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啊”一声,回头问,“我管你什么了?”
顾来磨了磨后牙槽,看着水中的月亮,“你把那女人推给我。”他说,声音有些轻。
周语哦一声,“我好心给你介绍老婆。”
他打断她,“我不喜欢。”
“诶哟,”她笑出声来,“你还挑剔呢。”顿一下,“是不喜欢香桂,还是不喜欢我给你介绍老婆?”
“……”他别过眼,闷声闷气的,“都不喜欢。”
周语将他打量一番,始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走近一步,“那你喜欢谁?”她借着他的臂膀,跨上一步台阶,离他更近一些,抬一抬下巴,盯着他,“说说。”
“……”顾来不说话,感到手臂被灼一下,肌肉一绷,呼吸陡然加粗。
“喜欢怎样的?”周语继续问,“高矮胖瘦,萝莉御姐?”
她目光太直白,顾来偏过脸。他鼻梁高挺,显得侧脸立体,睫毛像刷子,喉结几不可闻的滚了滚。
“你告诉我,”周语再上了一步台阶,转过身时,几乎能与顾来平视,她挺享受这种视角,“我帮你介绍。”
她这番咄咄逼人,没完没了。顾来心里终于窜上来一团火。他猛的直视她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她。
那一刻,他真恨这个女人。
恨她对一切心知肚明,却又一脸事不关己;
恨她看事风轻云淡,局内局外自在交替。
但太过复杂的情绪涌到嘴巴却不知如何组织成语言,瞪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你少管闲事!”
周语并不生气。
她从来不生气,也不着急。慢性子,对任何事都无所谓没激情,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与这样的人相处,叫人有劲无处使,憋屈。
周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一下,说:“等着,我先把衣服洗了。”
她出门几小时,脏衣服仍原封不动躺在盆子里。那这么长时间她都在干什么,顾来没问。
水声响起,淅淅沥沥;隔一会儿,又哗哗啦啦。
她蹲在暗处,身影很瘦。细长的手臂拧起湿衣服,手和衣服都往下滴水,月华铺在上面,皎白晶莹。
周语突然喊他:“哎,你要不要下去洗个澡?”
顾来哼了声,没动。从兜里摸出烟来。
吐一口烟,头上的繁星密布似乎也被笼罩。明天又是艳阳天。星子底下是山,山外面的世界,他并不了解。
周语摔着手上的水回过头,那男人靠在堡坎上,指尖的红点一明一灭。
盆里是一家人的衣服,吸着水,很沉。周语说:“搭把手。”
顾来把烟咬在嘴里,几步跨下去,单手接过盆。
两人并肩上台阶,走了两步,周语喊他:“哎!”
他转过脸,腮边一湿,嘴里的烟被夺走。
他抽过的烟,她又放在嘴里。
男女有别,肆无忌惮。
她的嘴很小,唇形饱满,月色下颜色没白天时的艳,偏白。
周语又自顾上了几步台阶,发现那男人还站在原地瞪着她。
周语低头睨他一眼,扬了扬手:“抽你一根烟,至于吗。”
“周语。”他突然喊她。
“额?”
“你喜不喜欢这里。”
“哪儿?”
“九曲水库。”
周语很给面子的,认认真真想一下,然后才说:“还行。”
“那你会不会走。”
她一顿,嘴角的笑纹还没散去,眼底已经清冷。良久,她说:“会。”
“什么时候。”
“不知道。”
顾来的心还没来得及松懈,就听她说:“几个月后吧。”
她抽一口烟,风轻云淡的说,几个月后吧。
顾来恨她恨得牙痒,咬着牙说:“你这女人……”憋不出下文。
“嗯?”
“……”他默了半天,低声说:“我还以为……”
“昂?”
“……”又沉默。
周语替他说了:“以为我对你有意思?”烟灰太长,她弹了弹,眼睛蒙着冷,“无聊嘛,总得找点乐子打发时间,都是成年人,谁还当个真。”又笑起来,瞥他一眼,“怎么,你当真了?”
顾来没说话,空余那只手,拳头紧了又松。大双眼皮,死死瞪着她。
死寂。
良久,周语站直身子,好整以暇:“行,你要我怎么负责,”她朝他缓缓喷一口烟,盯着他的眼睛,“以身相许?”
