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他的心情并非日记里那么悠闲,和唐璜在庭院里夜游也并非为了欣赏雪夜的美景,两人的脚步被积雪吞没,由近及远,最初的几步已经看不到了,他们口鼻里呼出的白气向上升腾,吹乱了雪花。
“关于我和弥罗埃小姐的未来,我想了许久。”青年开口说道:“我们因为得罪了暗黑舔狗兄弟会的女神,我们不得不从家乡亡命,直到遇到了你们,我清楚,你善意的搭救了我们,而尾随我们而来的追兵也给你的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
“如果你想表达歉意的话大可不必,我已经充分享受了你们为我带来的故事,那么,还是来谈谈你们的未来吧,不,如你所说,是你和熊小姐的未来。”
(于絮尔(Ursule)的名字转写成拉丁文是Ursus,意思是熊)
萨维尼安脸色微黯,从唐璜的措辞里他也能听出大法师对他与于絮尔的事并不看好,有些事即便知道,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感受也不尽相同。
“我想,我和弥罗埃小姐想要重新获得以往那种安稳的令人忘却时间的生活,。就必须要解决暗黑舔狗兄弟会的生活,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德·莱斯托拉德伯爵的领地就是理想的地点,虽然贵族们的领地不再意味着国中之国,权柄被收归了王家,但是贵族们对于自己的领地仍有相当的影响力。
伯爵先生是个好人,除了怕老婆这个只会让人会心一笑的缺点外,他的评价很高,而且是罕见的体恤下层民众的贵族,而伯爵夫人在修道院里苦熬十几年,在她的主持下,这里也没有巴黎那种纵欲享乐、奢侈糜烂的风气,而且伯爵先生也需要炼金师与精通纹章学的学者辅助他的事业......”
“等等,你说你精通纹章学?”
“我的姓氏是波唐杜埃,虽然我们幼支已经没落,一年只有四千七百法郎的收入,但长支已经坐到了海军上将的位置,未来御前大臣的候选,而我的堂兄则在地方行省议会有话语权的议员之一,他们时常接济我家,所以我自小受的教育和京城的公子哥们没什么区别,在外面,人家还要管我叫一句先生呢。”
(萨维尼安承袭父亲的爵位,正式的称呼是德·波唐杜埃子爵,难得的是他是荣耀的佩剑贵族而不是一年批发五万的穿袍贵族,所以那个时代的文学作品里贵族满地走并不是作者眼光狭隘不接地气,而是滥竽充数的穿袍贵族真的那么多,在整个18世纪,这些穿袍贵族为法国王室创造了五十亿里弗尔的收入)
看来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嘛,唐璜想,只是纹章学不太容易展露于外,提升一个人的逼格就是了。
“好吧,如果你和弥罗埃小姐是如此期望的话,我会转达给莱斯托拉德先生,以他的性子,应该很乐意照顾你和弥罗埃小姐。”
“不,维里埃先生,我外表看起来年轻但毕竟已经三十岁了,人生这道奶油蘑菇炖汤,我已经领略了一两分滋味,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想要自己的生活顺心如意,其中一条必要因素就是别人的尊重,而别人的尊重凭走后门的关系是换不来的,不管他们表面上表现的和你多亲热,背地里一定会鄙视你,说你的话。
所以,无论是我或者弥罗埃小姐都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那么我们获得尊重的方式就是做出些成绩来。听闻,阁下要作为莱斯托拉德先生的客将解决暗黑舔狗兄弟会的事情。”
唐璜点点头,关于路易的邀请他并没有刻意的保守秘密,反而借着别人的口宣扬出去,路易的领地已经是一潭死水,而大法师所做的就是投入一块石子,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恶波,唯有他主动的制造变化,才能让潜伏在暗地里的组织被动的产生波澜,并在计划外的变动里露出些许马脚。
当然,这会产生更多的牺牲,或者有露网之鱼趁机跑掉,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快捷,唐璜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驱逐暴徒,维护治安的事情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和弥罗埃小姐是想加入我们的队伍,一方面借此机会肃清未来生活的隐患,另一方面也在未来的领导与同事面前证明自己,年轻人有冲劲,想法积极是好事……可也要看看现实。”
你才二十五岁,我比你大五岁,弥罗埃小姐比你大十岁,哪里轮到你叫我们年轻人啊。萨维尼安想。
永远二十五岁的大法师看穿了萨维尼安的想法,摊手说道:“你觉得你和弥罗埃小姐能和在暗黑舔狗兄弟会的战斗里取得优势吗……甚至不客气的讲,你们除了能依靠神秘的因果报应能力保住性命之外,还能有更多作为吗?”
