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湛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幸运得过分了,明明是他自己没做好,让家人跟喜欢的人都受了委屈,但反过来,屈意衡还主动安慰他。
姚湛说:“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在跟屈意衡相处的时候,哪怕还没确定关系,但他也应该趁早出柜,更何况,这一次是他妈跟屈意衡直接碰面,还在这么尴尬的情境下,实在不应该。
可这句话听在屈意衡耳朵里变成了另一个意思,他以为姚湛放弃他了。
“对不起,我食言了”,七个字,变成七把刀,一点一点地对他剥皮削骨,他觉得疼,哪儿都疼,站在客厅里,被烟烫了手指头。
“意衡,今天是不是吓着你了?”姚湛还没意识到对方误会了,揉着眉心,无奈地说,“真的对不起,但我会尽快处理好。”
“没事。”屈意衡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姚湛笑了:“谢谢。”
两人都沉默着,心情却截然不同,屈意衡因为手指被烫到,丢掉了烟头,还没熄灭的烟头掉在了地摊上,把新买的地毯烫出了一个洞来。
那味道飘进屈意衡的鼻子里,他低头看过去,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
“你还没睡?”姚湛问,“是因为我吗?”
屈意衡不知道说什么好,伤心大过于愤怒和失望。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屈意衡你不是都已经习惯了么?因为同样的原因已经被抛弃了两次,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次了,你怕什么?
他说:“我准备睡了。”
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颤抖,话刚一出口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屈意衡觉得自己这几年眼泪太多了,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样很丢人,可他控制不住,不管怎么自我开解,都还是很难过。
他以为姚湛不一样,却没想到,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屈意衡想:我的错,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哭了?”姚湛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疼起来,屈意衡本来就敏感,以前在这方面又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他早该想到,对方不会比他好过,“意衡,我这边没事,很快就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屈意衡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成为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
姚湛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姚湛,”屈意衡仰起脸,想把眼泪收回去,可是,眼泪顺着眼角一路流到了脖子上,他说,“我之前对你充满期待,还以为终于逃过了那种……”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不过这也不都是你的错,但我希望,我真心实意地劝你,我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希望你也成为最可耻的那种人。”
“啊?”姚湛彻底蒙了,“哪种人?”
“骗婚。”屈意衡说,“我不是因为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才说这种话,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害人害己。”
姚湛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才意识到,屈意衡可能误会他了。
他苦笑道:“你说什么呢?我骗谁?骗你吗?我想明媒正娶,你要不要嫁我?”
屈意衡愣住了,眼泪都忘了流。
“你在家?”
“嗯。”
“等着我,”姚湛说,“不许哭了,虽然你哭也好看,但是,不许哭。”
屈意衡开门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一宿没睡,姚湛跟他一样,看起来都惨兮兮的。
他说:“你不应该来。”
姚湛挤进门,抱住他,把脸埋在了屈意衡的颈间。
“我来找点儿勇气和力量,”姚湛说,“我妈不太好对付,你不让我充充电,我会被她折磨死。”
屈意衡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鼻尖通红,眼睛通红,像只感冒了的兔子。
他拍拍姚湛,说:“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真的有点傻,”姚湛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去骗婚?”
“不是你说的么,你食言了。”
姚湛恍然大悟,喟叹一声说:“笨啊,咱俩的默契被你吃了吧?”
“啊?”
“我是说,”姚湛吻了吻他的耳朵,柔声说,“我对不起你,因为最近和你恋爱太甜蜜,把出柜的事儿忘到了脑后去。”
再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让今晚的屈意衡安心了,他真的以为他跟姚湛还没开始就这么走到了终点。
“对不起,我误会了。”
姚湛笑了:“你没反驳我。”
“反驳什么?”
姚湛放开他,在他面前站直,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上前含住了屈意衡的嘴唇。
吻过之后,姚湛舔了舔对方的嘴角,然后说:“我刚刚说我们在恋爱。”
屈意衡眼神闪烁一下,微微低下了头。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姚湛轻轻地捏着屈意衡想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爱我是吗?”
