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番外三(1 / 1)

郭嘉带着从恬不知耻地口出狂言的赵云身上攒来的一肚子火,急匆匆地重回正殿,要来寻燕清告状。

当他闯入时,燕家这对气质极其相近的父子已叙完正事,仍在亲密交谈。

陆逊满怀孺慕之情,而巧就巧在,燕清满溢舔犊之心,是以气氛融洽之至。

看到郭嘉面色不虞地迈入殿中后,陆逊微敛柔软容色,知其多有要事寻父亲相商,便立马起身,寻了由头拜别。

燕清笑着说道:“那我先不留你了。若你不嫌麻烦,又恰无旁务在身的话,晚膳不妨进宫一趟,陪为父用?”

陆逊眸光一亮,飞快应了。

难掩艳羡地目送那道清俊颀长的背影远去,郭嘉不由长叹一声,向好整以暇地为两人斟茶的燕清感叹道:“生子当如燕伯言啊。”

燕清在关于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向来是毫不谦虚的:“虽然伯言非我所出,也还是承你盛赞了。”

郭嘉白他一眼:“不该让你得意!”

他话音刚落,识趣告退的陆逊就去而复返了。

“伯言?”

燕清以为陆逊是罕有地粗心了一下,漏了什么事没说,于是含笑问询。

“父亲大人。”

陆逊先歉然向他行了一礼,才淡然看向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的郭嘉,道:“奉孝大人,议方才忆起,牙儿有年考临近,于策论一道,盼得您指点一二。”

郭嘉微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这面若冠玉、温文尔雅的青年,半晌方拖长了语调道:“犬子不才,有劳伯言费心了,多谢。”

“议甚幸之,不敢当奉孝大人此言。”

陆逊谦和地揖了一礼,丝毫没将方才郭嘉那深沉的审视放在心上,翩然拂袖,这会真正离去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

待陆逊走了,郭嘉就开始感慨万千。

燕清还沉浸在‘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中,闻言甚感莫名其妙:“你这又是怎么了?”

郭嘉道:“伯言年纪轻轻,心思倒是极沉,就连我,一开始都被他那纯良无害的模样给骗得不轻。”

“噢?”燕清当刚还对陆逊十分欣赏的郭嘉是在说笑,于是莞尔追问:“这又从何说起?”

郭嘉轻哼:“你当他是真为提醒我牙儿大考将近,需我指导而来?”

燕清:“不然呢?”

郭嘉笃定道:“依我看来,牙儿可不见得说过这话。但那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一向唯伯言马首是瞻,待出了殿门,伯言再找他通气,也绝对是来得及的。”

见燕清露出讶色,郭嘉傲然一笑,一鼓作气地拆穿了陆逊的真实用意:“他分明是不愿见我又赖在宫中,与你同起同眠,方以牙儿做借口,引我回府罢了。”

“推断精彩,听着也很是有理有据。”燕清敷衍地抚掌:“只可惜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郭嘉也不恼:“你不信也罢。反正你对他一贯是溺爱纵容,当然听不进逆耳忠言了。”

燕清对此非但不引以为耻,还相当引以为荣。

他欣然一笑,主动招呼道:“你既知晓,怎还在我跟前说伯言坏话?先喝口茶水,消消火气罢,子龙究竟又怎么欺负你了,才让你迁怒到伯言头上去?”

尽管用了“欺负”一词,可任谁都听得出,此间是调侃居多。

倒使得郭嘉原已到了嘴边的抱怨,被这调笑之意给逼了回去。

他沉着脸接过茶杯,仰起头来,以气吞山河之势,做了一回牛嚼牡丹的行径:“就凭他?”

燕清诚恳附和道:“那是,就子龙那丁点功力,怎好意思在伶牙俐齿、才思敏捷的奉孝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一说起能言善道,郭嘉倒想起历经波折、却越挫越勇的另一奇雄了,不禁抛出心中搁置已久的疑问:“说来,嘉尚有一事不解,欲劳重光释疑。”

燕清挑了挑眉:“直接发问不就好了?忽然这么客气,倒不像你了。”

郭嘉不理他,道:“你明知刘玄德非等闲之辈,虽有晚成之嫌,到底有大器之资,又曾连横刘焉、马腾二势,给我方带来不浅麻烦。何不斩尽杀绝,以绝后患,却非得放他一条生路不可?”

