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
江柔怒不可遏,因为痛觉导致泪腺停不下来,所以她一张脸哭得脏兮兮,却还是瞪着四九质问,“你什么眼神?你在可怜我?凭什么你一个下人也敢可怜我?!”
四九默了片刻,才开口,“大小姐,我是二小姐的人。”
他想,这么说,大小姐应该能听得懂了吧。
江柔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父亲身边最信任的四九也成了那个傻子的人,傻子根本就不傻,她装疯卖傻步步为营……把母亲送进了警局,把大哥赶走了,接下来,傻子要对付的人只剩下她。
她环顾长廊,心里居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错觉,而那个傻子才是江家真正的主子。
江柔给警局打了电话,想要约见王雪华,可对方不给探视的机会,她只好打给江逸城,可大哥却迟迟不接她的电话。
晚上江远山不回来,整个家里只剩下小傻子和四九,江柔不敢出门,连饭菜都是宋妈端进房间里的,而对于宋妈,江柔甚至不敢再冲她发火,因为担心下一顿就没饭吃,这几日她原本想着等见到父亲,把真相告诉他,妈妈和大哥就会重新回到这个家。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好了。
当她开口告诉江远山,这一切都是江栩设计,那五百万也是江栩吞掉,她甚至还买通了四九,让他设下陷阱故意带王雪华去酒店包间……
江远山只是在她说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面色疲惫地说,“说完就回去早点睡吧。”
竟是一句都不信!
江柔伸出自己受伤的手,流着泪说,“爸!你看看我的手!这只手就是那个傻子拿刀捅的!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上一次她就用刀伤过我一次!这次还是同样的地方!她在报复我!爸!你相信我!她从那个时候就在装傻!”
江远山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讽刺,“你是说,小栩让你妈挪用公款?她让你妈去和王总监私会?还吞了你妈挪用的五百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被江远山说出来,那些话就像变了味,但江柔管不了那么多,她点点头,“对,她亲口说的,就在长廊上。”
江柔说着就拉着江远山的手臂要去找江栩对峙,谁知,却被江远山抬手挥开了,“宋妈,”他喊了一声,看见宋妈出来,才朝江柔指了指,“大小姐病了,送她到房间里,别让她出来。”
这是变相地锁着她。
江柔不敢置信地抓住他,大声喊着,“爸!你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啊!爸!你信我!那个傻子她是装的!她根本就不傻!都是她做的!都是她做的!”
宋妈已经扯着江柔,把她往房间里推了。
江柔死死扒着门框,却抵不过宋妈的力道,她痛哭流涕地看着宋妈,“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你告诉爸!是傻子做的!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宋妈,以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但是你要信我,我说的真的是真的!你让爸来见我……”
门被关上,隔绝了江柔的哭喊。
江远山在门口听见里面依旧传来江柔的嚎哭和呐喊,顿了顿脚步说,“别送吃的给她,等她什么时候冷静再说。”
宋妈锁了门,应声,“是。”
江柔整整被关了两天,门锁着,阳台的门也锁着,她出不去,没东西吃,她只能不停地去洗手间喝自来水,一边喝一边哭。
她手上的伤口也因为换药不及时而愈发恶劣,到了夜间痛苦难当,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生死不如的两天后,终于看见房间门被打开。
那个傻子就站在门口,漂亮的一双眼淡淡扫过坐在地板上落魄的江柔,声音透着几分冷淡,“吃饭了。”
这是江柔这辈子听见的最温柔的话了,她苍白着脸,软着身体,几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到了楼下。
餐桌上,江栩和江远山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唯有江柔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浑身散着恶臭,头发脏兮兮的,她手上的纱布散着腐烂的味道,整个人一靠近,就见江远山嫌恶地皱眉,随后冲宋妈说,“让她去房间吃吧。”
江柔好不容易到了楼下,饿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听见这样一番话,无异于在她脑子里扎针,她痛苦地哭出声,只是嗓子嘶哑,这几个晚上她日夜都在诅咒怒骂江栩这个傻子,得到的后果就是自己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难听得像是有人用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划痕。
她蓦地呕出一口血,整个人就这样倒下了。
江远山表情不变,只是冲宋妈说,“叫医生。”
“是!”
