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城休整了这么长的时日,众将士早已按捺不住,赵达也不例外。
早听说那守虢州的是高氏大将庞德,此人狡诈多端,那虢州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他养精蓄锐许久,做好了准备要为主上冲锋陷阵,哪里晓得主上忽然要派他回庆州?
是以乍听这个安排,他不免有些迟疑。
却听独孤珩道,“庆州之重要,孤不必多说,你也能明白,眼下孤的主力都在此,庆州不能出半点差错,孤的母亲妻子,你及众将士的一家老小都在那处,保庆州稳妥,便能保军心稳妥。这个任务,绝不比上前线杀敌轻松。”
赵达一怔,这才茅塞顿开,惭愧应了声是,立刻回去收整,待天亮之时,便返回庆州。
而独孤珩则亲自带领大军出发虢州。
那庞德确实不好对付,上辈子他与对方在此处僵持近三月,最后还险些掉进对方圈套,而赵达,也是因全力护他而死。
赵达忠心耿耿,亦是他手下难得将才,这辈子他有经验对付庞德,所以还不如叫赵达去守庆州。
毕竟庆州,在上辈子时,也并非全然稳妥。
赵达快马加鞭,待赶回庆州时,已是夜深。
王府中,安若正要睡下,却忽听婢女来报,道是赵总兵回来了,要求见她与太妃,有要事要秉。
安若吓了一跳,只当独孤珩出了什么事,赶忙穿好衣裳去见赵达,面色都已经发白。
哪知等见了面,却听赵达说,“王妃不必紧张,主上在前线一切安好,属下此番回来是奉王爷之命,护您与太妃暂离王府。”
“暂离王府?”
安若十分意外,“为何要离开?难道……”
赵达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说,她反应过来,只好点头,随即命红菱简单收拾了下衣物,又去懿兰苑禀报婆母。
若是其他人要带她们离开,未准她们还会犹豫,但赵达是绝对可信得过的,所以李太妃也并没多说什么,也叫徐嬷嬷等几个贴身下人收拾东西,趁夜与安若跟着赵达出了王府。
夜深人静,他们又做下人打扮,从小门而出,所以并未有人发现。
马车在夜色中悄悄离开庆州城,天色朦胧之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是距离庆州几十里远的一个小镇。
安若下车,借着微薄的晨光环顾周遭,见此处有田园房舍,亦有侍卫值守,只是房舍都并不新,像是多年前就建好的。
或许这是镇北王府早就建好的避难之所,专备不时之需,她们一到,便有管事的领着仆人相迎,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跪拜,只恭恭敬敬行过礼,就将她与李太妃请进了住的地方。
这一路安若已经得知,独孤珩将她们安置在此,是为了防止庆州会出什么事,婆媳俩一旦落入敌人手中,会叫他相当被动。
安若自然能想通这一点,所以纵使这新的住处比不得王府舒适,也没有半点怨言,她只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庆州真的发生些什么,她虽已离开,但爹娘弟弟妹妹还在城中,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在独孤珩考虑周到,不过第二日,赵达又将秦氏及芳若,明瑜,明皓等人接了过来。
只是不见阮青岚的影子。
秦氏叹了口气,同长女解释说这是夫君自己的决定。
因时下边关商贸还在如常进行,照理来说,他是需要正常去番市处办公的,如若此时忽然消失,只怕引起别人怀疑。
王爷前去打仗,庆州原就有些人心惶惶,就连安若与李太妃婆媳俩从王府中离开,也是悄悄进行的,现如今王府内依旧保持着如她们还在时的样子,百姓间也无人知道,她们其实已经不在城中。
但如若这时候一不小心流出什么流言,只怕会动摇民心,生出什么乱子。
所以阮青岚从大局考量,依然坚守庆州,替女婿镇北王安抚同僚及百姓的民心。
安若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心思沉重的点了点头,只盼着庆州一定要安稳无虞,叫父亲及百姓们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李太妃知道了此事,悄悄对徐嬷嬷道,“这阮家倒算是识大体。”
接下来的日子,对秦氏母子几个也算照拂有加。
时间一日日过去,眼看着入了六月盛夏。
住在此处并不比王府消息畅通,安若无法去同长史打听前线战况,心间难免有些没底。
其实不止是她,秦氏及阮家的孩子们许久未见阮青岚,心间也是担忧,加之眼下同李太妃住的近,时时都要小心翼翼,否则怕惹出麻烦叫安若面上无光,是以日子过得也并不是全然安心。
芳若甚至悄悄同秦氏抱怨,“我瞧着庆州明明很安全,王爷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会不会太过小心了些?”
秦氏生怕这话被太妃听见了惹出麻烦,赶忙叫她闭嘴,然心里却也是同样的疑问。
哎这一天天的,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与夫君相见?
