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荀眉头紧蹙,当初蓝玉宫的人自苍耳夫人死后,为避免走漏风声,已经全数陪葬。斩草除根,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曾想到还有有如今的事情出来。
“破六子,你需要多久才能配制出解药?”慕容荀此时虽心急,却已经冷静下来。
“最快也要两天,但娘娘身上的毒已经侵袭在子宫腹腔内半月之久,加之娘娘本身体质阴虚亏空未痊愈便沾染此邪毒,时间拖得越久,娘娘的身体受到的损伤越是厉害。”破六子严肃陈词道。
“朕会尽量查找解药,但你这边一定要尽快配制出解药。朕的小羊一定不能怀不上孩子!”慕容荀口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破六子点头,心知这汉女对国主的重要性,即便国主不吩咐,他也会尽心尽力的救治。
“国主,老臣可以用银针将寒毒控制在腹腔中上方,如此一来寒毒对于娘娘子宫腹腔等怀子经脉损伤较弱,但却极有可能影响娘娘的心脉健康。”破六子又言道。
慕容荀眉头紧蹙道:“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破六子极度努力的希望能够有两全的办法,但照目前的形式看来没有,便只能轻轻的摇头。
“心脉受损于她严重,还是怀子经脉受损于她严重?”慕容荀却问。
破六子微微惊讶,他本以为按照慕容荀的作为应该会同意他将寒毒驱赶至上方,毕竟对于国主来说子嗣更重要不是吗?
“对于一名女子来说,娘娘年方十六,若是以后都不能怀子,她一定会极其痛苦。但心脉主人体只要脉络,若是受损,便会减损阳寿,期间极有可能常犯心绞痛的毛病。若是心绞痛病发而没有及时救治,便极有可能香消玉殒。”破六子实言相告。
“就照这样,不要逼上去。”慕容荀听言心一冷,万一小羊心绞痛死了,他上哪里再去找一只小羊。
“老臣明白,老臣也会尽量保住娘娘的怀孕能力。”破六子说罢也不再多言,先是施针尽量将郁结的寒毒凝聚在一起,避免扩散影响更多的内脏经脉。做完这些,他便赶紧回御医院炼制解药。
而慕容荀也没有闲着,带着阿蛮就去将蓝玉宫犯了个底朝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慕容荀搜遍了整一个蓝玉宫依旧不能找到解药之际,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动手太狠了,若是将苍耳打入冷宫,此时倒也有一线机会。
如今唯有等待破六子的消息,而每次看见那张正以看得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的俏脸,慕容荀的心便生生的微疼起来。
“小羊,破六子马上把解药送来了,小羊你张开眼看看朕。”慕容荀下朝回来却看见气息有些微弱的王嫱儿,顿时一阵心慌。
然而这一次王嫱儿果真张开了她的眼,一双清灵的眼眸衬得那一张瘦小的脸蛋愈发瘦削,尖细的下巴摸不到一丝肉,把慕容荀心疼得只想紧紧的抱着她。
“我是不是要死了?”王嫱儿的眼里很干净,却隐藏着一抹经历战乱和血腥后的成长,这是慕容荀从未见过的眼神。干净却不再是从前那娇滴滴的模样,反而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诱惑着慕容荀的眼去探寻。
“朕不会让你死!”慕容荀却执拗道。
王嫱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坚毅而分明的脸庞微微泛着疲倦之色,那双深潭一般的黑眸真真切切的饱含着霸道和一丝焦虑。眉峰大约因为不顺心而微微攒着,冷厉的薄唇轻抿,说出的话却依旧那么坚决而不留后路。
从他的嘴里,她听到过最恶毒的话语,听到过最冷的训斥,听到过最无耻的要求,听到过最无情的拒绝……
可是却也听到过轻柔的哄话,听到过甜蜜的情话,听到过动心的承诺,听到过……
失去不好记忆的那一月多里,她本能的依恋他,她喜欢他亲吻她的温柔。然而,她更害怕他唇瓣下那一颗颗狠厉的牙齿,害怕他柔情之下的嗜血与凶残。
从前她一直认为不会有大奸大恶之人,她不想去恨也不想去怨,因为她从前得到过的太多太多都是美好,令她不愿意去相信世间的悲苦凄凉。
然而不管她怎样蒙蔽自己的神经,怎样潜意识的去抵制自己心中的怨恨,她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发现她心里从未曾忘记他亲手杀过自己的大哥,冷眼看着自己二哥、柳儿的死,他纵容士兵们的淫掠。
