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我跟我们家能做主的人通过气了……”
肖四方把刚才和肖婶婶商量好的事说给他听,末了颇自得道:“我们家的人口风都很紧的,也不会故意来张望您,保证不会让您不痛快。”
岑薄只是笑,没有立刻说话。
小姑娘一提到家人神色都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活泼欢快了起来。
可真奇怪啊,明明她无父无母,在贫困潦倒的家庭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不吱声,肖四方就忐忑了起来,难道他其实更愿意和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感受家庭的温暖?
“要是您想和我的家人交流也是可以的,我叔叔和奶奶都不知情,您可以……”
那可饶了他吧,这么无聊的事情,他平时已经做够了。
岑薄停下打量,开口制止她:“没关系,就这样可以了。”
“哦。”
肖四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揣摩错的,她拉起房间里唯一一扇小窗户的帘子,隔着玻璃张望一眼。
黄乎乎一片,到风沙最大的时候了。
椅子上的岑薄随口问道:“看什么?”
肖四方看了一下时间才回答:“看无风期什么时候来。”
“嗯?”
“再过半小时左右风沙就能停,到时候请您看外城的风景。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无风期的天空却是很美的!”
虽然中间有这位圣父大人横插一脚,但到家后肖四方还是很高兴的,多了一个人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这会儿和他说话腔调也自然,还有一点点因为熟稔自然而然的亲昵感。
和岑薄相处的多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早就被抛开了,在她心底还保留的一丝畏惧也不是针对他的身份和性格产生的,而是对强大实力的敬畏之情。
肖四方总是对整个星际的人都爱戴他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可抛开心里那一点点成见后肖四方也知道,就算是这个张口闭口都想玩的圣父大人,也挑剔不出什么大的问题。
首先他没有阶级偏见,其次不恃才傲物,再者对于她那个在旁人看来分外好笑的理想,也从未表露出半分轻视与嘲讽,然后说话声音又好听,人又有耐心……这些优点加起来,就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了。
肖四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人前袒露真实的性格,但他本来就总是在做一些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一定要相互理解。
肖四方自己理解不了别人,也不要求别人来理解自己,但她愿意积极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也去倾听他人的意愿,在不相互背离的情况下求同存异。
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相处之道。
因此就算在圣父大人面前,她也可以秉持同样的原则与他相处。
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岑薄定义为玩伴,而她则认为是战友。
他们都想改变现状,都有追求。
岑薄懒洋洋的,兴趣缺缺:“我们的审美不重合,你自己去看吧。”
肖四方:“……”
忍耐,弱小就是要挨打,就是没有话语权。
风沙刚停的时候,肖家的晚饭上桌了。说是晚饭,也就是普通的营养泥而已,照旧一人一盒,半点花哨都没有。
肖老太坐在主位上,瞥了四方一眼,“你那个同学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儿吃?”
肖四方不知道肖婶婶怎么跟老太太说的,不好胡编乱造以免自己拆了台,索性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妈您就别惦记了。”肖婶婶稳如泰山,“保管不让您担心的事情发生。”
小儿子没什么出息也不顶用,这个儿媳妇还是很靠谱的。
听她这么说,肖老太也就放心下来,不再过问。
饭桌上,四方八面两人又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讲了,间或再挨几句骂,一餐饭很快吃完了。
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只过了几个月,原本还能藏在袖子里的黑斑都已经蔓延到手背上,把青色的血管都覆盖住了,远看像沾了什么脏东西,黑黢黢一大块。
八面送老太太回房间,肖四方拉住赶着去上工的夫妻俩,小声问:“要是能多吸些氧,奶奶能好一点吗?”
肖大度叹了口气:“试过了,就上周给老太太试着吸完了一罐C级氧,一点起色都没有。”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肖婶婶一听肖四方这话就知道她又要做些不规矩的事情,严厉地斥责了一句让她明白自己的态度,才稍微放缓和声线,又补充了一句:“底子立不住,越补越坏事,不能乱来。”
肖四方眼中暗了暗,不说话了。
“唉。”肖大度拍拍她的肩膀,“多陪陪她吧。”
把厚重的帘子卷起,大门和窗户统统打开,又把门口扫了一遍,肖四方搬了个小板凳,在她的“藏宝池”前坐下来。
她没着急动手,只呆呆地仰望着瑰丽的天空。
在哪儿哪儿都是黄乎乎灰蒙蒙的外城,这片天空确实是最美的风景了,艳红,亮橙,深紫,金黄……绝妙地融合在一起,每一个交界点都充满了迷幻的色彩,好看极了。
可正如圣父大人并不稀罕的那样,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再怎么好看,它也永远停留在天边,停留碰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这道风景是外城特有,但又不属于外城。
外城,一样好东西都没有。
正发呆时,不远处却热闹起来,一群不到成年人腰高的小萝卜头成群结队的,或拖或拽着一些什么东西,咿咿呀呀过来了。
“四方——”
“四方四方——”
稚嫩的呼唤声把肖四方拉回现实,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孩子小孩子们都扬着笑容,小脸红扑扑,兴高采烈地往她这儿来,走得快的都快到她跟前了。
“我妈妈说你回来了,上学怎么要去这么久呀?我姐姐就每天都回家,你怎么跟她不一样?”
最前头的大孩子把抱着的布包往地上一放,激起一小片尘土。
肖四方没空回答他,站起来就往孩子们的方向跑,把落在最后面还摔了一跤,模样最多也就三岁的小男孩扶起来。
小孩人摔了,手里还紧紧捂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宝贝摔了也不肯撒手。
肖四方威严地看向其他大孩子,问:“谁把这么小的弟弟带过来,又不好好照顾的?”
孩子们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摸了摸脑袋,笑嘻嘻道:“是他自己要来的,也给你找了东西呢!”
肖四方就又去看还被自己扶着的小孩,后者眼睛里一点泪花都没有,看着是没摔疼,还把小袋子往她这边塞,奶声奶气:“给、给四方。”
小袋子打开,里头就一颗六角螺栓坠在袋子底部。
“窝找的!”
肖四方哭笑不得,一把将小孩抱起来安顿在自己的凳子上,让他们都不要乱跑,转头回屋拿了特意带回来的零食。
“排队!”
她一声令下,这些早前在她这儿领过糯米糕的小孩自觉就站好了,排起歪歪扭扭的队伍。
板凳上的小孩看来看去,也想跟着凑热闹,被一巴掌按在了原地,只好睁着乌灵灵的眼睛看着肖四方。
这里的孩子有八个,肖四方带回来的零食正好够分,她也不管分的什么,统一按身形和包装袋大小匹配。
“相互分享,换着吃知道吗?”
“知道——”
这些孩子都很乖,肖四方也不担心他们会抢食而打起来,又回去搬了一个板凳,开始收拾他们带来的东西。
孩子们没着急吃,各自攥着自己分到的零食,叽叽喳喳邀功。
“我家里还有好多呢,是我拿不下了,才只带过来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