哪知不过几日后,她们便得到了消息,说高氏派了一伙奸细夜袭王府,本想劫持太妃与王妃,却发现她们并不在府中。
王府侍卫们与之一番厮杀,直杀的府里府外尸横遍地,鲜血淋漓。
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伙人妄图袭击阮府,幸而赵达早已布置了人手,才没叫对方得逞,阮青岚安稳无虞,只是庆州百姓都不免受了些惊吓。
秦氏与芳若一时间心有余悸,总算明白了王爷的良苦用心。
安若与李太妃更是如此。
住在此处不比王府宽敞,平素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李太妃原本颇有些烦闷,经此一事,吓得连念了几日阿弥陀佛,一时收了要回王府的心思。
而安若自然也是后怕,只是又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是独孤珩早已料到庆州会出事,所以将她们提前转移的?
就这般一日日熬下去,眼看着,西北的秋日来临。
就在草木凋敝,漫山遍野重又恢复苍凉的黄土之色时,前方传来了好消息,独孤珩攻进了汴京,荡除了朝中“奸佞”,并查清了当年杀害父王的幕后黑手。
景帝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颁下“罪己诏”,承认当年是他指使羽林卫突袭归途中的镇北王独孤岳,致使独孤岳重伤而亡。
景帝自认杀害忠良,无颜面对江山社稷,就此退位,以告天下。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但庆州百姓却一片沸腾,因为他们最为敬爱的镇北王,可以登基称帝了。
景帝退位后,独孤珩留在汴京处理要务,又调兵遣将,南下处理高氏余孽,重来一次,他充分吸取上辈子的经验教训,避免了许多伤亡,,更重要的,安若也并未像上辈子那般还在江南,他实在无须亲自去追击残党了。
将汴京整顿的稍稍像样子之后,他立时又派出一队兵马去庆州,将母亲妻子接来身边。
彼时已是十一月初,西北下过三场雪,一片冰天雪地。
安若与李太妃终于登上了马车,去往汴京。
同行的还有阮家,及先前留守庆州的一干官员同家眷,皆为独孤珩的亲信。
也是直到此时,秦氏及阮家的孩子们终于见到了阮青岚。
一家人分隔许久,此时终于得见,不知有多激动,已经会走路的小阿皓扑到爹怀里,爹爹爹爹叫个不停,明瑜与芳若及秦氏都掩不住目中泪光。
阮青岚安抚众人,“天下大局已定,咱们往后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一想到终于可以再度回到汴京,一家人都是感慨万千,芳若问爹道,“不知咱们的家还在吗?”
阮青岚点头,“应当在的,就算不在,咱们也不会无家可归,放心。”
这一点点醒了芳若,她的那位英明神武的姐夫都已经要当皇帝了,一家人还会愁没地方住吗?
这一趟路途虽遥远,但全新的事业,生活即将到来,每个人心间都充满希望。
安若更是如此。
今生她重又踏上回汴京的路,却与上辈子的境况截然不同,这一次,父母弟妹都好好活着,她也不再是身有残疾,身份令天下人都耻笑的高氏弃妾。
此次出发前,独孤珩特意叫人给她送了亲笔的信,虽说字句仍旧简短,但分别近十月,浓烈的思念遮掩不住。
他称她爱妻,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汴京的皇宫已经休整完毕,可以放心来住,阮家的旧宅他也叫人看过,说老仆尽心,将宅院照顾的一如从前一样,可叫岳父岳母安心。
还随信附上了一片从阮家旧宅中摘下的槭树叶子,问她可喜欢。
安若捧着夹了红叶的纸张,忍不住又弯唇笑起来。
上辈子她竟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个“千里送鹅毛”的爱好?
信的最后,是他假装随意般问道,分别这么久,她可想他?
安若微怔。
他是她的夫君,这段时日以来牵肠挂肚当然是有的,甚至有时候她做梦,梦见他受伤的样子,会被吓得冷汗淋漓,再也睡不着。
但她似乎没想过要让他知道这些。
她不禁有些自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以致于叫他这样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君,还要用这样小心的语气来问她?
所以一番检讨之后,她提笔给他回了信,并在信的最后特意回答了他的问题,
“妾很想念王爷。”
不知待他收到回信,是不是会高兴些?
入了寒冬,路上多雨雪,然考虑到新君正在汴京等待,大队人马也不敢拖沓,终于在半月之后,抵达了京畿,
天气寒冷,加之白日里又下过雪,为保安全,临到傍晚时,众人决定先歇在鹿州,以免天黑路滑,出些什么意外。
鹿州是距离汴京最近的城池,若明早起来赶路,未准天黑时可以抵达汴京。
左右这么久都等了,不差这一天两天。
鹿州城小,没甚大的驿馆,先行的侍卫们择了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大队人马便就此安营扎寨。
为了节约车辆,安若这些日子以来都与李太妃共乘一辆车,为表礼数,她每回都是先下地,再扶婆母下车。
今日也是如此,尤其地上有雪,她特意温声提醒婆母,“母亲小心脚下。”
哪知话音才落,李太妃一只脚才踩在地上,却忽然一阵冷风逼近,余光中只见,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手中寒芒一闪,便向二人的方向袭来。
那一瞬间,安若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似乎是本能的驱使下,她将李太妃往车中一推,喊了声,“母亲小心。”
这声音也将刺客惊的一顿,陡然将刀刃转换方向,直直朝她刺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所以现在才写出来,叫亲爱的们久等了,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