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街有好几家药铺,却唯独林家的药铺门前排着长队。
看着青竹进了药铺,梅若彤就让车夫把车驶往后街的药铺后门口等着。
过了足有快一个时辰,韩煜才匆匆忙忙地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韩煜额头上的红肿还未好全,高挺的鼻梁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他在梅若彤对面坐下,很抱歉地说:
“剩余的病人都交给了药铺里的其他大夫,但是有一个老人病的比较重,我看着他喝下药缓过气了才敢离开。”
梅若彤微笑着嗯了一声,拿出帕子给韩煜擦脸上的汗。
韩煜看梅若彤不介意,便也放松下来,握着梅若彤的手吻了一下,轻声说:
“彤彤,谢谢你总是体谅我。”
“医者仁心,我怎么会连这一点也不懂呢?”
梅若彤笑着说了,又低声对韩煜说:
“等会儿见了李彦白,无论他说什么,我们都要克制,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我已经写了几个方子,等会儿送给他,算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韩煜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他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轻声说:
“我知道,你放心吧。虽然他把我关了一段时间,但是说实话,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坏,和其他王孙公子们相比,他已经算是个比较讲理的人了。”
梅若彤也点了点头,然后拿了放在隔箱里的暖窠给韩煜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说:
“药铺里的生意是不是很忙?我看铺子外面还有不少人排队。”
韩煜点了头,端了杯子边喝边说:
“忙是忙了些,可总比天天在院子里闲着的好。你舅舅他们待我不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把我的欠债给还清了。”
梅若彤微笑着接了韩煜手里的杯子放进隔箱里,对他说:
“你也不必为那点银子太辛苦,我都说了我有银子,可以替你把帐还了。再说了,我们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韩煜搂了梅若彤的肩膀,让两个人的额头挨在一起微笑着说:
“那不行,我是个男人,寄住在你家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能再用你的银子还账呢?你放心吧,我的事情很顺利。”
梅若彤只好应了一声,听到青竹在外面说到梧桐街的街口了,她便和韩煜一起理了理衣服头发准备下车。
初秋了,院子里那棵大榕树的叶子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的。
李彦白依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到梅若彤跟着韩煜一起进门,他的眸色冷了冷,便坐着没动。
韩煜本欲跟着梅若彤一起到李彦白面前,却被夏风举剑给拦住了。
夏风看韩煜的眼神凶狠且冷漠,梅若彤瞥了他一眼,然后轻声对韩煜说:
“我就在院子里和王爷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韩煜看了看两丈开外端坐不动的李彦白,低头看着梅若彤说: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要怕。”
梅若彤嗯了一声,便扭脸冷冷地盯着夏风看,直到看得夏风脸色讪讪地收回了手中的剑,她才平静地垂眸往大榕树下走去。
桌上的两盏茶还微微地飘着些热气,一袭青衫的李彦白冷冷地看了一眼梅若彤,然后伸手指了指对面铺着锦垫的石凳。
梅若彤没有坐下,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张纸放在石桌上,然后给李彦白行礼说:
“那天多亏了王爷相救,这几个方子算是我给王爷的谢礼,如果王爷觉得不够,我过几天让青竹再给你送两个方子过来。”
“连跟我一起坐下喝杯茶都不肯了,对吗?”
李彦白看也不看梅若彤放在桌上的那几页纸,他眼睛冷淡地盯着梅若彤,脸上却依然带着笑。
梅若彤抿了抿嘴唇,又一次给李彦白行礼,平静地说:
“多谢王爷的好意,我外祖母还等着我回家,韩大夫也等着去药铺里忙,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韩大夫?他为什么跟着你一起来?你外祖母允许的?”
李彦白说着瞟了一眼远处韩煜额头上的那片红痕,心里忽然一沉,抓着扇子的左手便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梅若彤神情不变,平静地说:
“是的,我外祖母和舅舅们都允许了。”
李彦白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轻轻咬了咬牙才低声说:
“我一直都记得你那天在船上跟我说过的话,我用了月余的时间去思考你所说的男女之间的平等和自由,还有尊重,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会改掉你不喜欢的做事方式,我不会再派人监视你们,也不会再对韩煜动手,我在尝试着以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和你相处。可你现在直接告诉我说你选了韩煜,这对我不公平,你没有给我竞争的机会。
梅若彤终于抬眸看向李彦白,良久才轻声说:
“我很感谢王爷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可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我没法当那些事情不存在。而且还是我和您说过的,我希望自己是真正自由的,我喜欢和韩大夫在一起的轻松感觉,所以王爷就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李彦白轻轻笑了一下,低下头反复地折合着手里的纸扇,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良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大片大片的阳光自榕树稀疏的叶子中间落下来,落在李彦白浅青色的衣衫上,漆黑的墨发上和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肩膀上。
梅若彤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无声地给李彦白行了礼,就转身往院子门口走去。
“梅姑娘,如果你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也永远都别想和韩煜在一起,我说到做到。”
身后,李彦白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飘忽,满满的威胁,以及梅若彤无法察觉的颤抖。
梅若彤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看着李彦白轻声说: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可在我看来,生,不过也就这一世的几十年;死,也未必就是最坏的事情。王爷您随意就好。”
李彦白放在石桌下的手已经把扇骨全部折断,他看着梅若彤清亮平静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垂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梅若彤已经走到韩煜身边,韩煜远远地朝着李彦白行了礼,就和梅若彤并肩往外面走去。
她身上的米白长裙明显就是新的,是为了和韩煜所穿的月白长袍相配。
她在抓住一切机会撕裂他的心,抓住一切机会毁掉他心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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