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这一整周的工夫,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硬。
虽然还谈不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手上的事进展得出奇顺利,好像天底下就是有一条规矩:善人会给恶人让道。
我们的那些个第三方与龟毛的大老板倒说不上善人;凯文这一周对我们很温和,BCG也是。
我算恶人吗?
周六潘德小姐自述“闲到需要有人帮忙杀时间”,听说我第二天要举办个小型的乔迁派对,当即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收拾。我是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闲情逸致,本想劝她在家看看书、好好休息,后来一琢磨……
我家还有个“密室”呢。
我打开“密室”,道:“惊喜吗?”
她显然早就被次卧的神秘吊足了胃口,答案陡然揭晓,也看不出究竟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满足多一些,只是手在空中扇着灰尘,环顾一圈:“嗯……”
我耸耸肩:“你就直说吧。”
潘德小姐抱着一边胳膊,瞄了瞄那些箱子,又悄悄看我,笑着说:“空气质量还算不错。”
我见了她的样子就忍不住跟着笑:“上周修文他们来之前我提前收拾过了,不然状况还要惨烈一些。”
“所以这还不是最惨烈的。”潘德小姐语速有点慢。
我稍有些心虚,她好像特别爱干净。我于是声称道:“你可以当作这不是我家的一部分。我就是这么催眠我自己的。”
她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撸起衬衫的袖子:“来吧。”
今天的工作量很大,我计划把所有箱子先行拆封,物品先分门别类堆在起居室,对次卧做完清扫以后再行归置。
潘德小姐那边有许多有趣的发现,三双颜色一模一样的出差用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猫屎咖啡礼盒、还有一件胸口沾了一片早已干透了的油漆的面目狰狞的衬衫,最开始她还有所反应,到后来完全是麻木了,只时不时瞥向我,神情极为无奈。
我有点儿忐忑。刚刚我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包绿色的面包,连生产信息的标签都变绿了,完全看不出是何时被我放进去的。
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个扔到垃圾桶里?
“这个乔迁派对你都邀请了哪些人?”
“几个公司的同事,规模很小。你知道,我可不想被邻居举报说违反法案。”我把目光从那团绿色的东西上挪开,“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
潘德小姐动了动眉毛,手上的劳动一刻没停,不置可否。
我看了看她,小声问:“怎么啦?”
“只是在想,也许你应该提前把冰箱门上的软木板卸下来。”她拿刀划开一个新的箱子,“你不会想要任何同事在你家发现我的字迹的。”
我点点头:“我会的。”
她转过来:“听上去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很抱歉,我上周忘了取木板。”我低声下气的,“但修文应该当时就注意到了,木板上的字只是事后的一种证明线索。”
她低着头笑:“这没什么。但坦白说,我不相信修文的观察力有那么神奇。”
“你又不知道我们俩在外人看起来究竟怎么样。”我干脆拿了个已清空的箱子当作临时垃圾篓,连同几样要扔的东西,悄悄把绿色面包藏在后面一股脑扔了进去,“就算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起,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我想我们也算登对。”
潘德小姐停下收拾的动作,略有些玩味地望着我:“我不是说我们不登对,姚。我只是不相信姬达。”
“那你相信人们之间的感情联系,会在无言中就现出端倪吗?”
她的眼神柔软:“有可能。”
我跟着笑。
潘德小姐翻开箱子,眯了眯眼睛,发出些许鼻音。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她从中拿出个方方正正的包装盒来,“假如这样的东西你都不介意被我看到,那刚刚你悄悄丢掉的,究竟会是什么呢?某种纪念物?”
我定睛一看,紧闭着眼,脚趾都在发麻。
我买的玩具……
潘德小姐的声音中明显带有很强的捉弄意味:“这没什么。亲爱的,我是一个思想很开放的人,好吗?我感到这是非常健康的表现,而且我也很高兴你懂得照顾好你自己。”
我涨红了脸,走过去。她看上去愉悦极了,见我过来,还极其自然地将盒子递给我,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说:“所以你对此还颇有研究。这两种的区别是什么?”
我把密封口翻过来指给她看:“你看,我没有用过。”
她满目含笑,就这么望着我,也不说话。
“是之前有一阵子……”我揪着头发,“我们能不说这个吗?”
