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冰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身侧祁昱拔刀的手,才没让他一刀劈下去。
她无奈地蹲下身,掏出手绢给小姑娘擦着眼泪:“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们去屋里坐着说。”
祁昱在前面领路,那姑娘抽抽噎噎地跟在慕容冰身边:“我叫镂月。”
慕容冰低头端详着她腰间的铁鞭。
这铁鞭的样式不常见,像是某种门派专门为弟子定制的武器。这一鞭子下去若是以肉身受了,恐怕能硬生生抽去半条命。
坐进前厅,镂月喝了一口琼琚递的茶水,才平了气息转向慕容冰。
她面容娇俏,看上去分外稚气,眼尾下垂,水汪汪地盈满无辜感,撇着嘴委委屈屈地说:“我是逃婚跑掉的……”
慕容冰处变不惊,淡定地给她添满茶。
镂月继续道:“我爹肯定是疯了,他非要跟平城祁家联姻,那可是个毒窝窝啊。”
慕容冰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平城祁家不就是祁昱的本家吗?她回头询问地看向祁昱,祁昱脸色稍有凝重,缓缓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不知此事。
镂月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又掉眼泪:“但凡去打听一下,就知道祁氏幺子相貌奇丑,不学无术,我真的不能嫁啊。我爹四处派人抓我,公主殿下您行行好,您就收留我吧。”
一时间众人竟然鸦雀无声。
的确应该鸦雀无声,毕竟祁氏幺子相貌奇丑不学无术嘛。
慕容冰扭过头去,余光瞟着祁昱,低声问琼琚:“我怎么不知道祁昱还有这等传闻,是真的吗?”
琼琚忍了笑意,肩膀都在微微抖动:“是真的,祁家幺子‘足不出户’,外界关于他的传言更是丰富多彩。”
慕容冰看了大热闹,心满意足地“噢”了一声,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祁昱。
镂月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看过去。
青圭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素日就爱扯着祁昱嘻嘻哈哈。无事尚且喜欢招惹他,何况今日多此一事,当即拍着祁昱的肩膀狂笑:“士可杀,不可辱啊。人家都骂到面前来了,这也能忍?”
祁昱从容地放下茶杯,捏住青圭不安分的爪子丢回去,看向镂月的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你从未见他,怎知他如此不好?”
人家小姑娘哭得正伤心的时候被他这么一冲,登时柳眉倒竖也不掉眼泪了,白了他一眼:“敢问兄台贵姓高名,与那祁家子有何交情?”
祁昱面色不变:“祁氏幺子,祁昱。”
镂月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祁昱“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蹦出一句话。
祁昱扫了一眼她颤抖的小手,起身冲她一礼,沉声道:“姑娘且宽心,我自会向父亲讲明,两家退婚。”
言罢竟直接出门备马,立刻就要回平城。
青圭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今天有幸能看到他那张平静的脸裂开,结果就给我看这。”
慕容冰笑眯眯地捏了捏镂月呆滞的小脸:“裂了他就不是祁昱了。”
她示意让紫玦带镂月去厢房休息。
紫玦冷冰冰地瞥一眼镂月,丢了手中绕着玩的发缕,径直往门外走去。
镂月明显是孩子心性,当面说人坏话被点破的尴尬劲儿很快就消了。注意力转移到紫玦身上,也不觉得对方不近人情,高高兴兴地跟在她后面,对她脸上那一层轻纱跃跃欲试。
却是一向无所顾忌的青圭盯视了片刻镂月的背影,语调莫名有些怪异:“她在这个节骨点来南安,小殿下不得不防。”
慕容冰轻轻笑了声。
青圭一顿,自他第一次见慕容冰,她似乎就是永远嘴角微翘,笑意盈盈且胸有成竹的样子。
放在桌上的纤指轻巧地敲着杯沿儿,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慕容冰笑道:“就是因为很奇怪,所以祁昱才会急着赶回平城。”
这样的时机,这样武艺高强的姑娘,这样巧合地出现在南安城,难免会引人起疑。
青圭恍然大悟道:“原来祁昱是要回去确定镂月的身份。”
慕容冰伸了个懒腰,推了青圭一把:“快去再给我准备些药物,明天上午我就回宫去。”
这刚回来就要赶回去,不难料想宫中的情况可能真的不乐观,青圭脸色变了变,张口就要再问。
慕容冰抬手制止了他。
她心底有星火蔓延,最后还是缓缓归于沉寂。很多事她还不能和他们讲,也许只有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才能铺出所有的底牌,背水一战。
“莫问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依旧要守好南安城,这很重要。”
…………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慕容冰带着琼琚就要上马车。
遥遥地便看见祁昱骑着马一路疾驰而归,身上却不是他昨日离开时穿的那身华服。
见到慕容冰他犹豫了半晌,似乎不想下马,但最后还是跳了下来,腿脚明显有些不利落。
祁昱一瘸一拐地走到慕容冰身前,扫了一眼牵马的琼琚,问道:“小殿下今日便要回宫吗?”
