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叙提到模特报酬的时候,许知恩暗暗窃喜过。
不就是钱嘛!
不缺钱的言家大少爷愿意给她当模特,倒贴付双倍都行。
唯一令她不满的是脚腕在关键时刻扭伤,接下来两周都要悉心休养,跟金主爸爸商量的工作也得延后。
言叙答应当模特这种机会万里挑一,许知恩不舍得随便浪费,琢磨着好好筹备。
上回言叙谈工作喝了酒,许知恩一直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对这件事更加上心。
拍照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间一再拖长,许知恩时常发消息跟言叙探讨,对方竟没有敷衍了事,正儿八经跟她商量起来。
言叙爱车,她提出以车为背景,再延伸拍摄主题。
交流过程不止跟约拍有关,许知恩越发觉得网上信息虚假,言叙分明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缺地儿,找他。
缺道具,找他。
“呜呜呜,言叙你真是太好了!”直到许知恩可以随意给他发语音的时候,单方面把言叙归为朋友一类。
但如果——
她内心真的单纯把言叙当朋友的话,或许不会发生之后的情感纠葛。
许知恩对那晚的记忆很清晰。
言叙答应拍摄的条件是不能公开,许知恩毫不犹豫点头答应,这么极品的模特,她愿意私人收藏。
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人,言叙不是专业模特,许知恩有自己的想法,两人在交流过程中避免不了多次肢体接触。
男人背靠车边,胳膊架在开启的车窗上,大长腿前后交错,镜头中的线条比例瞬间拉长。
慵懒、不羁,男人独有的气场不容忽视。
魅力十足的氛围感让许知恩忍不住在心里嗷嗷叫:“言叙,这组照片要是发出去,我打赌你一定能原地出道。”
原图直出都没问题。
言叙懒懒掀起眼皮看向她,带着似有若无的警告。
“好嘛,我知道你不同意公开,我会收藏的。”她咕囔着,见言叙的眼神还没收回去,恨不得竖起手指发誓:“保证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既然是藏品,许知恩更加贪心,走到他面前指导姿势,又大胆提出建议让他解开纽扣。
锁骨?不够。
若隐若现的腹肌?不够。
抬手解到第四粒纽扣,言叙顿住:“当你的模特,都这样?”
“嗯嗯……”许知恩胡乱点头,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忽悠,没注意到言叙脸色变得很臭。
她抱着相机嘀嘀咕咕,莹润红唇不断张合,言叙忽然转变神情,唇角再次弯出她熟悉的弧度,“行。”
他彻底放开,衣衫半解。
言叙的形象并不出格,许知恩却开始眼神回避。
这些年许知恩见各种各样的模特,比这露点多的十根手指数不过来,就好像医生眼里无性别,而现在不知怎的,竟有点害羞。
言叙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只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把衣角塞进西装裤里,不能太紧不能太松。”她追求的是那种自然随性,但有时候也需要刻意营造氛围。
“我不会。”
“!!”
许知恩瞪他:“把衣服扎进裤子不会吗?”
“你让我又穿又脱的,还真不会了。”
许知恩口头讲解一番,就是很平常的动作,哪知言叙抄起手当大爷,愣是不肯动。还在她口干舌燥的时候来一句:“实在不行就算了。”
“哎哎,别啊。”好不容易进展到这步,许知恩哪里舍得放手,干脆硬着头皮自己上。
当她伸出手,整个人都麻了。
浑身不对劲。
“言叙!你耍我呢?”她是脑子进水才会相信言叙不会弄,分明是在……在拿她逗趣!
“耍你?”言叙随手牵扯衣摆,“要求我做这些的不是许摄影师你自己吗?到底是谁更吃亏?”
“嘶……”无法反驳。
许知恩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两只手拽住衬衣衣角,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因为此刻,正有一双手臂环在背后,将她禁锢其中。
许知恩浑身僵住,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没有排斥,也忘记逃避。
男性独有的气息环绕着她,还有那声低低地诱惑:“许知恩,抬头。”
许知恩下意识仰头,柔软的温度压下来。
那天之后,许知恩连续一周没有出现在言叙面前,直到那人借照片之名跟她联系,不得不见。
她跟言叙的位置调换了。
以前是她想方设法跟言叙拉近关系,如今变成言叙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她面前。
成年人的心思谁不懂?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知恩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拖下去,等把手里跟言氏的合作完成,就彻底跟言叙断掉。
于是她把准备私藏的照片亲手交给言叙,当着他的面把底片删除。
刚开始言叙还同她开玩笑:“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备份?”
许知恩抿唇:“我要是备份就没必要当着你的面做这些。”
言叙挑眉:“所以你是打算?”
“以后别联系了,言叙。”她终究还是先说出拒绝的话。
气氛瞬间沉寂,言叙盯着她,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给我一个理由。”
言叙这人容不得敷衍,许知恩懒得跟他打马虎眼,委婉又直白的言明:“我不谈恋爱。”
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轻“嗯”一声,拿着刚才那盒相片走了。
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许知恩慢慢捏起拳头,憋了多日的情绪瞬间化作委屈从心里冒出来。
走得那么干脆,显然对她刚才的行为和语言无动于衷。或许人家只是想玩玩,而她自作多情说出那样的话,真的丢脸死了!
