教育下,好了不知多少倍。
唯一愁人的军粮,也伴随着葛玄的出使,从荆南武陵郡,输入了十余万石,大缓一口气。
不过,身为义军的领导者,贾龙不能只盯着眼前,而不考虑日后。
粮秣的缺乏,仍旧是个大问题。
最好的解决方案,莫过于北上劫掠巴蜀郡县,掠取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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