燕清稍作沉吟:“刘备为汉室血脉,性情坚韧,交友甚广,又有爱民如子的美名……正如你曾经所说的那般,既不宜杀,也不宜纵。”

郭嘉摇了摇头:“那是从前。现是成王败寇,负些微词,也不足为惧。”

“放他在眼皮底下做个不大不小的县令,既能发挥他的作用,又能稳住观望的宗族,还能限制住他的行动,不是挺好的么?”燕清道:“待他与两位结义弟弟西去,后继无人,更不必担心会掀起什么浪花。”

哪怕刘备能屈能伸之下,真存了卧薪尝胆、蛰伏待起之心,就凭那‘扶不起的阿斗’,也是痴人说梦。

还不如他那俩义弟的儿子们,譬如关兴张苞呢,好歹称得上是将门虎子。

其实燕清之所以选择放过刘备,还有他曾在对方身上连丢过几张乐不思蜀牌的缘故。

燕清不是不好奇的:这位善辨忠奸、用人唯贤,又在临终前对儿子说出‘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的金句、流芳百世的‘仁德之君’,到底是真的心挂民众,还是钓名沽誉的伪善之徒?

然后就亲眼见到了:中了‘乐不思蜀’的刘备,在性命攸关的机要时刻,依然真心实意地牵挂着益民的安危,愿以身替难。

郭嘉摊了摊手:“你既胸有成竹,又坚持手下留情,我就不做无谓的担心了。”

燕清笑道:“谢奉孝如此大方,不嘲笑我是妇人之仁。当然,若他们得此大赦后,不肯安分守己地度日,那么由我派去严密监视他们的兵士,也肯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郭嘉扬了扬眉:“那是再好不过……怎不见陛下?”

燕清偏了偏头:“还在同亮公子叙话罢,无需理他。”

没了无时无刻不在释放腾腾杀气的吕布在旁干扰,郭嘉乐得趁此大好时机,一边光明正大地饮着御用美酒,一边跟燕清亲亲密密地说些私话。

唯一称得上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燕清管他极严,还没等他尝出那御酒的美醇,就将酒酿换做于身体有益的果浆了。

看在果浆还算可口、又是燕清于百忙中抽空亲酿的份上,郭嘉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替代品。

话题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地就落到两人初遇时的往事上了。

郭嘉笑道:“犹记当年,重光因出驱虎诛贼奇策而名声大振,嘉心甚慕,特遣人递拜帖数封,望能亲眼一睹此名士风采,再徐图结交之事。不想信虽去了好几封,却无一不石沉大海,再无后文。嘉心灰意懒下,只当重光是孤冷高傲之辈,不屑与无名小卒相识,险与毕生难得的友人失之交臂了。”

就算时隔多年,一想到这‘冷遇’背后的前因后果,燕清就觉得背上还隐隐作疼,苦笑道:“为见奉孝一面,清可是做了不少无用功。”

在路途中耽误的时间精力姑且不提,就说当初,为了从自失而复得后、就将他看得跟宝贝似的、几乎恨不得揣怀里的吕布口中得到出使曹营的许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个赌。

然后就不幸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吕布给来了招刀切豆腐,吃了一戟实的,偏偏在众目睽睽下不好吃桃,在榻上痛苦地躺了个把月才痊愈。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要早知道郭嘉的拜帖就安安静静地在自己府上躺着生灰,哪儿还需要专程跑一趟曹营,跟心眼贼多的曹操和其谋士们周旋,连钟繇那等大才都只能忍痛当□□来丢出去,就为从荀彧手中讨得一张郭嘉的拜帖?

郭嘉懒洋洋道:“噢?此话从何说起?”

燕清无奈道:“也不必瞒你。”

时至今日,在这独一无二的挚友跟前,燕清是再不必有什么隐瞒的了,除不得不将卡牌做模糊处理外,是将自己去往曹营之前经历的波折,给从头到尾地详细讲述了一遍,做了不少补充。

只是刚一讲完,燕清就眼睁睁地看着郭嘉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旋即自嘴角弯起一道狐狸般狡黠的笑弧,瞬间生出无尽悔意。

果不其然,郭嘉先自卖自夸了一通,再慷慨大度地表示前尘往事、不必再做计较。

听得燕清嘴角抽抽,好在这时吕布结束了跟诸葛亮的会话,重归殿中,才叫郭嘉悻悻地住了口。

燕清看吕布眉头紧锁,登时颇感奇怪,不禁问道:“陛下为何事烦忧?”

吕布嗤了一下:“老调重弹。”

燕清福至心灵:“亮公子又与伯言不睦了?”

吕布嗯了一声:“我便罚他们再同床共寝个一年半载去。”

燕清:“……”吕布是只会这么一招吧?

郭嘉闷笑出声。

吕布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荒唐可笑的话,燕清却是知道的——郭嘉纯粹就是乱猜测陆逊的心思,这会儿为陆逊将遭的罪而感到幸灾乐祸罢了,不由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时候不早了,牙儿该散学了罢?奉孝还不回去?”

“急什么?府上那么多下人,饿不着他。”

郭嘉对燕清那不甚委婉的逐客令视若无睹,愣是挺着吕布明里暗里不断飞来的眼刀,坦坦荡荡地蹭了一顿丰盛可口的御膳,才豪放不羁地打着饱嗝,磨磨蹭蹭地为辅导牙儿课业而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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