王雪华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她剜心挖骨把江远山最喜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跟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而留下的江柔,即便与他有着血缘关系,可因了王雪华这一层关系,江远山再也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
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江远山,王雪华曾犯下的混账事,以及成为陌生人的江逸城。
江柔病倒了,医生看过之后,她躺在床上养了几天伤,整个人恹恹的,因为嗓子哑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每日看着床前人来人往,不是医生就是宋妈,爸爸一次没有出现,甚至小傻子江栩都来看过一次,只是站在床前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冷,像是看一个死人。
跨年那天,江家全体都在楼下花园放满天星,小小一束捏在指尖,火红的烟花昙花一现燃放自己所有的热情,管家宋妈四九几人围着江栩,嘴上说着新年快乐,江远山摸了摸江栩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江栩笑着说谢谢,接着江远山给其他人挨个发了,一时间整个花园只有恭喜发财的声音响起,而江柔站在二楼阳台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新的一年到来,江柔却转了性子,她安静又无声地存活在江家,只为了一口温饱,她不敢和江栩对视,不敢碰上四九,就连江远山,她都是害怕的。
甚至夜里睡觉都担心时刻会有人出现,让她滚出这个家。
而江逸城时隔十几天终于拨了电话给她,江柔却害怕地按了拒接,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躲在被窝里才敢回拨过去。
江逸城这些天为了王雪华的事在奔波着,即便这个女人做了错事,可她和他身上的血缘关系无法分割,江逸城没法坐视不理。
他一方面不联系江柔是想让她和这边断开联系,这样父亲应该会好受一点,另一方面,他太忙了,也知道江柔打电话可能就是询问母亲在警局的事情,他回答不了,也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就没接。
此刻,打这通电话只是想问问家里最近怎么样。
却没想到,电话刚通就听见江柔在小声地哭泣,大概是因为母亲被抓进去太久了,她太害怕了吧。
江逸城正要安慰,就听江柔语无伦次地说,“傻子不是傻子,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她害了妈妈,那五百万她吞了,她亲口承认的,爸爸不信我,四九是她的人,宋妈也是她的人,家里所有人都信她的,都是她的人,没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我好害怕……哥,她上次拿刀对准了我的喉咙,我每天晚上都害怕她突然闯进来要杀了我……”
“做噩梦了?”江逸城叹息着问,“以后你在家里,跟小妹好好相处,不要欺负她。”
“你也不信我?!”江柔咬着手背,眼泪簌簌落在手机屏幕上,她喘了好几口气,才把声音压到平静,“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江逸城脸色冷了下来,“你到底要厌恶她到什么时候?!”
说着不等江柔再开口,直接挂了电话,江逸城刚放下手机没多久,手机又震了起来,是江柔,江逸城皱着眉,把手机关机了。
他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却是想着每次过年时,小丫头都围在他身边转悠,嘴里说着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话,眼睛亮亮的,像夜空里的星辰,亮得灼人心。
江逸城把怀里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红包拿出来,在掌心摩挲了片刻,随后重新塞进了口袋,他一直找不到机会送给她。
刚刚听江柔说了那么一通话,此刻更是烦躁得不行,想到江柔刚才说江栩吞了五百万,江逸城无奈地摇头。
不知道小丫头在家里有没有被江柔欺负,他以后护不住了,怎么办啊。
他重新打开手机,心里很想给江栩打个电话,可又担心江远山知道了会生气,一直忍着没有拨出去,通讯记录上这几天很干净,除了江柔那一通以外,就是前些天接到的段木央的电话。
那时候年会刚结束没几天,段木央打来电话问,“你不是说要借钱吗?卡号呢?”
外面还不太清楚江家发生的事,更何况段木央那几天刚从茶庄回来,根本不知道江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只是看见自己卡里多了五百万,知道这是四九打来的,于是就打给了江逸城。
江逸城没想到这个时候愿意帮助他的是个不太熟悉的女孩子,两人只有几面之缘,甚至因为一些误会凑成了尴尬的一对。
他从江家搬出来后,找了个一个月才五百块的单间住着,随后开始投简历出去应聘,一些公司收下他的面试申请,可整个面试过程却都八卦地询问他为什么想不开从江氏集团离开,是不是江氏集团要倒闭了,分明就是戏耍他。
可江逸城却不生气,这家不行就换另一家,整整一周,江氏集团的大少爷江逸城外出投简历找工作这件事就在整个杨市传开了。
倒是有一家小公司愿意留他,职位不高,薪资一般,江逸城在租房里考虑了两天,没收到其他公司的录用电话,于是第二天就去报道了。
他出来时,身上只带了两千块钱,其他分文未动地留在家里。
并不是想逞强,而是,那件事被捅破之后,他再也没有脸面去用江家的任何一分钱。
从知道自己不是江远山亲生子那一刻起,他就萌生过在外面买房子的想法,可又很快被他否决了,他不想让江远山认为自己早就萌生要离开江家的想法,他甚至想过,只要隐瞒得好,这件事毕竟二十多年来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二十年,江远山已经老了,整个江家只能靠他,他这样卑劣地想着。
可现实却如此残忍。
“不用了。”他沙哑着嗓子冲电话那头说。
段木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拒绝了这笔钱,而且她敏感地听出电话那头的人不对劲,声音很阴郁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她又多嘴问了句。
江逸城不想多说,“没什么。”
段木央听出他的疲倦,主动挂了电话,第二天她才知道江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而江栩却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段木央冷静分析之后,觉得很大部分这些事都是……江栩做的。
虽然很诡异,但是,她就是有这种直觉,只是不知道,王雪华他们一家人到底对江栩做了什么。
她没想到,几天后会再次接到江逸城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狼狈地问,“能借我点钱吗?”
单间房虽然便宜,可安全性也低,他出去面试回来才发现房门大开,他的电脑不见了,其他倒没什么值钱物品,自己的几件衣服和鞋全被打包带走,整个房间只剩下一个坏了洞的盆,静静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江逸城那一瞬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疲惫地躺在床上,因为饥饿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的钱除了押一付二租了房,其他全用在打车去公司面试的路上,吃饭都是挑的最便宜的包子,一天三顿包子,水是烧开的自来水,他从租房里烧好带走,去公司面试完再从公司装满,这样回来就省得再烧。
和段木央约在第二天见面,他没钱打车,只能徒步走过去,是一座公园,段木央站在小亭子里,寒冷的天儿,她穿得厚实保暖,转头看见江逸城时,微微愣了愣,说出口的第一句是,“你不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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