潘德小姐搂着我的腰:“当然可以!”
说完,她亲了我一下,但几乎笑个没停。
我被她笑得脸越来越烫,偏偏潘德小姐还挂到了我身上。也不知我又做了什么戳中她的笑点,她连站也站不稳了,手中握着的外包装盒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去夺,她还要躲开来,一边又不肯放手,仍紧搂着我。
到最后我也没脾气了,怕她笑得太累,一只手揽着她,任由她在此造次。潘德小姐慢慢安静下来,眼睛仍亮亮的,笑盈盈看我。
我凑过去。
一吻方毕,我轻声道:“老潘。”
“嗯?”她抬起眉毛。
我又吻在她额头上,说:“哪怕你拿我寻开心,看你笑得那么高兴,我也感觉到很快乐。”
“我不是拿你开玩笑。”她小声狡辩,拨弄着我垂到胸前的头发,“我……就那么差吗?”
我霎时间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由失笑,摇摇头:“是更早之前买的,嗯,当时我比较……可能是工作还不够忙,精力无处发泄。但也只维持了几天,大概是正常的生理期波动。我后来把买了这东西的事情给忘了。”
她将手上的东西丢回箱子里,两只手挂着我的脖子,就那么直直地望着我。
潘德小姐的声音轻轻的:“那,你想要什么时候试试吗?”
我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别过目点了点头。
潘德小姐在我脸上亲了亲。
我不想她误会,以为我私藏了什么八百年前的爱情故事在家里,又主动将绿色面包从那个临时垃圾篓里拎了出来。
潘德小姐自看清我手头的是个什么的时候就不再靠近。她慢慢吸了口气,轻轻咬着嘴唇,可能是想说什么、可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
在最后,她摊开了手:“我得说我很高兴你终于还是找到了营养更为均衡的饮食之道。”
我哑然失笑:“你真的很擅长对恶劣的情况进行合适的包装。”
她耸了耸肩:“这是我的工作。”
我感觉她快受不了这么不整洁的环境了,便把面包又扔了回去,拣了几样不再需要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道:“那我现在去厨房那边给垃圾分个类,你可以休息一会儿。需不需要我带杯喝的过来?”
“不了。应该快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工作。”潘德小姐的胳膊在额头上擦了擦,“答应我,不要再在收拾的时候顺手把食物也放进箱子里了,好吗?”
“我当时是想搬家后就——”
她打断我:“那也不行。”
我妥协了:“好吧。我答应你。”
“乖女孩。”
分完垃圾,我洗了个手,将冷藏室里的矿泉水拿到室内放着预备上。潘德小姐喜欢喝那种尺度难以形容的低温水,像深秋里放置了许久的室温凉白开,又像紧接着薄荷糖之后被吞下的足以冷却大脑的矿泉水。她家里的冰箱有一层设置了10℃,专门用来放喝的。
这种情况,是不是单独去买个不超过一百升的小型冰箱比较好?还可以装在书房里,这样她加班时也能随取随饮。我粗略整理着起居室,一边如此空想。
等我折回次卧的时候,潘德小姐已基本把整个房间收拾出来了,此刻拿了晾衣杆,试着把窗帘挂到横杆上。我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
她成功了,晾衣杆放到墙角,又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这会儿雨势变大许多。潘德小姐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过身来:“都完成了——接下来,姚,你要在天黑以前把起居室里那一堆杂物都处理好。我已经为今晚的安排买了一部电影,而你知道,明天我很早就得出发去练舞。所以你要快点……”
“这个给你。”我把钥匙放到她手心里,学着潘德小姐之前的口吻,轻松道,“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要为你提供方便。比如我在加班,或者还没到家,你有了钥匙之后可以先进门来等。”
她的手连同钥匙一起揣进裤兜里,挑了挑眉:“听上去很体贴。”
我也动了动眉毛,与她对视。
窗外有电闪过。
我摸着脖子:“那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我打算先清扫一下这个房间的地板,呃,冰箱里有切好的蜜瓜——噢对,水我已经拿出来放了一阵子了,现在应该可以喝。我去拿给你。”
潘德小姐从后面抱着我。
我顿住脚步,不由深吸了口气。
我的天。
我好喜欢好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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