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说着,便看了祖大寿一眼。
后者作为守城大将,更加擅近阵搏杀,也更加了解骑兵的实际运用,便点头道:“恃坚城,凭大炮。乃是袁帅殚精竭虑思索出来,克制建奴骑兵的不二法门。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我军凭借你的精湛炮术和对炮架的利用,取得了针对建奴从未有过的大捷,还炮轰奴酋,令之生死未卜。
然而,就算大帅不惜血本地让你带一些大炮走,这些大家伙也确实可以迅速移动了,可觉华岛是没有坚城可恃。
因此,除非你能想出无需坚城,便可有效克制建奴骑兵的办法来,大帅与某才会全力支持你驰援觉华。
说不定你这个不断带给我们惊喜的神秘小子,还真的能再创奇迹,继宁远大捷之后,取得包括建奴和蒙古在内,令整个天下都会为之震动的——觉华大捷。
只是这可能吗?没可能的!自古以来,骑兵都是公认的最强兵种!若这般容易克制,我中原王朝泱泱数千年,也无需深受塞外游牧各族之苦了!”
祖大寿说到这里,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激昂话语明显暗淡下来。
袁崇焕目光炯炯地盯着黄重真,后者已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显然并未将自己的推脱当真,而是真的开始思考如何无需坚城,亦可克制骑兵的办法来。
袁崇焕看着他那坚毅的国字脸上,现出了剑眉轻蹙的认真样儿,内心还真的升起了几分希望来。
黄重真确实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苦苦思索着这个令古今中外所有农耕文明都深深为之头疼,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壕沟?拒马?鹿柴?不!这些传统之法,最多只能对骑兵造成一定的阻挡,却绝对谈不上克制。
尤其是在一览无余的冰封海面上,觉华岛又几乎没有战略纵深以及迂回的余地。难道确如大帅所言,能克制建奴骑兵的,就只有坚城与大炮的组合吗?
不!一定还有的!一定还有的!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对了……对了!铁丝!由铁丝组成的网链,并且拉得很紧就越是危险!
索姆河战役中,那匹来自英格兰农场的雄壮无敌的‘战马’,可就不是被铁丝网缠得差点儿报废么?
全力冲锋的骑兵一旦触碰,轻则缠绕,并且越是挣扎便缠绕得越加结实。重则直接便将骑兵乃至战马的身躯,切成两片。
只要运用得当,就一定能令自以为胜券在握,并且急着屠戮觉华军民的建奴骑兵,栽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跟头!”
黄重真依稀记得,前日夜间在铁匠铺内锻打炮架时,曾瞥见过一捆略粗的铁丝,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这说明宁远城内的铁匠铺,是具备拉丝技术的。
念及此处,黄重真豁然抬头看向袁崇焕,脱口便道:“大帅,将军,我已想到了无需坚城,便可克制建奴骑兵的办法了。”
祖大寿顿时惊呼:“此话当真?”
袁崇焕则略显沉稳:“军中可无戏言!”
黄重真左瞅瞅右看看,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便郑重说道:“某愿立军令状!”
根据之前的经验,一旦这小子说出这句话,便代表着至少有着八成的把握。
于是,袁祖二人相视一眼,便再一次地异口同声道:“计将安出?”
黄重真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道:“简单,只需大帅下令,将四城的四座铁匠铺交由标下使用一天,至明日傍晚,当可锻造出足够克制建奴骑兵的器具出来。”
“又与铁匠铺有关?你小子到底是铁匠的儿子,还是杀猪佬的后人?”
袁崇焕微怔之余开了个玩笑,便也爽快地答应道:“好!说起来上次的那枚令牌,你还没有还给本帅吧?”
黄重真伸手入怀将那枚制作精美的玉佩捧在手心,嘻嘻笑道:“如此至宝入得某怀,便是某的囊中之物,岂有归还或者转赠之礼?”
“可某怎么听说你老是喜欢将之抛给周吉,让那小子来指挥别人呢?”
