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待柏云峥走后,屋内总算清净了,徐佑依嘱咐了袁掌柜早点关门后,就慢悠悠的往家里溜达。

原本还心里笑着想,今日这事定不能让墨画知道,要不按这丫头的急脾气,说不得要找上门去将人好好说一顿。呼吸着清凛的空气,将刚才的一点点烦闷带出体内,也带回了一些清晰的理智。

刚刚程昀的“告白”对于她来说无所谓麻不麻烦,应付什么样的人不是应付。只是这几年的江南生活实在过得太为惬意,几乎不曾为任何事烦心,也不曾被任何人打扰。每日里看书、描画、坐店、去茶楼,日子隽永而平淡。

程昀的告白不过是单相思,只是到底与他家店铺相邻,以后少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最怕这种不关乎恨也不关乎爱的模糊事件。

曾经那么多的不确定,以及那么多惨烈的爱和恨,使得她希望之后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泾渭分明,恒定不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希望承载自己以后几十年人生的这片湖,没有一丝波澜,每日只是静静接受日光的照耀,直到死去。

轻扯起嘴角,眉目间神色即使淡然,也是无情。

回到家里,墨画过来边侍候徐佑依洗漱便说道,“前几日收留的母子三人,也在家里住了几日了。这几天吃饱穿暖的,我看气色稍稍缓过来了。就是那两个孩子,恐怕还是认生,见了人也不敢抬头说话。”即便语气暗含关心,说出的话也是清清脆脆的。

徐佑依抹了把脸,坐在榻上说道,“带过来我见见吧。”收留了他们母子几天,徐佑依还没得空见人。

墨画去了后厨,寻母子三人。原来齐氏母子这几天虽然得了主家同意在院里住着,也不敢每天只是吃睡不干活。一是报答主家收留救命之恩,再来显得勤快些,以后留下的机会更大些。

所以齐氏就带了两个孩子到处帮忙。她一个女人家,两个孩子几岁大,苗青不让他们在花园里干这些粗活。

蔡婆子几个没办法,见她实在坚持,就让齐氏在后厨搭把手,让鸢儿带了两个小的在厨房前的空地上玩儿。

两个孩子虽然有大姐姐带着,比面对大人的时候放松些。但也总是时不时看看母亲,再瞧瞧周围其他人的神色。

看到这些,几个婆子唏嘘不已。大家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靠打工出卖力气过活。但家里的孩子也是惯着宠爱着,皮实得不能行,哪里会像这两个孩子似的,小小年纪就学会看周围人的眼色,不惹人生气。

一听姑娘要见人,齐氏连忙在围裙上抹干净了手,有用两根手指把头上的乱发抿整齐,再低头看看两个孩子有没有不整齐的地方。母亲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两个孩子只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不说话也不乱动,墨画一旁看着,心里也泛起少许怜悯之情。

稍作收拾,齐氏片刻不敢耽误,跟着墨画进了姑娘的院子。进了院子,虽说不敢抬头细细打量,倒也用余光瞥了一眼。

前几天自己帮忙时,原本想着这个姑娘院子的打扫工作也干了。但听蔡婆子说了姑娘院子等闲不让进的,她知道主家的规矩大,也就不敢冒犯了。

进了屋内,墨画把人往坐在榻上正在看书的主子跟前一领,什么都没说齐氏就拉着两个孩子跪下了。

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时情绪激动,竟哭了起来。回想起一路来,先是丈夫失踪,全村人乃至公公婆婆冷眼相待,后遭遇如此那般屈辱,自己冒险带着一双儿女出逃,寻找丈夫。

离家越来越远,希望越来越小,一路上吃不饱,睡无屋,她一个大人都觉得煎熬难耐,更何况两个幼子。但两个孩子贴心,一路上不叫苦不叫累,还时不时的安慰自己,这几天晚上躺在安稳的床上,她一直在想,要不是两个孩子,说不定她早寻了一颗歪脖子树一了百了。

徐佑依轻皱眉头,把手中的书放下,却也不开口。墨画上前一步,给齐氏递了帕子,顺势轻轻拍了她一下。齐氏悲从中来正伤心落泪,但到底有求于人不敢太放肆,稍稍收敛情绪抬头看一眼收留自己的主家,见一位年轻姑娘神色不变喜怒的在上面端坐着。

