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过一刻。“啪”一声阖起表盖,昨天忘记上链,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摆,眼下很可能已近午夜。瞧着伤员被担架抬走,森特先生连打几个呵欠,发现自己女友安全归来,苏·塞洛普恐怕会悲喜难分吧?不过后面担架上躺着那两位可就没这么幸运,森特小组刚成立一天,活人只剩三名,完美诠释了“开局不利”这个短语。
“不用问,脑子煮沸了。”弗格森深深一闻,“嗳,必须得承认,素食者的想法其实挺有道理。我说,准备去哪吃夜宵?”
杰罗姆皱眉道:“少转移话题。”确定没人偷听,他才接着说,“我得问问,读心者为啥没断气?‘蜂巢’怎么落到敌人手里的?你可没提过城里有恶魔目击案例,袭击我的三个杂碎难道是蟑螂的后代!”
一听这话,弗格森僵了半天,寒着脸道:“你这是质问我?我(手指自己)?小子,你以为你是谁!”眨眼间脸上色变,他目光如炬,勃然大怒道,“你吮奶头那会儿,老子就吃了二十年兵粮!拿头盖骨当锅底,踩着尸山爬过墙,见识过磨盘粗细的擂木吗?!就你这样的,捣成肉泥还糊不满一面!会耍两下活把戏,眼珠子就长头顶上啦!好好、你来讲讲,今后应当怎么办!”见这边有热闹好瞧,其他小组的成员不住侧目,弗格森冷然环视一周,探头探脑的马上缩回去不见了。
在对方骇人的逼视下,杰罗姆稍微想了想。“消消火,稍安勿躁,你的意思我明白。”表情不卑不亢,他酝酿片刻才开口,“局势动荡,编制不齐,敌人占了主场优势,上头又是些不懂军事的官僚。没错,眼前是个烂摊子,正需要你这样的老资格站出来统摄全局,军队没法讲民主,看资历排座次顺理成章……不过,我负责的对象还不是你。”
话锋一转,他不留情面地跟弗格森对视,“有老资格从旁提点,是我的荣幸;老资格想把屁股蹲我头上,是他的不幸。我是个讲礼貌、也讲道理的人,难道我会对前辈说‘你老了,我还没,把你脑袋拧下来小事一桩’吗?这种屁话对谁有益!既然建制不完全,谁说谁听有待商榷,吵嚷两句也讲得过去。刚才你试探我,我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上头不发话,情报必须共享,人事安排需有书面命令,权责关系厘清之前,咱们最好恪守本分,彼此放尊重些。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都没少干亡命之事,玩硬的,谁怕谁?”
弗格森面不改色,脸上褶皱不时动弹两下,仿佛被这番话牵动了某条神经。怒气收发自如,他很快恢复戏谑的伪装,不能更自然地笑起来,“呵呵呵,总算没看走眼!要知道,我想通这些破事用了十多年,照你的履历,也是时候自作主张啦!”
分寸把握得丝丝入扣,森特先生先无声看一会儿对方的表演,忽然跟着笑起来。“自作主张?有你在,什么时候轮到我作主?”
“别抬举我!有胆跟协会翻脸,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过你!”
“说实话,老狐狸,”杰罗姆斜眼瞧着对方,“内部纷争,最后受害的是咱们自己。什么阴谋权术,当兵的能玩过上头一班政客?要是不够团结,教他们觉得这伙人一只手揽不过来,迟早把咱们下放给军区管辖……几十年的兵粮,还没吃够么!?”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越走越近,看彼此的眼神也大不相同。杰罗姆平静地问,“除去你我,队伍里还有没有硬钉子?”
“大都没主见,将来就难说。看招募力度,迟早会来厉害人物。”
杰罗姆失笑道:“资格比你老,还是身手比我硬?”
“哦,这么讲的话……”弗格森伸出右手比划着,“屈指可数!”
“没错呀!我早觉得咱俩有默契,绝对能合作愉快。你份量足够,发发脾气别人不敢抱怨……演好人嘛,我有经验。你看呢?”
