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将面前这人握在手心时的惶恐淹没了这位可汗。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扣住了青年细嫩的手腕,喉结微微滚动。
青年抬眸,纯白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神清澈,倒映着呼耶颉利的身影,伴着些许疑惑。
“陛下?”
呼耶颉利回过神,讪讪的收回手,跟着坐在时榻边,低声道:“抱歉……”
“我刚刚……大概魔愣了。”
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抓不住面前的男人。
可事实上,他看了眼淮安背后旋转的月轮,还有他手心上的莲花,心底明明慌得要死,可偏得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问他:“阏氏,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法器。”淮安如实回答,拨弄了一下莲花花瓣,捻起一片雪白色的花瓣,放置鼻翼下轻嗅。
青年闭上眼,那一瞬间,身上的安宁与温暖散发出来,无声无息的抚平了呼耶颉利心底的慌乱。
他一边嗅着花瓣上残留的气息,一边启唇轻叹道:“西部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陛下这两日,可曾想好对策?”
那人做事慢条斯理,睫毛微微颤抖,如展翅蝴蝶般,永远让人觉得美好。
呼耶颉利心底的焦躁,恍若碰上了冰凉的潮水,淹没了荒凉土地上的火焰,驱散了灼热,带来了温凉与安宁。
呼耶颉利呼了口气,眼神渐深,指尖握紧,沉默一会,待淮安问了第二遍,他才回过神,讪讪的回答:“尚、尚未……”
“陛下。”
青年浅色瞳眸似坠入了万千星辰般,透着股妖冶的美。
“你乃真龙天子,身负紫薇之气,更是这万千河山的主人。”
“天下万民皆为你的子民。”淮安看向对面盘膝而坐的男子,目光沉沉,带着不满:“可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将天下万民置于生死境地,不闻不问,陛下,难道您不会觉得羞愧吗?”
呼耶颉利沉默两秒。
他想回答说没有。
可是看着青年那双仁慈而又不满的目光,心底突然失去了回答的勇气。
所以他选择沉默。
淮安对此不以为然,继续道:“陛下,若是您不愿管这天下万民之生死,那就由臣管吧。”
“可……”
呼耶颉利突然觉得委屈。
他只想淮安管着自己。
他希望淮安心底只有自己。
可是看着对方那双淡漠的瞳眸,尊贵的皇帝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或许真的只关心黎民百姓。
在淮安心底,从来没有自己的存在。
呼耶颉利喉结一滚,郁气环绕在胸腔经久不散。
“阏氏,你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呼耶颉利终究还是没能将话说出口,隐忍的沉默片刻,低声同意了:“好。”
“你若想管,那便由着你管。”
淮安露出清浅的笑意,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多谢陛下同意,”
“那……”青年顿了顿,又道:“陛下可否将臣座下那些人重新调遣回来?”
“可。”呼耶颉利虽说前脚解除了国师这一职位,但是在遇见淮安之后,他后脚还是重新给补了回去。
他并不希望看到淮安为他人鞠躬弯腰的模样,自然而然将国师的地位提高到了与自己相等的境地。
反正自己并不在乎什么面子?
是以在淮安提出自己的请求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呼耶颉利觉得自己挺能伸能屈的,为了追阏氏,就算把脸打肿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呼耶颉利大概也被自己感动到了,忍不住伸出手。
但是他的手伸到一般,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只能偷偷摸摸的穿过时榻上的桌下,小心翼翼的勾着青年的袖摆,不叫他知道。
呼耶颉利指尖握紧,目光炙热的盯着青年,连说话声都轻了许多。
“国师大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朕会无条件支持你。”
淮安微愣。
许是未曾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说,青年的面庞上多了几分茫然:“陛下?”
“恩?”
“陛下此话,可是当真?”
“当然是真的。”呼耶颉利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膛:“我呼耶颉利不屑于说假话!”
不屑于说,并不代表他不会说谎。
否则当初他也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战役中取得胜利。
但……呼耶颉利面对淮安的时候,是真心实意,一点都不想欺瞒对方。
淮安抿唇笑了笑:“陛下可要记得今时今日,您说的话呐。”
记住这一刻。
不要对他撒谎。
不要欺骗他。
倘若他做到这点,这一世,淮安愿意给对方想要的结局。
青年眼中的深意如同深邃的潭水,触不见底的深。
呼耶颉利未曾发觉,他依旧勾着青年的袖摆,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的往上摸。
这样卑微的姿态,出现在这一代帝王的脸上,多少让人诧异。
淮安却不以为然,内心只多了些许笑意。
他就这么任由呼耶颉利摸到了他的袖内,眼见着就要摸到他的手臂之时,他又起了调.戏的心思,目露疑惑。
青年看着这位皇帝:“陛下,不知您为何将手放于微臣袖间?”
