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锦儿自从住进方灏尘家里后,一直跟着全嫂她们称呼方灏尘为“少爷”。因为跟方灏尘日常很少交流,方灏尘压根也没有留意过喻锦儿对自己的称呼,所以喻锦儿就跟全嫂她们一起这么叫着。
“连大哥放心,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母亲身体不好,一直是我照顾着的,至于换药的事也不难,我都可以的。
再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少爷跟大家照顾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报答少爷的机会,这些事就让我来做吧,我一定会尽心伺候好少爷的。”
见喻锦儿如此坚持,连志清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灏尘伤口好的也差不多,日常换药也不是难事,既然喻锦儿愿意承担,那就试试吧,不行了再另请护士。
看着安顿好了一切,连志清又叮嘱方灏尘几句才离开。
方灏尘自跟臻兮在医院告别,心情就一直郁郁,回到自己家里也没有增添几分精神气,刚才表哥跟喻锦儿在他床边说了一阵子话,他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表哥离开时,他才开口谢了几句。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不对,喻锦儿这姑娘怎么还在?而且站在他床前开始殷勤地端茶倒水,不时问问他的伤口还疼不疼,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于是直接拒绝道:
“怎么是你?这些事叫全嫂跟小梅做就成了,你是客人怎么能劳烦你来照顾我呢?”
喻锦儿听他这么一说,眼眶一红似要落下泪来。她不吭声收拾好床头的药碗往外走,不一会儿又跟在全嫂后面进来,恍若看不见他询问的眼神直接接过全嫂手里湿热的毛巾给他擦汗。
方灏尘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这回不论他怎么说,喻锦儿就是不走,抢在全嫂前面把该干的活都干了。
全嫂起初跟方灏尘一样很过意不去,但是想起连志清走之前跟她们说的话,也就释然了。于是,全嫂很自然地退出去把屋子里伺候的活计不客气地交给了喻锦儿。
方灏尘见他说什么都没用干脆也闭上嘴巴,任由眼前这个女孩儿在他身边伺候,至少她很安静,而他也并不讨厌她。
又快到清明时节了,臻园里臻兮坐在还烧着暖气的房间内,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出神。
一眨眼来到茉城都好几年了,想起自己当初跟着慕容霆刚来这里的时候,对什么都不适应,包括这里的气候。
她的家乡在这个季节已经是春暖花开,天气温暖湿润,人们早已换上轻薄的春装,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结伴出去踏青、郊游。
而这里到现在出门还得穿上夹袄御寒,碰上下雨的天气愈发让人觉得身上冷得直打颤。
府里其他地方的暖气早就停了,唯独她的臻园,每年都要烧到四月快过完时才会停下来。
她想回江南了,在她出事之前就有这样的念头,可是还没等她跟将军开口,就迎来了浑浑噩噩的三年时光,如今醒来,一切仿佛大梦一场。
江南现在有没有下雨呢?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母亲和公公婆婆的坟前上香,每每想起过世的长辈,她心里愈发觉得愧疚。
晚上慕容霆回来,臻兮跟他提起想回江南去看看的想法,没想到慕容霆真放在了心上,过了几日,就告诉她要带她回江南去扫墓。
臻兮听他说完高几乎兴地笑出了声。
慕容霆说到做到,很快就安排好行程,不几日他们便出发坐上了南下的专列。
路上颠簸了两天多的时间,臻兮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渝城。一下火车,他们直接去了位于城东的方府。
臻兮在出发之前跟方灏尘通过电报,可惜方灏尘公事较忙,这次没办法跟他们一起回来(其实他就算不忙慕容霆也会让他无暇跟着的)。
但是方灏尘告诉她,方家老宅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从二叔手里夺回来的事,如今是由他亲自安排的几个忠仆替他看守,这样臻兮回去后就有了落脚的地方,所以他们才在下了火车后直接谢绝当地军方的盛情相邀,直接回了方府。
再次踏进这座从小生活了多年的大宅子,臻兮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从看守宅子的几个下人口中,臻兮清楚了方灏尘当年回来所做的事情,知道他把这座宅子和家里的生意都安排的很妥当,心里也替阿哥高兴,这些东西都是公公婆婆打拼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自然应该回到阿哥手里。
