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菲利克斯就简单地给艾米莉介绍说,蒸汽机工作的原理如何,真空是如何产生的,水和水蒸气体积的差别有多少,又是如何推动活塞带动曲柄杠杆运动的,蒸汽机可以做什么,比如带动飞轮,当然也能利用门阀,将其排射出去,推动车辆前进。
“听起来很有意思,菲利克斯先生。”艾米莉虽然心里觉得确实挺有意思的,没人和她解释这些科学革新上的事,但任何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便突然带了些贵族的傲慢和冷漠,倒有点像是反讽了。
这话说出来后,艾米莉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紧接着就询问菲利克斯另外个问题:“可是,想要让蒸汽机工作,是要烧煤的吧?”
“是这样的艾米莉小姐,这其实就是你先前质疑的详细答案,我们该如何以两倍的速度奔跑?以前所有的经济学家眼光,都局限在唯一的资源,即土地上。”
为了显得自己学识并不比菲利克斯差,艾米莉立即接过话茬,“土地可以长出粮食、烟草,也可以长出森林,也可以喂养许许多多种类的家畜,这么算来,土地确实是最根本的资源。”
“嗯,所以现在经济学家都是重农学派。”
“怎么,您也信那些经济学家?”艾米莉又自带起嘲讽的效果来。
不过菲利克斯难得心情好地对她继续说明:“我当然不信那些夸夸其谈的经济学家。有个笑话是这样的,一个物理学家一个化学家还有一个经济学家,因海难流落到座荒岛上,他们从船只上带来个被密封的玻璃罐,里面有亟需的食物,物理学家想要制造个东西撬开瓶塞,而化学家则想要用水和火把瓶塞拔出来,而这时候经济学家则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艾米莉此刻走到了槌球场的一株核桃树下。
“经济学家开口道,‘各位先生,现在假设我们现在有个撬盖器......’。”
艾米莉没有忍住,微微将头扭过去。
“是的,信经济学家有什么用呢?他们连已经发生的事都解释不清楚。但现在世界的局面却很清楚了艾米莉小姐,除去土地之外,又有项资源出现了,有了它我们可以用两倍的速度往前驰骋了,那便是煤炭。”菲利克斯绕开洼水,悠悠地说,“人可以用煤燃烧取暖,可以用煤驱动蒸汽机,再用蒸汽机代替人力制造许许多多的东西。一块煤所燃烧出的热量,相当许多木柴,而一台蒸汽机力量则是用八、十乃至更多的马力来标示的,人们和这个世界可以摆脱千年的过往和局囿,在蒸汽和火下,乘坐上机器车,前往更好的时代。”
“这就是您的愿景吗,菲利克斯先生?像我父亲这样的,在土地这种旧资源上伸张特权的,在您眼中是该被抛弃淘汰的,是不是?”
菲利克斯隔着篱笆,望着核桃树下站着的艾米莉,随后神情严肃地告诉她,“法兰西,虽然没有对岸的英国变化那么迅速,但我翻阅年鉴、报纸和各种各样的小册子,知道在法兰西,冶金厂、煤矿和毛纺厂已陆续采用了蒸汽机,霍尔克家在鲁昂的棉纺厂也在其列,法国对外每年输出的工业品,数额早已达到数百万里弗尔,呢绒、亚麻布、丝绸、长袜、手套、壁毯、钟表、珠宝、书籍、蜡烛、镜子、家具各种类别数不胜数,我们国家也有像鲁昂、南特、波尔多、马赛、圣典港这样的港口都市,机器、工厂和工业品的基础上,新的法兰西已经不顾旧的法兰西,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旧的法兰西,建立在土地和特权上的,旧的法兰西......”艾米莉喃喃自语道。
她的心中有些哀怨恼怒,她实际不喜欢菲利克斯的这套说辞。
拉夫托家族数百年的光荣传承,终究要成为“旧东西”了吗?
不,不该这样!
“没错,旧的法兰西无时无刻不在阻扰新的法兰西生长。新的法兰西,要在经济上建设自己,要在政制上缔造自己,也要在法律道德上完善自己。可旧的法兰西却固步自封,它抱着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理念,跳舞、淫乐、赌博、杂耍、游猎、贪腐、无知、愚钝、麻木,即使死也要玩乐个痛快,它为了满足自己,就不断掠夺、凌虐新的法兰西,将对方当作予取予夺的婴儿,如果照照镜子,它就会发现自己是个依靠吸吮鲜血才能苟活的丑陋僵尸......”
“菲利克斯先生,请您......”艾米莉的声音有点颤抖。
“新的法兰西会奋勇前行,而旧的法兰西则会竭力拖后腿。”
“够了。”艾米莉不再往前走了,她用碧绿色的眼瞳看住菲利克斯,语气恢复了贵族式样的傲慢和冷淡,打断了菲利克斯,“我不喜欢这些激进鲁莽的说法,您就是卢梭的信徒,不,您是个追求金钱的野兽。”
两人一起停下来,长长的篱垣像条界沟,就横在两人间,阳光在核桃树绿色的枝叶间点点漏下来,照在艾米莉的金色头发上。
“是,我说得太多了,艾米莉小姐。”菲利克斯也“冷”了下来。
“不,是我要求您说的,但没想到会让您不受控制。”
说完,艾米莉将蒸汽车的图纸交还给了菲利克斯,然后她将双手背在纤细的腰肢后,脚尖轻轻踢打着颗小石子,又对告辞离去的菲利克斯说道,“也许到了新时代后,你我会发现旧时代也有它的好处,特权虽然是特权,但起码是记录在明文当中的,一旦明明白白的特权,被暗流幕后的隐形权力所取代后,日子并不会比只依靠土地和农业时好过。”
“您的说法很有道理。”
“所以,你还抱着获得梅小姐嫁妆的企图?”
“哈,我已说服父亲撤销了购买贵族官衔的想法,那笔钱被我用于公社的投资,我想在以后的生涯里变得富裕,变得有威信,变得更有能力,然后找寻真正适合自己的,所以......贵男富女的道路,我是不准备走了。”
“我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菲利克斯先生。”
“最起码我不在城堡里,也不在闺阁中,还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力,艾米莉小姐。”菲利克斯回敬道。
“哼,您还是那样的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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