对方沉吟半晌,赞同道:“不坏。咱们再深谈一次,把线划清楚。”
森特先生点点头,“时间由你选,先跟我说说下午的事。”
弗格森加快语速道:“你缴获的‘蜂巢’是淘汰版本,产品序号资料撤退时大部分被销毁,从哪个环节流出已经无据可查。读心者还没法开口,为防止被人强取情报,她主动封闭了脑部活动,敌人逃跑时太匆忙,看来没腾出时间灭口。至于混血种,事情比想象中复杂,情报有限,大部分是我的推测。明天有空,到军营来详谈……对了,这是你的记号,拿着。佩戴要小心,尽量别露眼,有麻烦能挡一挡。”
接过来查看手里的徽记:紫铜铸就,比手掌略小,轮廓呈微弱梨形,紧握时恰似专为他的手形定制。除了名字缩写不含其他识别代号,正面图案是一道岔开的闪电,背面深嵌小块电气石。徽章做工粗犷,简直像从天然矿物中敲下来打磨的,个性鲜明,基本没法仿造。
顺手把东西塞进腰包,杰罗姆很快上车走人。半夜才回家,虽然把棘手难题解决了小半,还有件头疼事正等着自己。弗格森派一辆不起眼的公共马车将他送到街角,森特先生下来步行两分钟,进屋前演练一遍想好的说辞。夫妻俩今晚有些固定的小活动,但愿这会儿老婆已经睡了,否则严重失约、后面还有他好受。
脱下外衣,杰罗姆在楼下的浴室洗漱完毕,然后蹑手蹑脚往上爬,准备溜进卧房蒙混过关。低着头左思右想,一两次还好解释,如果经常晚归,妻子的脸色绝不会好看,编瞎话总不是长久之计。刚一抬头,差点跟走廊里的女术士撞个满怀——对方如往常一样,搬把椅子守在门边——杰罗姆还以为走错了房间。冲屋主人点点头,女保镖把卧室门推开一线,只听里面有人说:“呀,居然回来了!真扫兴!”
探头进去看看,莎乐美、小女孩和维维安围坐在地毯边,一旁摆着棋盘、骰子和冰镇酸梅汁,扑克牌撒了满地。三人脑袋蒙在毯子里,暗淡烛火搁在中央,气氛很适合讲些恐怖故事。
“呃,这是干什么呢?”森特先生赶忙裹紧睡袍,犹犹豫豫蹩进来,唯恐妻子当客人的面质问自己。汪汪跑过来亲热地转着圈,久没露面的金属乌鸦翅膀扑腾着,直落到他脑袋上。
盖瑞小姐抢先道:“今天我们过节呢,节庆期间罚站不吉利!”
莎乐美笑笑说:“是啊,照我老家的风俗,今天是‘夜不归宿随便聊聊节’,女孩可以随便聊聊,男的只能站一边听。”
维维安露出头来,说:“接着讲故事么?我还没听够,刚才那个真吓人呢!不过姐姐你们那的风俗也挺怪,这个节一年有几次?”
莎乐美一本正经想想说:“不一定啊。在我们那作女孩太辛苦,家务干不完,一年到头也没个假期。只要当家的夜不归宿,家里女孩马上可以玩到天亮,也算平衡一下心情。”伸手捏捏小姑娘的鼻子,“明天还有‘起床很晚不做家务节’,赖床也不用罚站,多好的事!”
森特先生忽然感到有点头晕,不管别人怎么着,今晚上他算过了一回“言而无信当场被捉节”。看样子,天亮主动洗洗碗碟、争取赎罪机会,对他已是最好结果。“过节期间罚站不吉利,这话有道理。你们接着玩、接着玩。我到客厅小坐一会儿,呵呵。”
屋里人突然都没了响声,不约而同转过脸死盯着他。
杰罗姆脑子卡壳,搞不懂什么意思,兼且心中有鬼、被直勾勾的瞪视看得额头见汗。乌鸦弯腰啄他两下,嘎嘎叫着飞走了,几秒钟过去,维维安最先忍不住笑,缩进毯子里闷声道:“果然没错……不说话才最恐怖!咱们别说话了,互相看就好……嘻嘻!”
听着屋里的笑声,杰罗姆颓然到客厅躺下,只觉得浑身乏力。第一天工作就这么倒霉,往后的日子指不定成什么样。手里把玩新得来的铜徽,电气石的光泽仿佛具有催眠功效,不知不觉合起眼帘,他马上便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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