她居然……
居然还曾为那个吻辗转难眠。
人家根本不在乎。
想到这,真恨不得时光倒流,她肯定不会多此一举跑到言叙面前像跳梁小丑说那些话。
泪水在眼眶打转,许知恩浑然不觉,把一切外泄的情绪归为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
不知何时,远去的人重新回到面前:“哭什么?”
“谁哭了?”她红着眼反驳:“眼里进沙子而已。”
这地方哪里来的沙子。
“不想谈恋爱,还是不想跟我谈恋爱?”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前者我该继续努力,后者我该检讨自己然后加倍努力。”
许知恩破涕为笑。
这人怎么走了一趟回来就这么会哄人了?
擦眼泪的纸巾变成另一个人的手,手指拭泪,触动着心。
她走不掉了。
送还照片非但没有断掉联系,反而促使言叙更加主动。
成年人的游戏带着致命诱惑,终是经不住陷入沉沦。
发生关系后,她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不吃亏,没想到言叙比她想象中更认真,不仅承诺负责还要带她见家长。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许知恩选择逃跑,借叶聆听拍戏的机会躲去榕城,没过两天就被言叙守株待兔捉回去。
两人见面,言叙的脸色黑成锅底。
许知恩试图挣扎:“你又不吃亏,干嘛抓着我不放。”
她一边观察言叙的脸色一边试探对方底线:“大家都是成年人,言总不至于这么玩不起吧。”
十足渣女的发言终于激怒对方。
“许知恩,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随意。”言叙盯着站在面前不敢抬头看他的女孩,又恼又无力,“如果你对我没有那种心思,我根本不会碰你。”
他是明确许知恩对自己有心才会自然发生关系,既然碰了,他必然负责到底。
言叙在她头顶叹气,双手按住肩膀,低头蹭过她发间把人揽入怀中:“恩恩,我没有会错意,对吗?”
许知恩紧张到一直在摩挲手指。
是了。
尽管自己不愿承认,往往身体反应更加诚实。
在言叙第一次抱她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推开,而是抱着侥幸心理把它当做意外,才会延伸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她明明也……不可控制的动了心。
挣扎不过的时候,许知恩决定放弃挣扎,谈起人生中第一场恋爱。
那时候她还在想,自己的人生太短暂,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她向来是个乐观的人,既然答应言叙就不会反悔,反正也没有抱着一辈子在一起的念头。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同居,言叙会时不时给她制造惊喜,该有的仪式感必不会缺。
奇了怪了。
据她对言叙的了解,这个男人似乎不是无微不至的暖男性格?
直到某天晚上没睡着,无意间听到言叙跟弟弟打电话,一边询问一边做笔记,生怕哪里错漏。
许知恩静静地倚在门边,心想:原来无所不能的男朋友并不是真的无师自通。
男人用笨拙的方式努力地经营着这段感情,而她却一直做着随时离开的准备。
“言叙。”顿悟的许知恩主动走到他身旁,弯腰环住人脖颈:“我喜欢上的就是本来的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不用刻意去学那么多。”
平日稳重的男人在听见那句话时骤然欣喜,激动得直接把她腾空抱起:“恩恩,你终于肯承认喜欢我了。”
许知恩“啊”的一声,伸手搂住他脖颈,清脆笑声溢满整间温馨爱室。
“你好幼稚呀,言叙。”
谈起恋爱的言叙竟像变了个人,可耻的是,她越发抵抗不了这男人的魅力。
许知恩在这场恋爱中如鱼得水十分快活,只是在对方提到将来的时候有些难过。
她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不经意的失落被细心地男人看在眼里,言叙没有质问、没有逼她承诺,只是不断用实际行动去证明——
许知恩一直都在言叙未来的计划里。
新的一年圣诞来临,许知恩推掉工作腾出约会时间,因为言叙说要带她去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那天她在衣柜中精挑细选穿衣打扮,想以最佳精神面貌出现在男朋友面前亮瞎他的眼,却倒霉的晕倒在去赴约的路边。
醒来时又闻熟悉的消毒水味。
守在旁边的是她姑妈,最亲近的家人。
“姑妈,我手机呢?”
