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通判在李府门前待了近一个上午,然而进去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客气打发出来。
一同被打发走的,还有他带来的那些礼物,以及给门房的那一两银子。
沉重大门再次在柳通判眼前关上,他脸上笑容逐渐褪去,许久,甩袖离开。
而在柳通判刚走出花厅后,就从屏风后边钻出来两个人,正是安映雪和谢风亭。
安映雪盯着柳通判离开的背影,笃定道:“他刚刚与你说话时,眼神闪躲,神情瞧着恭敬,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谢风亭点头:“没错!我觉得他一定是心中有鬼,不然怎么会专门搞这一出。而且当年那位江通判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了新的通判,这十多年来,一直稳稳当当坐着。”
说起昨夜暗卫调查的事情,李弘晟道:“昨夜我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按理说一府通判意外死亡,并非小事,可我记忆里,此事的确从未在京城传起过。”
安映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此事还未传出姑苏就已经被压下了,另一种是或许传到了京城,但被京城的人压下了。”
扇子敲了敲手心,李弘晟说:“我倒是觉得,或许两者都有。”
谢风亭皱眉:“即便是两者都有,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证据早就没了,我们该怎样才能查明真相呢。”
厅中一时寂静,江岳严距今死亡已经十多年,当年与江岳严死亡一案有牵扯的官员,如今都住在这文安巷。
无论是寻找多年前证据,还是从文安巷这些人的身上入手调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也许,想要知道更多,我们只能等到六月初八。”安映雪说。
虽然柳通判离开前,李弘晟敲打他不要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在这里,但显然这敲打没什么用。
下午的时候,一群没见过面的邻居,提着各色礼品,上李府来拜访了。
安映雪和谢风亭提前避开,李弘晟游刃有余地和这群老油条周旋,半点没让他们套到话。
一群人各怀心思来,又各怀心思离开。
转眼到了六月初八,安映雪三人大清早便起来,让暗卫先去清理路障,随后去了白竹所说的地点。
城东有一条护城河,河面宽阔,水深不见底,因为当年这里出过人命,原来风景很好的地方便被废弃,平常人一般不会到此。
三人刚从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走过来,就见到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人正在烧纸,青烟都飘到了他们这边。
烧纸的是以为包着头发穿着素以的妇人,她神情平静,沉默地将纸烧完,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壶酒,淋到烟灰上。
“十多年了,再多怨再多恨也该放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过好日子,没办法去完成你那些宏伟大业,你也别指望我去帮你完成。该投胎就投胎吧,也别三天两头来梦里找我,最后一次看你了,以后,都不来了。”
妇人说完,起身,拍了拍裙角,收拾包袱正要离开,猝不及防看到安映雪三人在坡上站着,一时有些惊慌。
“你、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妇人紧张问道,戒备地盯着三人。
李弘晟和谢风亭两个大男人留在原地,安映雪走上前。
“大娘别紧张,我们是见这边风景好,不小心误入此处。”安映雪说。
听她说话带一点北方口音,妇人紧张的情绪渐渐平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要去游玩可以去别的地方,这里不行,阴气重,不适合观赏。”
“是因为这里死过人么?”安映雪看向那对被酒浇灭的纸灰。
大娘脸色变了变,“小姑娘,既然只是从外地过来游玩,就不要打听那么多,当心晚上睡不着觉。”
她说完,不再理会安映雪,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很快离开了此处。
李弘晟和谢风亭走下来,看了看那堆纸灰,“此人莫非是江大人的遗孀?可她却劝我们离开,什么都没说。”
安映雪也疑惑:“按白竹的意思,我们来到此处,应该就可以找到证据,但那位夫人并没有要跟我们说多说的意思。”
几人一时间想不清是不是理解错了白竹的意思,在那堆烧焦的灰里扒拉一阵,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难道是我们立即错了?”谢风亭抓耳挠腮。
心中装满疑惑,几人正打算离开,安映雪忽然脚步顿住。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她说。
李弘晟和谢风亭仔细抽了抽嗅了嗅,跟着皱了眉头。
“好像,有一丝臭味。”谢风亭犹豫道。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李弘晟用笃定的语气说。
顺着那腐烂的臭味,三人在一处水草茂密的浅滩,发现了一具已经泡得发白的尸体。
谢风亭和李弘晟将尸体搬到沙发上,那死者是个男人,整个人被泡得像发面馒头似的,一时间看不出年纪。
安映雪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套开始检查。
“鼻中有大量泥沙,是死前落水灌入的;颈后有掐痕,像是生前被人按着脖子做了什么,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毒试没有反应,不是中毒死的。”
检查完死者整个尸体,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安映雪站起身,说:“根据初步判定,死者应当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
河水只是把身体泡胀了,却无法改变身高,谢风亭打量死者的身体,“能够将这么一个男人按在水里淹死,凶手应当也是个男人!”
安映雪没说话,却是想起了那位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糙汉的婉婉姑娘,她只从白竹嘴里听到婉婉这个名字,还不知道她姓什么。
“若对方是个有武功的,便是女子也可以做到。”李弘晟说,倒是正好说到了安映雪心坎上。
“应、应该不会吧。”谢风亭何其聪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二人的意思。
当初是江婉婉一步步把他们引到白竹面前,又被白竹引到这里,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去怀疑。
“根据尸体的泡发程度,应该已经死了三天了。”安映雪说。
“白竹算得这般好?”谢风亭倒抽一口气,又问:“那,这尸体要公布出去吗?”
安映雪:“既然让我们发现,显然不是为了藏着掖着,此事,不仅要公布出去,还须得快速在城里掀起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