“……”
她细长的手指,缓缓解开颈上两颗扣子。
“可以呀。”
吊儿郎当,像个女流氓。
顾来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推。周语顺势靠在后面的堡坎上,几乎听到脊椎撞向石壁的闷响。
她咬着牙没出声,抽完最后一口烟,烟蒂往石壁一杵。
火星点点,扑簌着往下掉。
她笑一下,笑不进眼。
“来吧。”
她的态度将顾来彻底惹火了,那男人猛的靠近,单手掐住她的下颌。
他的手很大,很糙,指腹全是老茧。
没用力,她已有痛感。
他俯身,紧紧压上来。四目相对,鼻尖近在咫尺。紧抿着唇,鼻息喷洒在她脸上,就像夏季的风,被焦躁烘烤得滚烫。
他额前有几缕碎发,轻轻的摆动。那是她给他修剪的发型,大家都说好看。
头发后面,一双能储春雨的大双眼皮,狠狠的盯着她。
他身上有烟有汗,有竹篾味,有花椒香。混合成一种他特有的体味,和他的人一样新鲜。
她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没闻过这样的味。
现在尝一尝又未尝不可。
“来啊。”她轻声说。黛眉红唇,眼睛醺醺然勾着他。
身后的堡坎有两米多高,石壁上是淡淡的青苔,还有曾经水漫过的古老的旧痕。
周语被他压着,贴在石壁上。她脸没有血色,比月光还白,眼里没了促狭和挑衅。
有的只是无畏,和无所谓。
那一刻,天是水,水是天。水天那头的灯火阑珊,海市蜃楼,通通看不见。
她让他生怒,不知何为,更让他生怜。
脚步声传来,赶夜路的人从堡坎经过,两道手电筒光束,一前一后。走到堡坎上方时两人开始对话:
一人说:“上次邱二的婆娘月红就是在这儿被人.操的。”
另一个声音苍老些,透着猥琐。“哪儿?”
一只脚在上方跺了跺,掉下几粒土。“堡坎下面嘛,就在你脚底下。”
嘿嘿的笑声响在头顶,“月红那娘们,真骚,真他妈会找刺激!”
手电筒光从头顶射.来,又从顾来脚后跟晃过。顾来不禁往里靠了靠,贴周语更紧。
他的下腹她的腰,没有一丝缝隙。他身体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周语看着他,夜色里,眼睛弯成一道暧昧的弧。
真他妈会找刺激。
那两人逐渐走远,四周又暗下来,顾来退后一步,眼底已没了冲动和戾气。
洗衣盆还端在他右手上,盆沿抵着周语的腰,抵得她有些痛。周语用手推了推。
顾来彻底清醒,放开她,在原地一声不响的站了半分钟,这才跳上堡坎。回头打开手电筒,替身后的女人照亮。
堡坎很高,周语手脚并用,爬得狼狈。顾来居高临下眼睁睁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
两人往回走。
顾来选了大路,距离远,但好走。
地上的泥很坚硬,雨水在路面形成的几条小沟,干涸后,从沟底石缝里零星长出野草来。
手电筒在顾来手上,光亮在周语脚下。
周语突然打他一下:“哎!你不要我负责了?”
顾来撇开脸。
旁边是广袤的青田,田尽头是山溪,溪的那边是峡谷。尽管山高地袤,尽管他那会儿还低着头,他的背影仍给人顶天立地的错觉。
周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笑吟吟的追上去:“怂了?”
他单手插裤兜里,一会儿低头看路,一会儿抬头看山,就是不看她。
她讨嫌的追问:“问你话呢。”
避不开,顾来只好回答,声音闷闷的:“在那儿对你影响不好。”
“要换个地儿?”
“……”顾来瞪她一眼,怪她口没遮拦,默了默,说,“都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他当然说不来。
“这时候哑巴了,刚才那股狠劲呢?够生猛啊!我还以为你要对我……”
顾来突然回头瞪着她。
“对我动手呢。”周语说完。
她话有歧义,顾来想歪了,耳根发烧,又自我纠正回来。隔了半天,低声说:“我不会对你动手。”
周语笑,“你是不动手,”眼睛往下瞟,“动其他地方?”
“……”这女人伶牙俐齿,顾来说不过她,选择闭上嘴。
回到家,陈慧红和顾钧已经睡了。
顾来烧热水,火舌舔着大铁锅,干柴烈火噼里啪啦。
周语坐在一边,翘了个二郎腿看着他。
他目不斜视,对她的注视故作不知。
周语起身,用吃饭的碗倒了开水,吹凉后,慢慢悠悠喝了几口。
剩下半碗递过去。
没接。
再递。
顾来终于接过碗,一口气喝光。
他喝水时,周语靠在灶台上,修长的腿重叠,就伸在他面前,脚趾夹着拖鞋,拖鞋一晃一晃。
“怎么不买个热水壶?”她打着呵欠问。
“一用那个,全村都会停电。”
“为什么?”
“电压不够。”
她“噗”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