“你不问问自己身体,醒来就想着玩手机。”姑妈一边念叨一边把手机递给她。
她昏睡的时间并不长,以至于言叙以为她只是迟到,说要来接她。许知恩拜托姑妈陪自己演了场戏,说是家里有事才让言叙打消怀疑。
那场烟花秀终究没能看成。
许知恩坐在病床上回想自己近半年的情况,突然有点害怕。
“恩恩,要不你搬回来跟姑妈一起住吧。”姑妈早已习惯她生病,也是真的心疼和担心。
“没事的姑妈,马上就快复查了。”又快到复查时间,许知恩心里打鼓,有点想退缩。
不知怎么的,元旦过后身体出现别的反应,困乏还有干呕。
“呕……”
许知恩抱着怀疑的心态顺便做了hcg检测,检查结果让她瞬间怔在原地。
“不可能啊……”
她跟言叙每次都有做措施,怎么会怀孕呢。
为求严谨,许知恩独自去医院做了第二次检查,最后确定怀孕无误。
从最开始的迷茫到接受,更多的是惊喜。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吗?在她人生将要结束的时候,带来一个新生的小生命。
许知恩摸着腹部,满眼温柔。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言叙,又在看到屏幕上未出的几份报告显示迟疑。
算了,等复查结果出来之后一起说吧。
傍晚言叙回到家中听到有人哼歌,曲调欢快,可见那人心情很好。
言叙从后面环住她腰:“今天很开心?”
许知恩扭头扬扬下巴,满脸笑意:“当然。”
一天的疲惫瞬间被女朋友甜美的笑容治愈,言叙不禁弯起嘴角,顺着她问:“遇到什么事?”
“我……听听的演唱会快到了,刚才跟她聊天来着,为她感到高兴。”叶聆听即将在生日那天举办演唱会,刚才她的确在跟朋友聊天,这是真的。
言叙“哦”了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
他这人对内对外两副模样,叶聆听虽然是许知恩的朋友,却与他无关。
言叙下巴抵在她肩头轻蹭两下,关心问道:“复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还有几天。”
言叙“嗯”了声,又说:“到时候陪你去拿。”
“我自己就可以。”在遇到言叙之前,她一直很独自。
言叙却不乐意,他更希望女朋友粘人些,多多依赖他。
在男朋友犀利的眼神下,许知恩笑着投降。
当时答应是真的,后来爽约也是真的。
因为这次的复查结果并不如意。
怀孕的好消息跟病情恶化的噩耗双重夹击,震得许知恩茫然无措。
主治医生跟她多年相识,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许知恩坐在对面紧扣着手指:“如果放弃这个孩子,我能活多久呢?”
“这……”医生迟疑,不敢报出数字,或者不忍心对她说实话。
对方的欲言又止无疑是另一种回答,许知恩咬咬唇瓣,嗓音干涩:“所以,不管有没有他,我的生命都快走到尽头了不是吗?”
医生告知实话:“他的存在会加速拖垮你的身体,甚至他不一定能平安出生。”
许知恩垂眸,轻轻地笑了:“他很坚强的,就算最后我们都没能抵抗得了命运,也不该由我亲自扼杀。”
看着倔强的姑娘,医生长叹一口气。
许知恩心中有了决定,很快就去实施计划。她以学习为借口离开景城,慢慢向言叙释放出矛盾。
那个笨蛋竟把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不怪她为什么变心变卦,反而问她:“恩恩,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许知恩外出学习,言叙无法抛下偌大的言家时刻陪伴左右,他知道异地恋容易产生矛盾,哪怕再忙,每个星期都会来看她一次。
太极端会露出破绽,所以她循序渐进的逼退言叙:“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个追求自由的人,你总这样粘着我,让我感觉自己被束缚了。”
她怀的这胎肚子不显,三个月时看不出来,四个月的时候以进修为由拒绝见面,只用电话或信息沟通,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提出:“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我们双方冷静冷静。”
她如愿跟言叙进入冷战期。
姑妈不赞成她的做法,却拗不过,只能留在身边照料。
叶聆听是真不敢想象她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有点不明白,一向聪明乐观的女孩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们明明很相爱。”叶聆听鼻子酸涩,“他是你男朋友,是你孩子的父亲,他有责任照顾你。”
“可是爱人和孩子一同失去,那他也太惨了吧。”许知恩露出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听听你知道吗?如果只是我自己,我一定会潇洒让他陪我走完最后一程,这样我的人生也就没有遗憾了,更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折磨他。”
“但是啊……”
“我想赌一把。”
“如果这个宝宝有幸出生,你就帮我把他送回爸爸身边。”
“如果……”许知恩努力憋着眼眶打转的泪珠,手贴小腹哽咽道:“我是说如果,宝宝跟我们没缘分的话,这封信就直接烧给我好了,不要再去打扰他。”
她就是觉得,一个人的遗憾比两条生命要轻得多。
手指紧紧攥着信封,叶聆听被好友的话绞得心口作痛,直到怀里手机震动,才抹掉泪痕抬头:“恩恩,你错了。”
“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因为你一句分手就放弃呢?”她举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来自言叙的短信。
许知恩哑然,受到指引般抬头望去,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病房门口。
他风尘仆仆赶来,没有怨恨和责备,只剩满心满眼的疼惜。
“你……”许知恩眨眨眼,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眶已经红了整圈。
言叙抬手拭去那颗晶莹,指腹从她好看的眉眼游至挺翘的鼻尖,再到粉润唇瓣。
“恩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艰难开口,眼神那样的坚定诚挚,倾注浓浓思念。
“言叙的未来一直都会有许知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