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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1 / 1)

“士大夫者,文以载道,以修为德,以齐为炼,以国为志,以济为任。臣身出士家,累世书香,自开朝来,族中子弟皆以士为志。

承帝之明,行者士大夫治,今海晏河清,政治清明,然于微处尚见百姓苦。臣初任宝应县之丞于,核粮见非也,而书难解稼穑,臣即亲往田中行,民见悦,臣与之同刈麦,去履赤足,蒸暑灼炎,遂感民之艰。又邀余返家,设酒杀鸡作食,命垂髫奉酒,臣四顾皆土垣草棚,晓其度日尚苦,而以父母之小动而出家者酒食以待,此我感,官之责。

又蒙陛下之恩,我之迁京,于河见纨绔斗富,大恸,而陛下今欲聘吾女为妃,令臣恐朝中效之。然此君之恩,臣不敢拒,开朝来后妃之家乃少有重于政者,陛下此处,则开其先,今臣于二府,吾兄掌三司,此重在身,更宜清身。

然人之欲不可绝,吾与吾兄尚可秉正身,然百年之下世何以,臣不知之,若为之戚族,浊乱朝纲,百死难赎。故请陛下赐绝子汤与吾女,其自幼读书,闻之欣然,言为义死亦无悔,女尚如此,吾与兄必仪形,遂请骸骨,教训子孙,等我女终于闱,他等复出科,是乃士大夫之节。

但有私欲告陛下,吾去后吾女遂无倚,宫闱寂寞莫有子,但以陛下之念生,请陛下善之。若恩宠笃,陛下勿以其封族人,臣唯愿其余生能安济瘳矣。愿陛下矜悯愚诚,厌吾之心,使我等士清得全,今生不能报效,处江湖之远亦以朝政忧。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念完了?”官家问内侍。

内侍听不出他话中情绪,将札子合上,心中惶恐不能,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答道:“回官家,念完了。”心中却道那杜贺生真是大胆。

官家拿起内侍带回来的圣旨,皱眉问道:“杜家竟无一人有所异议?”他观杜贺生爱女之态,未料他会有此决定,竟不惜如此自毁。

内侍观他情态,便知其怒火已歇,想起方才回禀杜家抗旨的时候,官家勃然大怒之态,此刻已经是温和许多了,便道:“未有异议,奴婢宣旨之时杜家老少俱在。”

官家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叫内侍把札子递给他,只简单扫了几眼,站起来走到那幅画前,感慨道:“这群文人,这群文人!”说完就转身,对内侍吩咐道:“叫人备车马,朕要亲去杜家。”

内侍闻言震撼,这封奏表竟有如此威力?却不敢拖延,忙叫人去备了仪驾。

杜家这里也实在不轻松,阿鱼也是圣旨来宣之时才得知此事,此刻在房中正拉着灵雨说话,只是灵雨得了交代,不能告诉任何人,面对阿鱼的问话也只是摇头,道:“大伯跟爹既然敢抗旨,说明他们早就有了对策,我们不用操心。”

阿鱼却不信她提前不知,这几日便见她心事重重,那夜跟文姨娘又是深夜才归,观她不欲多言也不追问,靠在她肩上道:“义父究竟写了些什么在札子上?我看他跟大伯的表情,皆大义凛然,莫不是等着官家罢免吧!”猜想至此,心中也生出感动,他们竟能为了灵雨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喜悦。

灵雨听她猜测,笑道:“我们猜得再多也没用,还是要看官家得意思。”阿鱼也笑起来,她只当杜家抗旨了,全不知结果竟有两种可能。

她二人这里说着话,过了许久,府中突然喧哗起来,阿鱼正要出去看就见雁影气喘吁吁跑进来,扶着门框,极力通报:“官……官家来了,现在召三姑娘去外院。”

屋中两人俱是一惊,阿鱼走过去为她顺气,“你说谁?官家?皇上来了?”雁影只看着她点头,阿鱼顿觉不妙,看向灵雨,见她也是愁眉不展,此时又来了一个丫鬟,在门外通传道:“官家召三姑娘去外院说话。”

灵雨心中思绪良多,看向还在大喘气的雁影,问道:“外院还有谁?”

雁影此时已经顺过气来,“只有大老爷跟二老爷在。”

阿鱼松开雁影,过来拉住灵雨的手臂,忧心道:“姐姐,这是……”“别怕,大伯跟爹会有办法的。”她打断阿鱼,安抚道:“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阿鱼点头,她便带上朝雨轻尘两个去了外院。

此时外院中杜贺生兄弟二人也颇为诧异,不知官家意欲何为。

官家此刻心情颇好地坐在上首品茶,杜昌生跟弟弟对视一眼便道:“先前非为抗旨,只为大局考虑,还请官家知晓臣等决心。”

“杜卿严重了。”官家看他一眼,“那封奏表朕看了之后感慨颇多,既感于卿等气节,亦有自责,此来一为致歉,二为表诚心。”

二人闻言皆为震动,皆纷纷下跪,口称不敢,官家见此又是发笑,叫内侍将他们都扶起来,“朕登基以来,便深感责任重大,于朝政上一日不敢有所懈怠,可如今的太平盛世却非朕之功,皆因□□圣明、百官尽心,朕也应当恪守本分,如今贸然下旨,叫卿等生了辞官之心,这是朕最大的罪过,二位是朕之股肱,故此朕恳请二位莫再提辞官一事。”

杜贺生闻言心喜,心道官家怕是断了念头,面上却冷静道:“不敢当官家如此赞誉,为国为民士之职责,匡正朝纲士之信义。”

官家微笑听他说完,赞道:“你等奏表上所担忧的,朕亦有思索,然,当日金明池一见,朕实难忘怀,也欲借此试探王庥一番。”

杜昌生和杜贺生此时才想明白了,原来如此,王庥,杜家,皆是官家手中一局棋罢了,又听他道:“那日见到溪山,朕恍有隔世相见之感,朕爱重之心是真,绝不能允你之所请,往后若有子嗣,以溪山之人品心性和杜家家风,断不能生出祸端。”

杜贺生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以何奏答,就听杜昌生说道:“若叫杜家女儿进宫,往后后宫中便不能再有第二人有此出身,官家若是再遇隔世之人,又当如何?”