都说胡人凶残,她在洛阳时却总不认为胡人会如何凶残,等到自己这半年多来切切实实的经历了,她才知道一切真的是那样的血腥凶残。战争,已经在王嫱儿的心底里深深的埋下了恐惧与厌恶。
没有人知道王平的死对于王嫱儿来说是怎样的打击,那是将她彻底的与过去的纯真与快乐生生的撕裂,所以她当初才会那么癫狂。
她当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无助,现在她却清楚了。因为她从此真的无依无靠了,她的根已经全数的被毁了。当他从洛阳王家的院子里将她拔出来的时候,她的根便开始腐烂。她跌跌撞撞以为有爹在自己的根就还能生长,其实不过自欺欺人。当幻境破碎,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无根的现实。
“我恨你。”安静的,王嫱儿伸出那只纤瘦的手去触摸眼前的脸。明明是他害自己根茎被毁,却怎么说得出那些入心的柔情话语。是因为自己还可以被利用吧,像他这样凶残嗜血的人怎么可能有情?顺心的时候把你捧上天,不顺的时候你连地上的尘土都不是。疼你的时候温柔缠绵,厌你的时候折磨你至死不停。
一句安静的话语,慕容荀的心底却闪过一阵隐痛。
“不许恨朕,小羊是朕的,永远都是!”慕容荀却狠狠的攫住那双微微苍白的嫩唇,咂取吸允,霸道而狂热。
气息本就微弱的王嫱儿纤弱的手掌揪着慕容荀的衣襟,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慕容荀连忙放开王嫱儿,却在她耳边低语道:“小羊,你永远都是朕的。朕不让你死,你便绝对不能死。朕不让你恨,你就不可以恨。不要忤逆朕。”
耳边的话语犹如毒蛇的致命之毒一招揪扯住她的心,不要忤逆朕——
忤逆的下场,便是——
还记得那晚,只不过抵抗他的强要,便被折磨不休。
心底里的恐惧泛滥,她颤抖的欲蜷缩起身体。却被慕容荀的手掌压制住道:“你身上有银针,不要乱动。”
“你放过我好不好?荀,你放了我好不好?”她的害怕转化为哀求,声声凄怨的哀求。
“不好,朕说了,你永远都是朕的。乖,不要哭,朕会疼惜你的。”慕容荀拭去王嫱儿的泪水道。
“不要你,不要你。”王嫱儿摇头。
轻轻的细吻着她的唇,轻轻的磨蹭着她的脸,慕容荀哄道:“小羊乖,只要小羊和之前那会一样乖,朕会那样疼你。”
“不要,不要——”王嫱儿的反驳已经低沉下去,她被他轻柔的拥吻弄得迷迷糊糊。
“小羊不是喜欢朕吗?喜欢朕亲你,喜欢朕陪着你吗?小羊自己想清楚,可是希望朕在你的身边。”柔情蜜意的哄话,足以让你忘记他所有的暴虐,这实在是恐惧极了。
眼眸对上那双宠溺的望着自己的黑眸,脑子里的混沌急剧的凝结,智力下降到了最低值,王嫱儿被蛊惑了。
“荀,你别走。”果然王嫱儿伸手主动的抱紧了慕容荀的颈。
“朕不走。”慕容荀嘴角勾出一朵绚烂的笑容,摄人心魂。
他一定是深喑慑人心魂的狼王,只要他情愿,他便可以勾住任何人的魂魄。
“我不想死。”王嫱儿喃喃道。
“朕不会让你死,除非朕死,你就得跟着朕一起死。”看来狼王是连死都不准备放过那被看中的小羊。
王嫱儿却低沉的睡去,呼吸极弱,甚至比方才更弱!
“小羊,你醒醒。”慕容荀忽然意识到此时不能让怀里的小人沉睡。
“我好累。”王嫱儿微微蹙眉抗议慕容荀的吵闹。
但慕容荀却不依不饶,伸手拍打着她的脸蛋道:“小羊,朕命令你不许睡。”
“我要睡。”不依的嘟囔,王嫱儿躲进慕容荀的颈窝里寻求庇护。
但颈窝的主人慕容荀却无情的将可怜兮兮的小人拉出来道:“朕说了不许睡,张眼看着朕。”
然而王嫱儿的意识却已经渐渐远去,根本就不理会慕容荀的呼唤与命令。
忽然唇瓣一阵刺痛,王嫱儿瞪大眼看着眼前唇上含血的慕容荀。
“为什么咬我!”王嫱儿恼道。
“朕命令你不许睡!”慕容荀霸道道。
“你凶我!”王嫱儿的意识已经不清晰,微微泛起雾水的眼眸含着泪花。
慕容荀头疼极了,连忙吩咐阿蛮去御医院看看破六子的进展。
一面哄着王嫱儿道:“朕要带你去放纸鸢啊,你怎么能睡?”
“睡起来再去。”王嫱儿迷迷糊糊道。
“看着朕,朕说了现在就去!四采,把纸鸢拿来。”慕容荀摇着王嫱儿道。
一直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慕容荀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直在王嫱儿面前晃荡。每当她要闭上眼的时候,就会被凶狠的咬醒。
如此折磨着,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破六子终于是带着解药,顶着一双红肿昏花的老眼直奔碣石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