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闵被带了出去。
营帐之中,江小树依旧坐着,顾燕京站着。
“江小树,你怎么会在这儿?”顾燕京问她。
江小树盯着他,她设想过千万种与他相见的场面,她会激动的扑到他怀里,左右拉着他查看,有没有温度,是人是鬼。
此时,她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她没有回答他什么,默了一会,只道:“既然都统大人还活着……”既然他还活着,那就好。她话锋又一转:“军师,我们来商议一下,如何与缅人签下这个条约。”
“好。”卫录应声。
“坐。”
卫录坐了下来。
顾燕京望着两人,江小树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
录卫忽然说:“都统大人,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半年前,收到你和苏阁老的消息,说是你们已在江城战亡,夫人为了寻你,瞒了所有的人,女装男扮,来到这江城军营……”
江小树骤然打断:“军师,说这些干嘛,说正事吧。”又正色道:“大人,苏阁老是听闻了您在江城战亡的消息后便立刻来到了江城,别人都说苏阁老战亡了。”别人也都说他战亡了,可现在他好端端的站在这儿,那苏阁老,是不是也还活着呢?
顾燕京看着她,她说话的样子就像与旁人说话一样,没什么多余的感情。
“长离在缅国。”
“这次虽是派我与公主一块出战,但长离还被扣押在宫中。”许多的事情,说来话长,他便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江小树执了笔,在宣纸上开始写字。
既然苏阁老还活着,她得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带给阿笙,让她不要太过挂心了,只是,写了几个字后,她又停了下来,问:“苏阁老在缅人的宫中,可有娶别的女子为妻为妾?”
顾燕京默了一会,回她:“没有。”
果然……苏阁老对阿笙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能妄想的。
在都统大人的心里,她没那么重要。
离她不过数月,他立刻就又娶了位公主,在缅人的宫中吃香的喝辣的,亏她还为他心碎了那么久。
她执了笔,继续写:阿笙,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莫挂。
你大哥与苏阁老都还活着,只是还要处理一些事情,等事情处理完了,就能返回京城,与你相见……
写完,她吩咐下去:“季源,把这封信,送回出去。”她的护卫进前来,接了信,退了出去。
卫录看一眼两人,这夫妻二人重逢,没有丝毫的激动与喜悦,平静得非同寻常,将军什么也不多问,既然她不问,他便先问了:“顾都统,你和苏阁老是怎么到了缅国的?”
顾燕京默了一会,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皇甫澜,他身在缅国,并不知道皇甫澜现在的情况。只是,江小树既然坐在这里,恐怕皇甫澜的情况并不乐观吧。
那日,他与楚湘王一起出战,双方的人在战舰上开打起来,两国都同时用了炮火攻打对方的战舰,一时之间,江河的水面火光四起,有的战舰被炮火击碎,沉入江河的水。他站在战舰上观望战况,那时候楚湘王走了过来……
是的,他是被楚湘王打入江河的水中的,他的确没有防备,在那样的情况下,楚湘王竟是朝他出了手。
顾燕京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卫录和江小树默默的听着。
听完,卫录道:“如此说来,是缅国的公主救了顾都统的性命了。”
江小树也道:“所以,大人便以身相许了。”
“是不是大人当时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回不来了,索性在那边安家好了?”
“江——小——树。”顾燕京喊她,她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和他说话,让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江小树冷笑一声,没理他,又道:“军师,眼下第一要紧的事情,是要想办法把苏阁老营救出来,不如这样,我先修书一封给缅国大王,让他立刻放人,他若放人,一切好说。”
“好。”
江小树便又提了笔,写了一封信,写完,传令下去:把公主提过来见我。
过了一会,韩闵就被带过来了。
江小树坐着未动,盯着她道:“公主,你现在带着这封信回去,传达我的话给你的父王,如果他还想缅国太平,速度把苏阁老送到我面前,他若令苏阁老损失一根头发,我们北国的大军,势必踏平缅国这块土地,为苏阁老报仇血恨。”
将士把江小树手中的信接了过去,送到韩闵的手中。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揣在了身上,又望了一眼江小树,道:“姐姐,我一定会把苏阁老安全送到您面前的。”刚出去的时候,已打探过身边押送她的人了,她已知道,这凤阳将军正是燕郎在北国的正妻。
既然是正妻,她理当称她一声姐姐。
姐姐?江小树冷笑一声,罢了,正事要紧,便没理会这话。
韩闵转身,看向顾燕京,道:“燕郎,你等着我。”
顾燕京看她一眼,朝外走了,韩闵也就立刻跟了上去。
江小树看着,心口突突的疼,眼泪差点要崩出来,但忍着了。
他这是要送行啊,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得很。
两人行至营外,顾燕京道:“你有把握可以说服大王?”