屈意衡看向他,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对。”
凌晨五点的秋天,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姚湛一把抱住对方,紧紧地箍在怀里。
他们谁都没说话,彼此都心跳如雷,屈意衡感觉到姚湛身体的反应,他一边抚摸着对方,一边问:“急着回去吗?”
虽然很有罪恶感,但屈意衡想要。
两个人,从门口到卧室,散落一地的衣服宣告着二人对彼此的渴望。
屈意衡觉得很奇妙,他从来没这么贪恋一个人的拥吻,他跟姚湛从xing开始,但在xing里,找到了爱的甜蜜。
在这个凌晨之前,他们做过很多次,用过很多姿势,甚至已经熟悉了彼此最敏感的部位,过去的每一次都做得畅快淋漓,但那只是肉/体上的,再痛快都没有这个凌晨更让他们满足。
卧室里的大床上,两个男人让房间里的家具都羞红了脸,月亮跟太阳交班,交班时还交头接耳,讲了一会儿关于这两人的八卦。
屈意衡被姚湛带着,攀上了云端又潜入了水底,一会儿觉得醉氧,一会儿觉得溺水,他发出求救的声音,可很快,这声音被另一种声音掩盖,那种声音来自他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跟姚湛的呼吸相互映衬,成了一曲缠绵悱恻的交响乐。
xing与爱完美融合的时候,人生最逍遥。
姚湛是七点多走的,他必须得回去看看他妈。
屈意衡没留他,反倒是劝他多点儿耐心慢慢来。
屈意衡现在唯一的家人就是窦郁聪,他自己不存在出柜的压力,可他明白,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无论是什么,大家最渴望的就是家人的支持。
在一段感情里,如果家人始终不认可,那么,感情悲剧收场的可能性会很大,因为始终有什么横亘在那里,让两个人的心总是没办法痛快。
家人,爱人,都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缺了哪个都是遗憾。
姚湛走了之后,屈意衡进浴室洗澡,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身上被留下了好多吻痕,他笑着用手指在上面戳了戳,很喜欢。
洗澡的时候,屈意衡想,让这些吻痕永远都不要褪去吧,让它们一直跟着我,成为我生命永远的标记。
姚湛回家的时候他妈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怎么没多睡一会儿?”四点多躺下,七点多就起来了,姚湛估摸着他妈也根本就没睡。
“你上哪儿去了?”
他走过去,给他妈接了杯温水:“妈,我们好好聊聊。”
昨天晚上,他妈一直哭,一直骂,情绪太差,根本没法好好聊,现在好多了,至少愿意坐下来了。
“聊。”姚湛他妈拿起杯子,把水一饮而尽,“你是不是找他去了?”
姚湛心说,还是您聪明。
“是。”他很想循序渐进,但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有一说一,“妈,我一直都是同性恋,瞒了您这么多年,对不起。”
姚湛妈妈听见儿子的话,眼泪唰唰地流,三十多年了,他儿子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跟她说对不起,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啊?”他妈问,“那么多好姑娘,你怎么就非得找男的呢?”
“不是我非要找男的。”姚湛说,“唉,说非得找男的也对,我确实没办法,我就只喜欢男人。”
姚湛又接了杯水,给她放在茶几上:“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理解不了,我们慢慢来行吗?同性恋也不是什么毛病,跟异性恋一样,很多大道理我不跟您讲,您都明白,本来我想再瞒着您几年的,但是,昨天晚上您也看见了,我找到爱人了。”
“就那男的?”姚湛妈妈哭得满脸泪水,她真的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儿子会是同性恋,一点儿苗头都没有,怎么就同性恋了呢?她想不通。
“是不是他招惹你的?”姚湛妈妈问,“他勾搭你?把你带歪了?”
姚湛无奈地笑笑说:“实不相瞒,要非说谁带歪了谁,那可能是我带歪了他。”
“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姚湛收敛了笑容,非常认真地对他妈说,“我们是中学同学,高三的时候,我拉着他给我kou交,妈,你说,我俩到底是谁带歪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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