墨画替徐佑依开了口,“你们母子的遭遇我们姑娘已经知道了,既然让你们住下了,就断然不会有再撵你们走的事。”墨画缓缓说道,“但娘子虽然伤心,也要克制,人总要往前看的。再者说,我们姑娘是最见不得人掉眼泪的。”说着给齐氏使了个眼色。

齐氏再微微抬头看看徐佑依的神情,缓过神来,意会着墨画姑娘说的主家姑娘“见不得”别人掉眼泪的意思,是“不喜”而不是“不忍”,赶忙用帕子擦掉眼泪,安静的跪着。

徐佑依朝着墨画一皱眉,墨画了然一笑,上前将母子三人搀扶起来,又端来一把小凳。有了刚才的情形,齐氏不敢再推辞,小心地坐在凳子边,两个孩子则安静的依偎在她身旁,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一角,连呼吸都是轻声的。

“既然住下了,就安心的住着,家里不缺这几个人的嚼用。”徐佑依见终于安置下了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话,见齐氏又想起身道谢,徐佑依摆摆手让她坐下,“至于你们母子以后有什么长远打算,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想想。孩子到底吃了不少苦,先歇养一段,等过了年再说。”

这回不等齐氏说话,倒是在一旁一直依偎着她的幼翠怯生生的开了口,“姑娘,要是买人就买我吧。”听娘和墨画唤姑娘,小丫头也跟着这样叫。

齐氏正想赔罪,徐佑依摆摆手,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前倾了倾,“为什么要说买你?”

以为住在徐佑依家里,就是卖给了她,小女孩不无忧虑的说道,“因为弟弟还要读书,考功名,给娘争气。”听到这里,齐氏再也忍不住,手捂着嘴任由眼泪滑过掌心,而幼翠口中的弟弟,不过三岁幼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只手紧握娘亲的衣角,一只手去够姐姐的手。

听了孩子的话,徐佑依的眼中捎带温度,声音也不自觉柔了一些,“放心,我谁都不买,你们都还是你娘的孩子,永远都是。”小幼翠眼带迷茫的望着她,明显不能理解不买他们干活,却又给他们饭吃给屋子住是什么意思。

说了这一会子的话,徐佑依也乏了,让墨画将人待下去。吩咐晚膳之前不用进来伺候。

斜倚在临窗的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徐佑依闭上眼睛。刚才小女孩的活回响在耳边,“要买就买我吧。”触动徐佑依的不是小女孩舍身救弟的义气之举,而是女孩说出这个可能从此改变她一生的决定时,脸上的坚定和对未来的迷茫。

当你没有任何退路,而面前明摆着一条活路的时候,大部分人会选择豁出去。与此同时,心中带有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但你又必须故作坚强的掩藏你的不安与慌张。

曾经的徐佑依也曾面临过这样的时刻和类似的抉择,她清楚知道毫无退路之下的一个决定,看似将你引向生机,但之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所以她目漏怜悯。

逃难、颠沛流离、缺衣少穿,这些她都经历过。确切的说,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但她却从来没有抱怨和愤恨过。

因为在那段最初的时光里,有一个温和而高大的身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那个人教会她,淡然的处事,宽和的待人;可惜那个男人留在她身上最美好的品质,在她决定将自己“卖”了的那天起,就再也寻不见了。

时至今日,她披荆斩棘,拥有过很多,又失去了更多。如今她终于有时间找寻过往的自己,却再也不见半点踪影。现在遗留下的只是那个男人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记忆。

父亲,你中年从军定是怀有报复,可从来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若是能预料到这后来的种种,当年抵死也不会随你到漠北城。

天下兴亡,与匹夫何干!父亲,你若真地下有知,看到今日之种种,看见女儿铺满尸体与血的来路,可会后悔?后悔去往漠北城,然后又独留我一人在人世。

许是天气渐冷,人的情绪也跟着阴郁起来。近些时日,徐佑依总是时不时回想起往事。

前几年徐佑依刻意为之,觉着不思不想就不会伤心怨恨。现在平淡日子过惯了,徐佑依也不愿再为难自己,这命是她的,是苦是甜,都是她独自承受,所以随它去吧!

窗外,将近隆冬,盆里的松柏愈发挺拔,深绿色的枝叶毫不避人地伸展着。

你不知,这树,是生来就这么挺拔坚韧,不畏惧世间任何寒冷苦难;还是,背负着不知名的沉重,不得不坚强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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