“嘿嘿,那是因为标下敬仰大帅,想亲身体会您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风采。”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哈哈哈!说得好!黄重真听令,某便暂封你为宁远军祖大寿麾下千夫长,并拨三尊红夷大炮予你,与赵率教一同驰援觉华,共抗建奴。
若你与赵率教和觉华军民全部殉国,某必亲撰悼文,并与大寿亲往悼念。
若你万一得胜,某定向朝廷保奏,将你这个战时暂封的千夫长转为皇上恩准,兵部册封的一方守备,守备一方,护国安邦。”
“标下谢大帅提拔,谢将军青睐。”黄重真郑重地抱拳躬身,行礼致谢。
“今儿个怎么不敬礼了?”袁祖二人呵呵而笑,令氛围轻松了少许。
恰于此时,一道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传入房内,很快便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袁崇焕像个办公室领导般道了声“进来”,便见房门“吱嘎”一声打开,走进来一名亲卫,黄重真记得他叫袁二。
只听袁二抱拳道:“启禀大帅,斥候刚刚来报,觉华副将金冠之子金士麟。率觉华水师舟船十数艘,满载物资而来。
但临岸海面结冰甚厚,无法近岸,又恐登岸之后建奴骑兵突然袭击。故,正在离岸三里开外的海面处游弋,请求接应!”
“建奴溃退未久,并且是绕过宁远往北溃退的。奴酋生死未卜,至少在其伤势明了之前,必然不会再有大动作。传某军令,令满桂将军即刻与东门守将对调,全权负责接应事宜。务必在天亮之前,将所有物资搬入城内。”
紧要的军务一出现,袁崇焕的气质立刻就变了,局势了然于胸,一番合理的军令不假思索,便布置了下去。
“诺!”袁二领命,踩着急而不促的脚步迅速远去,却又有一阵脚步传来。
黄重真干脆打开了房门,只见另一名亲卫小跑而来,记得他叫袁七。
只见袁七面带喜悦,尚未完全站定便已大声禀报道:“大帅,赵率教将军已率六千兵将自山海关来援!先锋一千骑兵,距离永清城已仅有十里之遥!”
“希龙来了就太好了!”祖大寿闻言,只是单纯地惊喜交加。
袁崇焕的考量,就显得深远多了,说道:“算他高第还有点血性与良心!不过,竟只派了五千步兵给希龙,也太小气了!
哼!你既不肯犯险,那便休怪某不肯将宁远大捷的这份泼天功劳,分一丝给你了。更何况,可能还有一场比宁远之战更加惨烈,也更加振奋人心的觉华大捷呢!到时候你可不要哭着说后悔哟。”
黄重真听他说完,便立刻搓着手腆着脸道:“大帅,将军,这……”
袁崇焕哈哈大笑道:“本帅言出必行,怎屑于食言?希龙与他的一千骑兵,还有高第的两千步卒,都是你的。
觉华岛除了大炮,其余火器倒也充沛,本帅就不另拨给你了。
对了,袁七,你率十名兄弟跟在重真身边多多帮衬,以免这小子的千夫长身份,压不住觉华岛的那群骄兵悍将,以及桀骜之徒。”
“大帅,您这也太看不起标下了!咱们走着瞧!”黄重真气呼呼地就回去准备了。
袁七见袁崇焕与祖大寿都朝他点点头,便在外边迅速地点了十个兄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还探出脑袋腆着脸说道:“阿真兄弟你可真有一套,我跟随大帅这许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跟这样与大帅说话,还不会挨骂。”
黄重真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弟以后就靠你罩了,不过你与诸位大哥若是不慎负伤,小弟必倾力救治。”
袁七连忙哈哈笑道:“重真兄弟客气了,彼此照应,彼此照应嘛。”
其余袁氏亲卫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此行任务艰巨,堪称九死一生,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必可其利断金。”
黄重真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不怕死么?”
袁七等人尽皆大笑,道:“自决定跟着袁帅来到关外修筑宁远开始,我等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今生所求,无非多杀几个建奴而已。”
“好汉子!好兄弟!”黄重真由衷赞道。
“不敢当!不敢当啊!”一群姓袁的连连谦虚,充分显示了何为华夏美德。
有了之前锻造炮架的基础,铁匠铺那些桀骜的杀才,便都很听话地跟着重真进入到了热火朝天的熔铁水,拉铁丝当中。
此时此刻,黄重真非常感谢华夏先人的大匠精神与智慧,令铁水拉丝的技术仅仅凭借粗糙简陋的设备,便能这般炉火纯青。
尤其是负责四座铁匠铺一切事宜的四个老铁匠,那一手惊艳而又惊险无比的绝活,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也让黄重真明白了“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为何会在华夏的民间古老相传。
四座铁匠铺大大小小数百位铁匠日赶夜赶,终于赶在第二天夜幕降临之时,锻造出了一百多捆纤细而又结实的铁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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