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钧简直羞愤难挡,吼一声:“阿来!”
周语抬头对顾来说:“你出去。”
顾钧气得发抖,几乎要把牙给咬崩了,瞪着周语:“你……你……”
周语说:“有反应是好事,你一植物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钧顿时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周语一本正经的询问:“你以前会不会勃.起?”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顾钧那鲜少晒着太阳的苍白的脸,终于涨满血色,声音洪亮,人也有了生气:“我.日.你.妈!”
……
顾来飞快的关上门出去了。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男女的对话,一个怒不可遏,一个怡然自得。
顾来在门口默默站了几分钟,然后提起编了大半的草帽,到后院的荫凉处坐下。
人凉快了,心就不浮躁。
发了会儿呆,继续编。
周语抱着一盆衣服出门时,太阳刚刚偏西,金芒刺目。云层很厚,降下大片大片的云荫。
码头的石阶延伸进水里。三五个妇人早早的占据了有利地形,坐在台阶上洗衣服聊天。
周语绕了个弯,先偷偷的隐进旁边竹林里,挖出藏那儿的背包,用手机和李季通电话。
李季仍是老样子,饱含感情的询问了事情的进展,和她的生活状况。两人说到一半,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怕人发现,她也来不及用充电宝,匆匆将包放回原处,用石块和竹叶做掩盖。
走到水边,原本讲得热火朝天的妇女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回头看她。
太阳将汗水烘烤出来,湖风又把汗变成盐。人人额边都亮晶晶的。
没有位置了。
女人对长得漂亮的同性天生自带疏离感,但周语太漂亮,她们对这样的绝色美女,疏离之中,更有敬畏。
突然安静下来,没人说话。性格文静的已经转过身继续洗,胆大外向的仍盯着她,上下打量。
一个短发女人,弯腰捏一捏酸麻的大腿,直起身,率先跟周语打招呼:“这不是顾家的新媳妇儿吗?”她有轻微的唇腭裂,说话稀里呼噜不是很清楚。
周语朝她点头,说:“你好。”
其他城里女人刚被买来都是怒不可支高高在上的,像周语这般和善的不多。大家对她的排斥和生分都减少许多,另一个年轻女人主动挪了挪,让出一块位置:“你来我这儿洗。”
周语说谢谢,端着盆过去。刷子肥皂摆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洗起来。
她所在的位置是正中间,两旁的谈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周语来了,话题自然围绕着她展开。
开朗一些的,率先与她答话,发现周语有问必答,从善如流的人。其余的话匣子才陆续打开,大家纷纷找周语聊天。
问顾钧的身体状况;问她和顾家人的相处情景。问得最多的还是城里的模样,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好。
她们这辈子没出过蓝田镇,周语讲的每一件事,在她们心里都望尘莫及。
几个女人,有腼腆有泼辣,一位稍胖些的女人甚至直接了当的问周语:“顾家妹子,顾瘫子到底还能不能做那档子事儿?”
那位唇腭裂替她回答:“都瘫床上不动,还怎么做?”
“只要翘得起来,照样能做!”
众人笑起来。
给周语让位的戴花女还很年轻,脸皮稍薄一些,站起来替周语说话:“人家是城里来的文化人!你们问这些让人羞不羞?”
“这有啥关系,我就问问!你看顾家妹子也没说啥。是你自个儿觉得羞吧!”
年轻女人头上绑一根辫子,辫子上插一朵花。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脸上扑着两团潮云。
这时她望着周语,咧嘴笑:“别听她们的!她们坏得很!”
周语牵一下嘴角,说没事,自顾搓洗。
戴花女盯着周语的手,说:“你可真白。”过会儿又说,“你手上的珠子真漂亮。”
周语说:“白塔寺买的。”
总算有个大家都听过的地名,她们觉得离周语又近一步,觉得周语曾经的生活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周语浆洗裤衩。戴花女突然叫一声,指着裤衩问:“这是阿来的裤子吧?”
周语提起来看了看,说:“好像是。”
戴花女人来不及多说,她旁边的胖女人已替她嚷嚷起来:“香桂想嫁给阿来都想疯啦!”又朝周语说,“你把阿来的衣服都选出来,让香桂洗!”
女人们再次哄笑。
香桂,就是那戴花女人,顿时羞恼,对胖女人又是泼水又是抡拳头,“说什么你!说什么你!”