“燕郎放心,如果父王不同意放人,我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把苏阁老从宫里安全带出来。”
他望着她,默。
韩闵说:“我看得出来,姐姐不太高兴,但我无意与她争什么,还请燕郎在姐姐面前为我美言一句,我只想这辈子就这样陪在你身边,哪怕做小我也无所谓的,你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你的国也就是我的家。”说罢这话,她猛然转了身,离去。
营帐之中,军师也走了出来。
人都退下,江小树坐在桌前,呆了一会。
顾燕京再次走了进来,来到她面前看着她。
他看她,江小树也看她,只是目中再无波澜,她所有的情绪都被一次次压了下来,最后凝聚成一座冰山,在她心底最深之处。
她恨他,恨他的不在乎,恨他对待她,好像可有可无。
“江小树。”顾燕京唤她。
江小树看着他,语调又冷又沉的道:“我累了,大人请自便。”猛然,她起身,就要离开。
“江小树。”顾燕京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出来,她见到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给他一张冷脸。
“都统大人,我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我?我累了,我需要休息。”
“放开。”她用力要甩开他抓紧的手臂,他却是不放,她气急,低头,就狠狠的咬了下去,咬在他的手背上。
这几个月来,她对他的思念有多深,此时,她就有多想咬死他。
再次见他,他给她带来的是双重的打击。
顾燕京被她咬得疼得不行,立刻松开了她,咧嘴,直骂:“江小树,你是不是有病。”
她有病,她是有病,她病得不轻。
江小树转身便走,抬手抹了嘴巴。
顾燕京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么深的一个牙印,血迹斑斑,她可真敢咬,真舍得咬。
他站了一会,猛然朝外走了出去,就见江小树已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他望着她娇小的身影,包裹在铠甲之下。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她真是让他大开眼界,让他惊奇。
“将军好像生气了。”卫录这时走了过来,和他讲。
顾燕京看他一眼:“……”
卫录说:“顾都统,大家本以为你是死了,只有凤阳将军不死心,偷偷摸摸的跑到军营来了,谁知道你非但活得好好的,还在外面娶了别国的女人,凤阳将军恐怕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之前,凤阳将军已朝那女人连射了几箭,可惜次次都被顾都统拦了上来,当时他就看出来了,凤阳将军对他在外面娶了个女人的事情,是非常不满的。
如果满意,这会就不是扔下顾都统在这儿了,而是夫妻双双一块离去,以解相思之苦了。
顾燕京看他一眼:“卫录,我有是有苦衷的。”
卫录笑:“这话和我解释没用,你得和将军解释求将军原谅你啊!”
“……”和江小树解释,求江小树的原谅?
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卫录道句:“顾都统,你好自为之吧,我要去忙了。”转身,他这次是真走了。
顾燕京站了一会,周围的将士来来回回。
占领了缅人的营地,所有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江小树也回到主营,让人都退了下去,她自己在屋里坐了一会。
从今以后,她的丈夫就多了一个小妾。
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她羡慕阿笙,在那样的地方,她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成了亲,但苏阁老没有。
她羡慕阿笙,她又知道和她是不一样的,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她没有父母,没有爷爷,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她不该去妄想自己的丈夫也能对自己持守那种忠贞之爱。
可是,她还是好恨他。
她随手抹了一把眸中欲要滑出来的泪,罢了罢了,他平安就好,他喜欢就好。既然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为了那个女人,一再的而挡箭,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