他的话虽说有些不敬,但以当今朝中风气,若论起错来还算不上,官家也不生气,指着他笑了起来,“计相的话颇有道理,往后朕便定下规矩,后妃若此出身的,朕后宫中只此一人。”

杜昌生便不再说话,杜贺生心里头却不好受,官家这规矩既得了灵雨,又绝了王相的念头,好处全叫他一人占了,便心情郁郁不能言,官家见了心情更好,见到一边帘后有人影晃动,知是灵雨已听了许久,便要唤她出来,“溪山已是听了许久罢!”

灵雨这才出来,官家见到她便眼前一亮。

金明池一见只惊鸿一瞥,而今见她款款走来才知何谓天人,就要上前去跟她说话,叫杜贺生拦住了,“咳,时间不早了,官家该回宫了。”

灵雨也抬头看他一眼,叫他更为心悦,果真有如此气质脱俗之人,清冷之中竟还透出一叶温柔,“杜卿,我同溪山说几句话。”

杜昌生也上前来,“时日已晚,臣等门庭简陋,便不留官家了。”

见他二人如此不识趣,一个内侍便欲上前说话,官家却伸手拦了他,心知这二人还是恼了,便叫内侍当着三人宣了圣旨,等杜贺生接了,才有了离去之意。

等官家走了,杜贺生便长叹一口气,“未料官家才是下棋之人,我等皆是棋子罢了。”

杜昌生也十分感慨,今上登基不过十载,然心术之深,便是王相,也要掂量着了。

灵雨方才也听了许久,知道个大概,便听父亲道:“我儿还是没躲过这宫闱。”

灵雨迎向他慈爱的眼神,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打算,“爹,女儿不怕的。”

杜昌生只当她孩子说笑,他虽跟几个侄女相处不多,但是知道她们几个皆是心性善良的孩子,叹道:“宫闱之中少有易事,我看还是去多寻几个宫里面放出来的嬷嬷跟你说说宫闱秘事,叫你警醒几分。”

杜贺生也赞同,又道:“你虽初入宫就位列四妃,却还是矮了许贵妃一头,且如今宫中还有一位陈淑妃,我看嫁妆还得比你姐姐再丰厚些,进宫后若有不顺心的就拿银钱打发了去。”

灵雨失笑,她方才听了官家的话,竟莫名对他生了亲切,心中惶恐倒是少了许多。

夜间阿鱼跑来灵雨的房中,非要跟她一起睡,轻尘便多拿来一床被子,给她铺了床。

等丫鬟们出去灵雨便吹了灯,伴着几辉月色坐在床沿上,阿鱼躺在床上看着她,“姐姐在想什么?”

“我觉得,官家……”她顿了顿,手指绕了纱帐,不由露出笑来,“跟我想象中的官家不一样。”

阿鱼脚正蹬着被子,闻言一惊,噌地一下子坐起来,扳过灵雨的肩膀,“姐姐你不是今天见了官家一面,就倾心了吧!”

她说完又仔细看姐姐的神情,见她笑容顿觉不好,劝诫道:“姐姐,‘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可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你不能爱他。”

灵雨将她的手轻轻推开,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今日看他礼重大伯跟爹,虽如今前朝后妃不可牵连过甚,但是我的身份跟宫中的几位后妃皆不同,皇后跟陈淑妃都是开朝大将后裔,许贵妃又出身低微,往后我若是进宫,最要紧的就是靠此身份图谋个倚仗,官家爱不爱重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自己过好。”

阿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仔细观察她神色,“那姐姐因何发笑?我知道你要入宫难过得不行,你却发笑!”

“圣旨既下,除了图谋还能做什么?”灵雨用手指点她眉心一下,叫她往后一倒,复笑道:“我笑是因为他不似我们在金明池看到的那般威严,大伯说许贵妃骄纵,皇后跟陈淑妃温婉小意,她二人相貌皆不差,却少有受宠,今日官家又说跟我有隔世之缘,我看他并非好色,就是贪个求不得。”

阿鱼点点头,顺着被子躺下,“男子皆爱新鲜,官家的身份注定他身边全是小意逢迎之人,求不得的自然更爱。”

灵雨也躺下,侧头看她,笑道:“你小小年纪说这番话,也不知羞。”阿鱼伸手搂住她,“羞也没用,我倒是想不嫁人,天天在府里玩耍。”

“那可不成……”

夜深复又蝉鸣,柳下庭院积露,帛枕上是满腹的心事,可是谁也没有说,只道花间姊妹秋千。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突然改变更新时间,所以今天再来一更,以后每天晚上6点准时更哈

我也舍不得让姐姐受苦呀宝贝们,但是杜家的几个女孩子,不管在什么境遇都会勇敢坚强的。

季羡林在《八十抒怀》里说:“我知道,未来的路也不会比过去的更笔直,更平坦。但是我并不恐惧。我眼前还闪动着野百合和野蔷薇的影子。”我以拙笔赋以她们这样的勇气,因为文笔简陋不能表尽意,敬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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