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往后王平和谢廷如是说了什么,王嫱儿都没有心思去听清楚,浑浑噩噩的出了牢房,她的脸色却一直不是很好。
“姑娘,姑娘——”耳边四采的声音似在呼唤,王嫱儿回过神来牵强的笑了笑。
“姑娘,您怎么了?”见王嫱儿失魂落魄的,四采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王嫱儿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那姑娘先且歇会,等到了奴婢再唤您醒来。”四采不疑有他。
王嫱儿点点头,便偎着身子靠着马车上的软垫闭目养神,却哪里睡得着。脑海里一直都是温如故那几句话,不知廉耻,国仇家恨。
是啊,他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杀兄之仇,他是灭了大晋国的大燕国主。他们现在所有遭受的罪孽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她依然在洛阳城过着自由自在的闺中生活;如果不是他,她就不必与爹爹和哥哥们想见见不到;如果不是他,大哥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二哥、柳儿不会死......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马车停顿,四采本欲唤醒王嫱儿,不想却见她泪流满面,软垫分明是湿了大半去。
王嫱儿张开眼抹敢眼来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爹爹。”
“姑娘莫要伤心,国主能让姑娘前往探监,想来也不会为难您父亲。倒是您可不要再哭成这般了,看着不必都心疼,莫要说国主了。来,姑娘,咱们到了,奴婢扶您下去。”四采说着便扶着王嫱儿下马车来。
“碣石宫”三个大大的金字闪烁着耀眼的金光直刺入王嫱儿的眼眸之中,不知廉耻,承欢仇人身下,不知廉耻......
王嫱儿脸色一白,却差点站不稳。身后一个宽广温暖的胸膛将她托住,王嫱儿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跳出那个怀抱。
慕容荀眉峰一挑,听闻她回宫,他便放下书中之事过来看她。可她倒好,竟然躲他!
“过来。”慕容荀微微不悦,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她方才的行为严重的损害了他作为一国之尊的尊严。
王嫱儿又哪还能心安理得的靠进她的怀里,她如今看他,就是当初的那个恶魔,眼里带着恨意,再没有出宫前的娇媚温顺。
慕容荀脸色一沉,身边一众宫人侍卫皆都开始战战兢兢。他们都十分清楚若是国主发怒起来,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一起陪葬。莫要看国主最近对着汉女如此温和,昔日国主那善变的阴影却刻骨铭心在他们的心中。
四采连忙拉了王嫱儿一把,低声道:“姑娘,莫要惹国主生气,您父亲可还在牢里。”
王嫱儿心头一惊,抬眼再看慕容荀却是满眼的惶恐。脚步却也没有再倔强的不动,而是莲步轻移至慕容荀的身边。
可慕容荀心中已是不悦,想他得知小羊回宫了,还专程放下手头事情过来,不想她竟然是这般不知好歹!
王嫱儿站在慕容荀跟前,不见他来抱她,知他是生气了。心中迟疑,却还是一咬牙伸手欲去挽住他坚实的手臂。不想却被慕容荀拂袖躲过,更是“啪——”的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王嫱儿本就瘦弱,又因牢中之事有些恍惚,竟是被慕容荀一巴掌甩得身形不稳的扑在地上!
“碰——”的一声,王嫱儿的额头渗出血迹,周遭的人惊得不敢言语!
这受宠的汉女都被打成成这般,他们只好祈求小命能保!
慕容荀不想自己一巴掌竟然将王嫱儿打成这般,他可是没有用尽气力。心中又心疼她的瘦弱,又恨她方才的不待见。竟也不去扶她,径自转身拂袖而去——
“别走——”不想王嫱儿却在身后喊道,她不能让他这样生气而去。四采姑姑说的没错,爹爹他们还在牢里,若是因为自己而迁怒了他们,那么她就是死也不能心安。
慕容荀不理,依旧大步离开。
王嫱儿却忍痛爬起身去追道:“别走好不好——”
身后的那软软的嗓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在喊他别走,他有些心软,却还是不理。
那些侍卫面面相觑,却不知是要拦着王嫱儿还是不拦着。
王嫱儿见慕容荀不理她,她跌跌撞撞的去追却根本就追不上,转眼他的背影已经远了。
不知所措的王嫱儿竟然忍不住大声的哭出来:“哇——”她本是因为害怕而哭,却同时因为那在牢里的委屈而哭,顿时竟是哭得委屈悲惨。
慕容荀终于停下了脚步,而身边的阿蛮眼里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厌恶。
慕容荀回过身走回去,将那哭在地上的王嫱儿扶起来。