至于她亲生父亲那边的家,听下人们说,如今的夏家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光气派,家里的生意日渐萧条,近两年更是沦落得卖掉了大宅,举家搬到城南一般民户住宅里去了。
臻兮听他们说完就有些兴致缺缺,对于那个陌生的家庭,她如今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这次回来原就没想着跟这些人见面,她心目中的亲人长辈,只有过世的母亲和公公婆婆。
翌日,收拾好扫墓用的各式东西和祭品,臻兮和慕容霆去了郊外的墓地,分别拜祭了母亲和公公婆婆,连着慕容霆这个头一回上门的女婿,两人虔诚地跪在坟前上香磕头。
臻兮跪在那里看着面前冷冰冰的石碑哭得如泪人一般,慕容霆安慰了半天总算让她平静下来,两人又拜祭祷告了一番才不舍离开。
在方灏尘安排下,长辈们的墓地一直被人照顾得很好,坟头杂草不生,丝毫没有破败寥落的迹象,这让臻兮心里又宽慰不少。
拜祭完长辈,臻兮带着慕容霆去了城外另一处地方。
这里距离城里不远,下了官道汽车沿着一条河流蜿蜒的方向行驶,这里几年前是一条较为幽静的土路,这次回来臻兮发现这条路已经铺上了一层沥青,看来在这里修建别墅小院的富贵人家越来越多了。
车队沿着河岸边的沥青小路又驶了一会儿,途中经过了大大小小几十座江南风格的别墅小院,最终在其中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前停下。
臻兮下了车,看着眼前古朴的朱赫色木门久久挪不动步子,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记得最后一次到这里来,还是多年前婆婆带着她跟阿哥一起过来的呢。
慕容霆见臻兮呆呆看着木门挪不动脚步,走上前握紧她的手。
臻兮回望着他说道:“将军,就是这里。”
当年在茉城的时候,臻兮就跟慕容霆说起过这个小院。
她的母亲沈氏是当时城内富商沈家的独女,母亲的陪嫁岂止是丰厚?可惜母亲所遇非人,后来对丈夫寒了心,临终前为女儿早早做了打算。
她瞒着丈夫在外面置办了这个小院,放了自己最信任的奶娘一家的卖身契,把自己大部分嫁妆都藏在这里托奶娘看管。
这件事她叮嘱过年幼的臻兮不能忘记,也没有瞒着方家人,想着等两个孩子成婚时,由方家人出面取出来交给女儿,也算尽了自己做母亲的一片心意。
这些年发生了诸多事情,让臻兮根本无暇顾及这里,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过来看一看。
呆呆地看了半天,臻兮终于走上前去,慕容霆知晓她现在的心情主动伸出手帮她敲门,坚定有力的叩击声不一会儿惊动了里面的人。
门开了,一位三十岁出头,面容普通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见门外赫然站着一群身着军装的长官,中间簇拥着一位妙龄少妇,不由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们是——”妇人讷讷出声。
臻兮也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于是柔声问道:“我姓夏,请问李嬷嬷在吗?”
李嬷嬷是臻兮母亲的奶娘。
见臻兮这么一说,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忙点头说道:“你们找我婆婆?在呢在呢。”
说罢,妇人扭头冲里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再次传出来。
这回露面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一身斜襟粗布短衫显得干净利落。
老妇人出来后怔怔开向臻兮,半晌颤抖着双唇说道:“是......是小小姐回来了吗?”
“李嬷嬷,是我,我是臻兮,我回来了。”
臻兮满眼含泪走上前去说道。
李嬷嬷激动地上前拉过臻兮,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有快十年了吧?记得当年臻兮最后一次回来看她的时候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跟着方家少爷一起来的,当时方少爷说要带着小小姐出国留学,结果这一去就是近十年,如今多年未见简直都快认不出来了。李嬷嬷拉着臻兮禁不住泪水横流。
两人站在门口哭哭笑笑了一阵,那中年妇人上前悄悄提醒了一句,李嬷嬷才抬起袖子擦擦眼泪,把众人往院子里面相让。
这座院子是两进的,并不大,一路种植了许多高大浓密的植株,显得庭院幽深。
中年妇人的一路领着众人很快来到后院招待客人的正厅里。
坐下后,李嬷嬷一直拉着臻兮的手不肯放开,一双年迈浑浊的眼睛像是粘在臻兮身上似的看不够。
还是臻兮开口问起,李嬷嬷才想起把家里的人都叫到跟前来,跟臻兮一一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