胖女人躲开:“我有说错吗?你自己男人的衣服,不给你洗谁洗?难道你还不想了?哎,过不了几天,没准你们就成妯娌住一块了。”后一句是对周语说的。
周语也跟着笑,不禁抬头细看,那香桂二十出头,长了张方脸,大眼浓眉里,有率性有傲气。
脖子上戴一串珍珠项链,乡下妇女大多朴素,她这样的打扮,已算珠环翠绕十分出挑。
这时她破罐子破摔,叉着腰喊:“我就是中意阿来,怎么了!我就是中意他!他要愿意我不要一分钱立马嫁给他!”又弯腰对周语说,“你刚来不习惯做这些,我帮你洗。”说完,不由分说夺过周语手里的裤衩,果真蹲那儿洗起来。
众人笑得更欢,有人取笑她:“村长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大家应和,笑声从宽阔的水面飘到对面青山壁上,又传回来。
香桂嘁一声。顾来那件黑背心浸了水,湿答答的被提起,清水哗哗往下掉,肥皂泡沫顺水飘远。她用手肘抹汗,突然扭
头问周语:“阿来在家和你说话不?”
周语说:“他话少。”
香桂点头:“对,他确实是个闷葫芦。”又说,“但他会的可多了,他会编好多漂亮的东西,你知道不?”
周语反问她:“你看上他什么?”
“帅啊,人老实……反正阿来就是好!”忸怩几下,问,“对了,你叫什么?”
“周语。”
她重复一声,问话直来直去:“你多大?”
周语并不介意,说:“27。”
周围立即有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看不出来啊,还以为刚20呢;城里人就是会保养……云云。
香桂:“我下个月满21,那我喊你周姐姐。”
“嗯。”
“周姐姐,你说阿来帅不?”
“有点帅。”
周语是城里来的,是大学生,是见过世面的。意中人能得到这样的女人的认可,香桂洋洋得意,嘴角狠狠的上扬。
过会儿,又问周语:“他们说你是理发师,是不是?”
“嗯。”
“长头发你能剪不?剪出带点花样的。”
“可以。”
“改天我去找你,你帮我剪个发型!”
旁边一位年长一些的妇人拆穿她:“香桂,你是想寻个理由去看顾二娃吧?”
香桂跺脚:“瞎说!不带你们这样的!”又扭头看向周语,“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发型?”
周语果然认真打量她,“留个斜刘海吧。”
“电影明星那样的?你真的会?”
“嗯。”
“那太好了,周姐姐,你帮我剪,我可以付钱。”
“钱倒不用,我反正挺闲,”周语抬头,对上那些充满羡慕的眼睛,“你们谁要剪头发只管来找我”
“小孩子能剪不?这样的,”香桂起身,对后面田里喊了声,“四毛,快过来。”
青黄的稻谷被两只小手拨开,从里跑出一个小孩,三四岁模样,白净,眉眼乖巧。周语一眼认出,这便是初来时见到那个小光头。
如今小光头的头发长了些,立得像刺猬,乱七八糟向四面八方冲着。
“过来四毛,”她抓住小孩,问周语,“这么点大的,能给他剃光头不?”
周语说可以。
那小男孩一声不响的挣开香桂,乌溜溜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周语。
周语扭过身问他:“嗨,我见过你,”伸手替他拍了拍衣襟上的泥,“丽生奶奶还给你核桃吃。”
小男孩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眼里全是防备。
周语从兜里掏出一把南瓜子:“来。”
小男孩表情木讷,并不伸手。
香桂抓了几颗塞进他那脏兮兮的小荷包里,便让弟弟自己去玩。
旁边一位穿碎衬衫男的妇女说:“我家闺女也要理发了,剃头匠三个月才来一回。上次我等不及,就自己给她剪,剪得跟个马啃脑袋似的,她一生气,两个月没去读书!”
周语言语客气:“你带你女儿来找我吧。”
开了先例,其余众人纷纷说起:“我儿子也要剪,他才三个月大,成不?”
“我是想剪短头发,大夏天的头发不长不短披肩头热得要死。”
“我女儿想剪一个电视上看过的发型!”
……
周语态度和蔼,统统答应。大家对她称赞一番,距离很快拉近。
周语突然对香桂说:“刚才那小孩是你弟弟?”
“啊。”
周语随口一说:“你们长得不像。”
“哦。”这话题她似乎不愿谈及,匆匆带过。
话没说完,有人喊一声:“香桂!”
香桂回头看她,那人激动得鼻歪口斜:“你看谁来了!”
大家都回头看,周语也下意识回头。
那高壮的汉子,正从堡坎上一跃而下,身手利落。手里拿一顶草帽,深褐的皮肤,人高腿长,迎光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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