可怜的王嫱儿此时的模样可真是一点都不可人,右脸蛋被慕容荀打得肿胀起来,额头上磕破了一大块的淤青血痕;毡帽也在摔落的时候掉地,云鬓散乱,唯独一双含满泪水的大眼尚自惹人怜。
慕容荀见王嫱儿这般模样,却生生的心疼起来,只是挂不住脸上的面子,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王嫱儿见慕容荀回来了,却是止住了哭声,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再要走。
慕容荀见王嫱儿紧张的模样,顿时心里好气又好笑,终也是绷不住那张脸嗤笑道:“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躲,平白吃这些苦。”
王嫱儿见慕容荀笑了,心知他该是不会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这绷着的气息一放松,王嫱儿哭了大半天的身体却有些受不了了。抓着慕容荀衣襟的手一松,竟软了身子晕过去。
慕容荀抱紧王嫱儿,眉头一皱喝道:“宣御医。”
眼望着怀里泪珠尚未干去的小人,慕容荀心生怜惜,抱起王嫱儿进了碣石宫。
一众侍卫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是这汉女有办法。不过一场哭喊,就把国主的心情哄回来了。再想想方才国主的脸色,真真是骇人。
等得破六子给王嫱儿施了几针,她才微微醒来。
慕容荀见她醒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见破六子正在给她处理额上的伤口。
虽说伤口不算严重,却因为天气寒凉而血液凝固,加上又有些许沙尘含在伤口里,清理起来却有些麻烦。破六子吩咐了四采去打来热水给王嫱儿洗去沙尘,那王嫱儿却因吃痛而咬唇忍泪。
“朕来。”慕容荀见此便径自接过帕子,却亲手给王嫱儿洗去沙尘。
想慕容荀颀长健硕身姿,正给王嫱儿细细的洗去血污,一旁服侍的四采,御医破六子全然都震惊了一把,饶是破六子跟着慕容荀多年,也不曾见过他还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
破六子几不可查的一声叹息,难怪国主要他寻那药,他倒是有。只是......破六子的眼神穿过慕容荀望向王嫱儿,也许不用那药,这汉人女子也会倾心于国主。其实国主用了心,她又何尝不是已经倾心。
原来王嫱儿此时正怔怔的盯着慕容荀,这段时日来他对自己的好又一幕幕映现。可你既然要杀我家人,毁我家园,为何又要对我恩泽如此,为什么?
一滴滴泪珠滑落,慕容荀只当她是疼的,却还哄道:“不哭了,马上就好。”
王嫱儿忍住自己想要抱他的冲动,不可以的,不可以这样不知廉耻。可是王嫱儿,你的爹爹还在牢中,你要讨好他。是了,我是为了讨好他,让他好放了爹爹。
王嫱儿几经纠结,却还是伸手抱住了慕容荀的脖颈,伏着他嘤嘤哭泣。
而那四采见此便给破六子使了一记眼神,二人便识相的悄悄出殿。
“御医大人,您将需要敷的药物留给奴婢,届时奴婢帮姑娘敷上可好?”四采献计。
“如此甚好!”破六子竖起大拇指赞赏道,连忙把该用的药物交予四采。又吩咐四采一会还得端了热水让慕容荀给王嫱儿那肿胀的脸蛋敷一敷,才好消肿。这一番祝福之后,他方才提着药箱离去。
而那殿内的人,一人正哭,一人正哄。
“好了,小羊别哭了。可是还疼?”慕容荀将王嫱儿的小脸从自己的怀里托出来问道。
王嫱儿委屈的咬着唇不语,她此时的心情不可谓之不复杂。她不敢得罪慕容荀,耳中那句不知廉耻却又声声在耳。
“小羊。”慕容荀叹了一声,将王嫱儿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叩叩叩——”
“何事?”
“启禀国主,御医大人吩咐说用热帕子给姑娘的脸消消肿。”四采回禀道。
“进来。”
四采这才端着脸盆进来,正要放下,那慕容荀便道:“放好了便下去。”
四采听言聪明的将热水放在慕容荀身边,便又道:“回禀国主,还有一事要禀。”
“说。”
“御膳房的膳食已经备好,可是要传膳?”
“传。”
“是,奴婢告退。”
这打发了四采,慕容荀便洗了帕子给王嫱儿敷脸。
王嫱儿伸手握住慕容荀的的手腕,却道:“我自己来。”
“知道说话了,你可知今日犯了何事?”
王嫱儿却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慕容荀微微一怔,为什么?说来他也不清楚。放下帕子,慕容荀将王嫱儿搂与胸前,手掌轻轻抚着那柔滑青丝缓缓道:“朕喜欢你。”
“可我是汉人。”王嫱儿迟疑道。
“朕知道。”这一点慕容荀很清楚,她不仅是汉人,还是汉人里的名门王家之女。
“你讨厌汉人。”王嫱儿记得在营里那会,他曾经说过汉人从前对胡人的作为,他是恨的吧。
“但朕不讨厌你,你不一样。”慕容荀却道。
“不,我也是汉人。”王嫱儿并不认为不一样。
慕容荀眉头攒起道:“小羊,王平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王嫱儿急急的辩解道。
慕容荀却心中有了计较,小羊出宫之际尚且好好的,回宫却这般模样,牢里一定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