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热火朝天地烤着兔肉,厨房那边很快又有人端出刚腌制好的生兔肉。
慕容冰“咦”了声:“我怎么闻着,你这兔肉腌制出来的香味,与我所见过的那些不同。”
“可能是浇了花酿酒的缘故?”温明沏托腮想了想,“这个季节,月棹酒楼卖的是桂花酿,我在兔肉上浇了些。”
慕容冰一愣,讶异道:“你去了明月棹孤舟?”
赤璋喜欢喝酒,也会酿酒,顺带教会了蓝暖酿酒的方法,所以明月棹孤舟按照时令,贩卖不同的花酿酒。
“好像是吧?那酒楼名字有点长,我听旁人都称作‘月棹’。”
温明沏轻咳一声,脸色微红,“他家的酒好喝,我拜托隐卫去过几次。”
他倒也没把这酒楼往公主府的产业上想,只道是寻常的酒家。
很快,第一批兔肉就烤好了。
温明沏接过匕首,娴熟地削了一盘兔肉,转身递给慕容冰。
慕容冰挑了挑眉。
温明沏笑问:“怎么?看了这么久,还不饿吗?”
在这肉香四溢的烤炉旁站了半天,只怕是不饿的人,也要馋得肚子咕噜作响。
慕容冰伸手去接托盘,温明沏却往后一躲,调笑道,“长雪公子素来富贵娇养,要不,还是温某来喂小公子吧?”
这话一出口,烤炉旁就有好事的隐卫竖起耳朵,悄悄地往这边瞅。
慕容冰拿了个空,有些羞恼,扭头斥责了句“看什么看”,便微扬声音,“温明沏,你若再如此……”
她话没说完,温明沏拿起筷子,夹了块兔肉,眼疾手快地塞到慕容冰嘴里,将斥责的话堵了回去。
然后把托盘和筷子都推到慕容冰手中,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指挥隐卫刷调料。
慕容冰端着托盘,僵立在原地。
被塞进嘴里的兔肉,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她咬着兔肉,木木地发了会儿呆,才舌尖一卷,嚼了两下吞进肚子里。
味道极好,外焦里嫩,鲜香可口。
温明沏指挥了半晌,回头看到慕容冰还呆立在原地,不由得又笑道:“这是怎么了?真要我喂不成?”
慕容冰后退一步,连连摇头,抱着托盘走到一边,空出手来,摸了摸耳朵根。
……烫的,生病了,得找青圭开一副药。
温明沏浑然不觉身后“小公子”的反应,兀自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同隐卫们说着话。
“留一只烤好的,再去给公主府送几只,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瞧着他这眉眼飞扬的模样,便知道他平日里托隐卫去买花酿酒,定也是这么个“贿赂”法。
祁昱培养出来的隐卫,手脚很是麻利。
没过多久,几份烤得香脆的兔肉装入了食盒,由隐卫快马加鞭送往公主府。
给慕容冰削的这份兔肉,不多不少,刚好让她吃了个七分饱。
温明沏端着一托盘兔肉爬上屋顶,一眼望见“容长雪”双手垫在脑后,枕着屋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放松地平放着。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走到慕容冰身边,坐了下来。
“吃饱了吗?要不再吃一些?”
慕容冰歪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望着天空。
天早就黑透了,繁星初现,点点微光汇成星河,由东北向南贯穿天际。
她默了默,低声道:“饱了,不吃了。”一顿,“谢谢。”
温明沏笑起来:“长雪,你真是可爱。”
见他又要调笑,慕容冰恨恨地磨了磨牙。
“温明沏,你……”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温明沏举起手作投降状,眨眨眼睛,“可别让长雪恼了我。”
他啪地展开折扇,摇了摇,才继续道,“你如今生动了许多,我初见你那会儿,你就像天山上的雪莲,不可遇,不可求。”
那是高岭之花,他闻得到馨香,瞧得见风姿,却终不能靠近半步。
明明炙烈温暖,偏偏无法拢入掌心。
“如今我便可遇,可求了?”慕容冰哼笑一声。
温明沏露出个乖巧的笑来:“长雪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两坛桂花酿,摇了摇,酒声咕咚。
往慕容冰面前一递,“喝吗?”
慕容冰没接,眯了眯眼:“我酒品不好,喝多了会耍酒疯的,赤璋他们也不让我喝酒。”
“少来,”温明沏将酒坛子掼进她怀里,“镂月和我说了,你们没少背着赤璋兄喝果酒,你的酒量可不小。”
“……嘶,这丫头到底是哪边儿的。”
他一语点破,慕容冰懊恼一句,也不推辞,胳膊一撑坐起身,拎起酒坛,仰头灌下一口。
桂香浓郁,回味悠长。
之前趁着赤璋不在的时候,她带着镂月、青圭也钻过酒窖,凡是酿成的酒,他们都偷喝过一些。
蓝暖性子柔和,偶尔将三人抓了个正着,也不会多说什么,后来便自觉地提前取出一些酒,送进府里。
倒是这桂花酿,因为是新酿出来的,慕容冰还没来得及喝,这还是第一次入口。
慕容冰喝得豪迈,温明沏准备与她碰杯的手僵在半空,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也仰头喝了一大口。
“长雪,你日后有何打算?”
慕容冰放下酒坛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我胸无大志,能够卫守南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温明沏撇撇嘴:“二十年?三十年?你打算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慕容冰侧眸望向他:“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温明沏兀自与她碰了酒坛子,“天下之大,你终老南安,如何去见更美的景?去喝更好的酒?”
慕容冰攸地一笑:“外忧内患,山河飘摇,我有何脸面去游历大千世界?”
“非也非也,山河战事,那是慕容家的事情,又怎能让你赔上一辈子。”
“慕容家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温明沏摇晃着酒坛子的手一顿,抬起,猛灌一口。
他过得太快活,竟险些忘了,面前的这位“小公子”,是“凤鸾之仪”的家臣。
温明沏垂首默然片刻,又一抬眼,“长雪,你是长公主的驸马吗?”
他这话题跳得太快,一句话把慕容冰给问懵了。
慕容冰拎着酒坛子晃了两晃,眉眼弯弯,笑得潇洒:“当然不是。”
温明沏嘟嘟囔囔了句:“那就好,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慕容冰也不再问,继续喝着桂花酿。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日后有什么打算?”温明沏拿肩膀碰了碰她,露出些委屈来。
“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问了,岂不是自找没趣。”
温明沏往她肩膀上一靠,抬手指向夜空:“我呢,决定留在长雪身边,你要是卫守南安,我就跟你一起终老这里。”
左右这南安的风土人情,他还挺喜欢。
慕容冰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推开他,只是又问他。
“如果,你记起来以前的事,打算如何?”
温明沏叹了口气:“记起以前的事,又能如何?不过是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总不至于天翻地覆,乱我安宁。”
他动了动身子,枕在慕容冰的胳膊上,晃着腿好不快活。
折扇一开,遮住了那张总是挂着狡黠笑意的脸庞,露出一双眸子弯弯,笑得浮生无虞。
慕容冰伸出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眉心,语带笑意。
“但愿如此。”
可是明沏啊,人心方寸间,山河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