“我和弥罗埃小姐都相信这份因果报应是神迹,是神赐予我们的祝福,神不单单是为了拯救祂的信徒脱离困境,一定还含有鼓励人向前的意思,这样才能彰显奇迹的价值。”
“我不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但也不赞成神论,宗教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某些人生里重大的转折时充当暂时的慰籍,除此之外,它只会让人变得懦弱、无能和消极,因为越是虔诚,越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越是不肯正视世界的本质,并且,也不再允许别人和你们画风不同。
我无意侮辱你的信仰,但你也尊重我,我们可以谈谈神迹、祝福、期望之外更现实一点、更能把握的事情。”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把因果报应的奇迹怎么归类,阁下也应该能看到,那些追击我们的狼是被人控制,施加了增益魔法,每一匹都足以猎杀一位成年人,但它们的努力最后只带给了我一些微不足道的皮肉伤,现在我的伤口只剩下荣誉的伤疤,全然没有性命危险,这可以用常理解释吗?如果不能,那就是神迹!”
“说谎。”唐璜脑海里响起葛丽欧妮的声音。
以唐璜的视角来评论,这大概是自认识萨维尼安以来,对方在他眼里最为有趣的时刻:很显然,萨维尼安知道加护在于絮尔?弥罗埃身上的因果报应的本质,但他又装作虔诚信徒的模样把人工导向的结果通通推给神明,他究竟想要隐瞒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表现出百无一用的废柴模样?
所以,唐璜劈下手来。
他的意志单向链接着家具们,而收到主人的命令后,虚空里有光粒凝聚为皎美的曲线,兔耳的尖端分开了雪花,黄金箭矢瞄准了错愕的萨维尼安。
“打断四肢。”唐璜淡淡的说。
金色的光芒在唐璜背后升起,线条从他腋下穿过,直奔萨维尼安的面目,青年全无得体的反应,只余下双臂护住脑袋的动作,下一秒,他的双臂被绕到侧面的金色线条贯穿,在他身体前倾扑倒的那一刻,双腿也遭逢了同样的厄运。
“嘻嘻嘻。”
谢斯塔410解除了和谢斯塔45的合作状态,嘲弄着她炮制出来的最新受害者,然而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那些线条不仅没按照视觉里的那样对萨维尼安造成伤害,反而不受控制的奔向唐璜的面门。
“45,你是怎么计算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背黑锅的粉发兔娘委屈的低头说道:“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弹道计算,目标也没有表现出超过预期的魔法抗性,为什么……”
她们还能悠闲的交谈,是因为唐璜的手牢牢的抓住了箭矢,随手扔在一边,他毫发无伤,仍然风度翩翩,对着慢慢爬起来的、同样毫发无损的萨维尼安说:“你用行动给出了回答,波唐杜埃先生,弥罗埃小姐那因果报应的能力绝非神迹,而是你的祝福。”
第十一章于絮尔·弥罗埃(5)
唐璜的话让萨维尼安干笑了两声:“如果你仅仅为了验证这种笑话一样的想法而命令手下对我发动攻击,我可能要适当的改变对你的看法了。”
“我拯救了你们,而作为要求我只是想要坦诚的听一个故事,但你欺瞒了我,并且持续到刚才为止,仍然在欺瞒我……你还记得那两个暗黑舔狗的下场吗?”
萨维尼安顺着唐璜的话回忆起那两个凭空消失的人类,顿时感觉不寒而栗,如此轻易就能抹去两个生命的存在严重挑战了青年的认知,“巴黎的大法师们都是怪物吗”,他常常这样想。
光是目睹他人的悲惨遭遇就能让他感受到恐惧,如今这悲惨遭遇可能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不禁后退一步,撞上了一堵墙。
透过雪花运行轨迹不自然的扭曲,萨维尼安观察到无形之墙已经封锁了周围的空间,似乎有越来越狭窄的趋势。
“我们不是敌人。”他叫道。
“如果你不能坦诚,那么我们自然也算不得朋友。”唐璜凝视着萨维尼安,“看吧,在最关键的时刻,因果报应总能保佑你豁免致死性的伤害,和我认识的某个人一样,这种祝福比较坑爹,它时而很给力,时而不灵,或者非要在事后才能发挥作用。
从弥罗埃小姐的描述来看,她应该不知道你的能力,不然也不会归结于神迹。同时,也说通了为什么在她遭遇过一次不幸,短时间内可能还要第二次遭遇不幸的时候那因果报应才来到。
她根本无关紧要,因果报应是围绕你来的,当你即将被当着受害者杀掉的时候,外边的马车先是撞倒承重墙,又因承重墙倒塌砸死了其他暴徒,同理,正因为你和弥罗埃小姐待在一起,所以那些追击你们的野狼才会诡异的死掉,而你为了尽可能的让能力发动,才会比弥罗埃小姐更靠近狼群,最后弄得浑身都是皮肉伤……应该不止那么简单。”
“那是我付出的代价。”萨维尼安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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