慕容冰点头道:“父皇状态不好,本来我也是回来拿一些青圭做的药物。”她轻叹口气,目光落到祁昱腿上。
平城离南安并不远,一个半时辰就能跑趟来回。祁昱骑术精湛绝不至于坠马,那这伤就是回家之后造成的了。
“腿伤是祁大人打的吗?”
祁昱神情平静,毫不避讳:“此人确实是镂月。我提退婚,父亲不许,便请了家法。”
他人家事总不好插手,慕容冰也是无奈,只得安慰一句:“婚约之事不要过急,总会有办法的。”
祁昱淡淡应了一声。
青圭歪着头在后面咂摸了半天祁昱的走路姿势,听慕容冰先开口,跟着就颠颠地凑过来,啧啧称奇:“真打呀?亲儿子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佩服佩服。”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木拐,还手欠地去祁昱手里塞。
祁昱完全不被青圭贱兮兮的样子所打扰,只是和慕容冰道:“局势混乱,建议小殿下将紫玦一并带走。”
慕容冰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皇宫里都是皇兄的人,我带了生面孔反而会让他怀疑。”
她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上车。
马车刚出南安城不远,后面就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慕容冰原以为是青圭他们又追上来要说什么,掀了车帘探头出去,正巧后面已经连人带马超过了马车,跑出去十几步。
马上那人明显是个男子,头上斗笠垂着的黑纱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他跑到马车前面,突然堪堪停马回身看来。
他转过身来,慕容冰才看见这人斗笠下的面部竟然还围着面纱,仅露出一双眼睛,似乎那张脸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她觉得这个身影有点莫名的熟悉,思虑半天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人能藏头露尾至此。
琼琚勒停了马车,有些紧张道:“小殿下,恐怕此人来者不善。”
那人掉转马头往慕容冰这边走,走了几步好像顾虑什么似的又停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却还是一直看着慕容冰这边。
她这马车并非宫制马车,也没有悬挂或者镶嵌任何与皇宫有关的标识,按理说不该引起旁人的注意力。
除非是他认得她的脸。
慕容冰伸手按住旁边的剑鞘,全身紧绷起来。
她觉得以后出门真得看看黄历,挑个黄辰吉日再动身。以往出门都带有荆卫,很多麻烦根本到不了她面前就被解决了。现在她诸事匆忙,没有时间去挑选新的荆卫,何况她在南安做的那些事本就不能让寻常荆卫知晓。
车前那人坐在马上身姿挺拔,侧腰间黑纱的凸起像是携带兵器,看样子并不是她和琼琚能打得过的。
好在现在还在自己的地盘上。
慕容冰低声吩咐道:“去试试他,他若真敢动手,最多一炷香,神机营就能赶过来。”
琼琚应声跳下马车,右手扶在佩剑上的剑柄上,向骑马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