“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呼耶颉利的动作微微一顿。
有什么比自己吃人家豆.腐被发现更尴尬的吗?
最尬的是,他还没吃到呢!
呼耶颉利有些心痛万分的收回自己的手,可转念一想,突然将手放在桌上撑起,凑过头笑道:“朕的确丢了个重要的东西?”
淮安不动声色。
“陛下丢失的是什么?”
“朕丢的是你。”皇帝道。
呼耶颉利笑道:“国师大人,这下你可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想法了吗?”
前一秒的甜言蜜语,下一秒的步步紧逼,高大的可汗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时榻桌上,伸出手握住了青年纤细的手腕。
青年似茫然般的任由他动作。
“陛下这是何意?”
呼耶颉利认真的盯着淮安,试图从他面上看出半点窘迫,但……没有。
淮安只有茫然与疑惑,纯粹的目光之中,丝毫不含任何情.欲色彩,让人生不起半点亵渎的心思。
他有些气馁的坐好,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意思。”
银鎏金香炉里冒着淡淡熏香的烟雾,萦绕消散,驱散了房中的寒冷,飘出几缕幽香。
安静的青年摆弄着花瓣,最后将所有莲花的花瓣摘下,只剩下莲蓬。
而那些被摘下的花瓣也不坠.落,反而伴着月轮悬浮在淮安面前。
此等神技,已非凡人所能拥有。
是以呼耶颉利忍不住出声询问:“国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淮安实话实说:“在准备涝灾所需用品。”
这个莲蓬之内的莲子所在之处,竟是一片汪洋蔚蓝,化作冰蓝色的珠宝。
而这个法器,正巧属性为水,可将涝灾之水尽数吸入其中。
实际上,区区一个涝灾并不需要准备,但……架不住淮安想在呼耶颉利面前装一波逼。
淮安想让呼耶颉利意识到他与自己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呼耶颉利在面对这样巨大的差距面前,到底会选择怎么做!
抱着这样的心态,淮安唇角一勾,眉眼弯弯,轻声缓语道:“此乃水属性的法器,有了这个,臣便可去那涝灾之地,将涝水收服,没有了涝水,百姓也无须逃亡。”
“不过……”
“收服涝水简单,可这灾后重建却是个棘手的问题,不知陛下可想好对策?”
青年不紧不慢,却又一字一句的敲在呼耶颉利心间。
明明是同样熟悉的语言。
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更加神秘的言辞。
呼耶颉利皱了皱眉,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望着那莲蓬与淮安背后旋转的月轮,沉默良久。
“灾后重建一事得从长计议,暂且先别急。”
“与其说这些事,倒不如国师大人与朕说说,这法器是什么?”
淮安收起唇边笑容,目光渐渐冷凝。
“陛下,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好奇的为好。”青年清冷的声线毫无温度。
下一秒,呼耶颉利毫不犹豫的被请了出去。
不过是眨眼间便出现在摘星楼外,这样的手段,让呼耶颉利的呼吸都难以遏制的粗重了起来。
薛公公顺势扶住了脚步踉跄的呼耶颉利,面对突然大变活人,他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心劝慰:“陛下可是惹恼了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脾气好,今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还请陛下莫要介怀……”
薛公公的话未说完,呼耶颉利突然扣住了他的手,目露凶光。
“看来你很了解国师吗?”
薛公公吓呆了:“是、是……不、不是……”
不等薛公公继续说,呼耶颉利突然道:“把你知道国师的事全都给我说一遍。”
薛公公微愣:“啊?”
呼耶颉利又说了一遍。
薛公公当下战战兢兢的应了下来。
高大的可汗一边走,一边听着身边公公的说话声,心就像沉石般隐没入无声无息的大海之中,越渐下沉,他就越渐感受到那彻骨的寒冷。
正如他对淮安一样。
越是了解,他的心就越是害怕失去。author_say今天有两更~昨天十三w一下投了33张催更票~么么哒,?(′???`)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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