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询问着北上物流的通关情况,约摸估量下可用的应变时间,还没得到详细资讯,却听门外有人大声嚷嚷、不少市民往西边街道聚拢过去。
占个视线不佳的位置,杰罗姆刚一抬头,只见空中倒挂一名倒霉蛋:那男子身穿红绿色衣物,从大桥侧面某下水道栅格间爬出来,这会儿腰系粗索,脑袋冲下,手舞足蹈表演着空中飞人。这场杂耍位于桥区最高一层,向上攀缘十几尺、就能够着“权杖回廊”的王室土地。虽然空中飞人仿佛一场闹剧,可即便获救,公诉的罪名将列成长串,足够这家伙消受几年。
幸好桥顶有工程师做例行检查,一名高空作业的工人吊在绳套里、坠下去解救倒霉男子。下方凑趣的市民也行动起来:从治安厅官署弄来张大型兜网,两个测绘署的官员喘着粗气赶到,目测可能的坠落方位。治安官前来疏散人群,一不留神,森特先生给当场征召,扯着兜网加入了救援行列。上下两级桥体落差不小,直接掉下去必死无疑,头顶上援救人员努力好几次,总算够着了乱扑腾的男人,给他套一根横索,大声喊道:“向上两节!”
空中飞人恢复头上脚下的姿势,离脱险不过数尺之遥,兜网已经派不上用场。没想到此时突生异变——男人摸出柄短匕首、闪电般划破对方颈动脉,血珠“噗”的四散飞溅,随风飘洒着、像粘稠雨点般落入下方人丛。几秒内现场一片死寂,等滚烫液体在帽檐、脸颊和花边阳伞上绽开血花,才爆出大量尖叫。
众目睽睽,男子又给救命恩人添几道疮疤,身上的血衣触目惊心。受害者浑身浴血,像盛红酒的口袋撕开了缺口。杰罗姆游目四顾,看热闹的市民都玩命逃逸,不少吓晕过去的遭人践踏,混乱程度无以复加。半空发生的卑劣行径还没干完,连治安官都在高声诅咒,义愤填膺忘了执行勤务。持刀狂人取出把登山镐,先将绳索钉死在桥梁外侧,然后不慌不忙发出威胁。工程师的手下扯不动他,只好板着绞盘陷入僵持,一小队精英禁卫随即赶到,手持弩箭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将这人渣射成蜂窝。
杰罗姆看得手脚发凉,不用问,登山镐肯定楔不动混凝土。男人非但不是疯子,反而做过充分预谋,提前布置现场引受害者上钩。缜密的兽行绝非偶然,只要对峙超过十分钟,治安厅长官就得引咎辞职,今后夜里上街的市民们怕要随身佩剑,恶劣影响难以估算。四周还站着的都摩拳擦掌,恨不得背插双翼上去咬死那人,杰罗姆拍拍治安官,大声道:“动嘴皮子没用,不想事后被控渎职吧?先把受伤的搬进屋里,派人找个医生来……兜网应该坚持到最后,就算掉下来的是嫌犯,也得活着受审!”
再重复一遍,对方如梦初醒,组织市民救助伤者,叫人到官署寻求支援……随机应变的不只是他们,再抬头看时,疯子把工人跟自己捆成一团,两个血人难分彼此,虽然受害者再难活命,上面的还试图进行交涉。杰罗姆估计,男子可能以割断绳索相胁,如果最后只得到“一团”凶手,治安厅更要颜面扫地。对方拿自身性命作谈判筹码,玩到这地步,不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天呐……快看!上面写的什么?!”有人大声叫喊。
濒临绝境的歹徒终于有所动作,身上那件扎眼衣服从中撕开,一道浸透鲜血的条幅垂落下来,贴着桥体侧面猎猎飘舞。森特先生第一时间扭头冲下——对方百密一疏,卷起条幅时搞错方向,字句全都颠倒着。加上末端重物的分量不够,条幅胡乱翻卷,很难看请上面的字迹。在场众人无不拧着脖子,勉强拼出几个单词。
“是‘月球教’吗?好像还有个‘必死无疑’……没错,有‘世界末日’这句,剩下的……看不清,该死!”没等他们推出完整内容,远远听见气急败坏的“放箭”指示,歹徒和枉死者同时变成刺猬。临死五指一动,男子总算截断了绳索,血肉模糊的躯体拖着鲜红长尾快速跌落,中途被强烈气流平推开一段,越过杰罗姆所在“连云坡道”的边缘,直掉到黑漆漆的桥下去。从这高度坠落,尸检工作能得到的信息相当有限,另一方面,治安厅长官下台时或许能有人做伴。
一路心情沉重,森特先生步行回家,走了个多小时才到地方。先是投毒事件,接着出现公开的恐怖行径,“月球教”专门针对无防备的平民,手法实在歹毒!接连目睹这类惨事,置身事外的决定就显得愈发自私。万一人类绝迹,自己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逃走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心里矛盾的工夫,发现到了家门口,公园里空空荡荡,街上也瞧不见行人,仿佛自发实施了宵禁。街对面治安官的帐篷还亮着,两个烂人真雷打不动。刚一进门,莎乐美早在客厅里等他,一脸惶急表情。“上哪去了?今天可把我吓坏了!”
喝下不少乌梅汁,杰罗姆对着三明治毫无兴趣,听她讲着今下午的遭遇。给她们授课的小提琴教师姗姗来迟,半途碰上这次恐怖事件,被人踩伤脚背,倚在一家店铺的橱窗后目睹了全过程。自己倒霉还不算,这位音乐教师回去告假,顺道给学生们形容一遍,情节难免添油加醋;因为路上跌了一跤,模样十分狼狈,当场把几位淑女吓晕过去。到处寻觅嗅盐瓶的场面可想而知。
“我才不信有她说得那么可怕,”莎乐美抱着肩膀,“于是照原定日程去问债券的行情。没想到,好多商店都关了门,街上尽是吓坏的人,有的脸上挂着血点!后来马车给人流堵住,趁乱抢东西的有,交通事故也碰见啦,我这才相信外头很不安全,只好插上车门苦等。再后来,一辆殓房的车从窗口边擦过去,车后头断断续续留下一路血迹,真吓死人!事情越闹越大,要不是有治安官在外头,到现在我还困在桥上呢……”
所幸家里人头齐全,汪汪发现势色不对,马上把盖瑞小姐硬拉回来,杰罗姆褒奖它一角三明治。森特家关好门窗提早休息,到了九、十点钟之间,街上传来开步走的足音,他也懒得起身看。睡到半夜,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弄得心神不宁,杰罗姆被妻子摇醒,喃喃诅咒着下了床。从花盆摸一粒石子,他推开二楼窗格朝外张望。
半天没见野猫的影子,声音来源飘忽不定,杰罗姆抛着小石子直皱眉头。快放弃的当口,眼角余光扫过邻居家的院墙,无意中捕捉到一对移动物体。再仔细瞧瞧,两个黑影跃入眼帘,就蹲在巫毒教邻居西墙外边探头探脑,模样十分鬼祟。
“该死喔!别叫了破猫仔!”下面有人受不了噪音,裹着袍子走到他视线之内,听口音就知道是矮个巡官。墙角上埋伏的两人安静等着,各自从背后抽出一张短弓,搭好了箭只、准备给这位消消火气。
杰罗姆心说哪个不要命的,在城里对治安官下手!?不及细想,弓弦爆响中、脑袋旁边的窗框突然插了根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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