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之上,小香炉中特制的檀香缭绕升腾,扑鼻是雅致的清香,伴着清香,画纸之上,笔墨纵横处,已是万家灯火辉煌夺目,江山千里,中秋月明,尽收方寸之间,神形俱现,果然是盛世壮景!
齐彦不得不承认,这幅在自己眼前不足半个时辰便已成型的画作,实属精品佳作,若非天赋极佳加之苦寒训练,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绘出此画。
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惊喜,却压制着自己心中的疑惑,屏息凝神地观赏的齐芸将画完成。在场之人,多也是自幼伴书香长大,自然也看出了齐芸绘画的功力,于是也啧啧称奇,看见齐彦神情肃穆,更不敢放肆打扰了。
暖莺在一旁看着主人们的反应,情不自禁露出得意的笑来,他们可不知道,自家小姐的一幅画,在雅博斋可是要卖到一千两黄金的!
随着府外一声烟花炸裂的巨响,齐芸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接着天空中绽放一朵朵绚烂夺目的烟花,给原本红润的夜空增添了斑斓的光彩。
齐芸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着桌上的两个章子,犹豫了一下,拿起刻着“齐芸”二字的名章盖了下去。
暖莺和鸢儿一起将画从桌案上揭起,展开给众人观赏。
齐先眼中惊喜,“没想到五妹妹有这样的绘画之才,这幅画,看似挥毫泼墨,实则在细节处仔细把握,不管是远观还是近赏,都震撼人心!”
齐康也抢着道:“难怪五妹妹要今日现场作画,要不是亲眼见了这灯火盛景,可画不出这样气势磅礴的画来!”
齐芸心中为齐芸高兴,走过去挽着她的手,“妹妹用心了。”
齐巧自然不屑走上来看,听见众人对齐芸这样的夸赞,心中更觉得不是滋味,然而让她心中更不是滋味的,是另一桩事情。她坐在一边,翻着眼皮看面前的兄弟姊妹们欢声笑语,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一件事。
齐彦看着面前这幅画,良久,没有说话。然后缓缓看向了齐芸,眼神复杂,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才道:“这幅画,父亲很喜欢。”
齐芸浅浅地笑了,朝着齐彦欠了欠身,“父亲喜欢就好。”
齐彦接着问道:“你为何要画这幅画?”
“女儿说了,想将这上元盛景先给父亲。这上元盛景,依托的是国泰民安,离不开君臣一心,君民协力。父亲,您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却是一位很好的丞相。是以女儿诚心献出此画。”
此话落地无声,人们再次哑然,齐芸总是这样闷声就来这样一个大雷,她当着齐彦的面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给他难看吗?更何况今日是他的生辰,谁不是哄着他逗他开心!
可是这对于齐芸来说,是对齐彦最中肯的评价。齐彦未对她尽到抚养之责,可是作为大运丞相,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三通台之变,就像一面照妖镜,是妖是佛一目了然。楚秋明告诉齐芸那日齐彦是何等的大义凛然临危不惧,也让齐芸对自己的父亲稍稍做了改观。所以她才愿意今日为他献画。
齐彦确实听见齐芸说他不是好父亲时,感到悲伤,他没有动怒,只觉得悲哀。时光无法倒流,那些错失的遗憾也无法弥补。但是他从此画,却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儿,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眼界宽广。他从她平静无波澜的眼眸里,看出了鲜少能于女子眼中能看到的雄心壮志与胸襟抱负。
他再次将目光移到画上,一寸一寸地欣赏,频频点头,接着道:“只愿这千里江山的灯火,永不熄灭。”
卫氏看齐彦没有生气,赶忙又笑着扶着齐彦,“好啦!芸儿的画日后有的是时间仔仔细细地看,咱们快开席吧!”
在人迹罕至的一条小巷深处,身着一件普通男装的齐巧正和一个乞丐正在低语。
“我交代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那乞丐的脸被煤炭抹得漆黑,说起话来,只有嘴里的牙齿和布着血丝的眼白有些颜色。
齐巧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声音压到了最低,“她周围一直有人保护,我没有机会下手。”
那乞丐道:“你与她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没有机会,你们是姐妹,难道她还防着你?”
“她自回来,就与我生疏……”齐巧说着,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仰着可怜兮兮的脸蛋看着乞丐,“殿下,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他们你的踪迹的!我求你了……”
乾琰从鼻腔里冒出一声不屑的“哼”,用他脏兮兮的手挑起齐巧的下巴,“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大不了玉石俱焚,你如果不能在三日内干掉齐芸,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齐巧眼中惊恐,浑身颤抖着抓住乾琰的破袖子,“殿下,求求不要!不要……”
“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已不是完璧之身,那就按我说的办。”
说着乾琰从身上掏出一包药粉,“这是牵机散,你知道该怎么用。”
齐巧颤颤巍巍从乾琰手中拿了那两包药,急促地呼吸着。
齐彦生辰过后的第一日,正月十六。
齐彦上完朝回来,在书房盯着那幅已经被裱好的上元盛景图,心中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让人叫了齐芸过来。
“你……这画是跟着谁学的?”齐彦背着手站在画前,微微仰着头,看着画上的那一轮明月。
“女儿自七岁,跟随师父贾沈先生学习书画。”
齐彦转过身,目光中倒也没有十分的震惊,因他早已有了这样的猜想,只是当猜想被证实,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你是兰若居士?”
“正是女儿。”齐芸的回答轻飘飘的,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竟是兰若居士!那府门石屏上的凉山暮景图,是你与贾慎先生一同画的?”齐彦想到了一进齐府便可以看见的石屏上那幅凉山暮景图,他大爱特爱,专门命人雕刻在石屏上。他知道上面有两个人的印章,兰若居士,这个人的《兰若集》在平京城畅销不已,他也曾买来一读,确实觉得有值得反复品味之处。
“基本上都是师父的手笔,女儿不过画了那一只小鹿罢了。”
只不过画了那一只小鹿!齐芸却不知道,齐彦之所以特爱此画,正是因为那一只欢脱的小鹿,仿佛是所有童真与自由,野性与自然的精灵,让他百看不厌。
齐彦看着齐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得意,一点炫耀,却什么也没有。
而此时,宫里的总管传来了皇帝的旨意,宣齐府五小姐齐芸即刻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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