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能猜到贺行远是假借差事之名,暗中拉拢人手,为日后登上大位做准备,因而这一趟江南之行,对贺行远来说,虽是避祸,但其实收获颇丰。
是个有心计之人。
尽管知道对方寻人只不过是糊弄人的手段,并没有打算认真寻的意思,但时砚也不能就此放心,于是趁着贺大山不在家这几日,想提前将人给打发走。
一路到家,时砚基本上理清了思路。
但目前还有件事需要时砚观察一下,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将在翠烟楼打工的程姨娘重新拎出来。
之前时砚对江留云说的也不是假的。
程姨娘,柳云函的亲生母亲,当初为了帮柳云函从柳家逃走,被柳秀才与柳二郎以五十两银子卖进翠烟楼的女人。
小县城藏不住秘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知道,那个女人在翠烟楼过的生不如死。
一开始被儿子丈夫亲手卖了,大概心早就死了,很想一了百了,听闻在翠烟楼用过无数寻思的法子。
但老鸨看在她还有几分容色,加之她有这么一段儿堪称传奇的经历,必定能吸引很多猎奇心理的男人前来的份儿上,才用高价买了她,买程姨娘的钱,够买十个黄花大闺女了,老鸨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寻死?
青楼有的是叫人乖乖听话的一整套办法,一一在程姨娘身上实施后,程姨娘沉底沦落成翠烟楼众多妓子中的一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浑浑噩噩度日,跟行尸走肉差不多。
每天被老鸨逼着接客,不管高低贵贱,只要是个男的,只要人家出得起银子,不管给的银钱多少,每日必须要接待够十位客人,若是数量不够的话,晚上加班,还有自家青楼的龟公顶上。
时砚白日里特意在柳云函与江留云面前提起此事,就是给两人,尤其是柳云函一个机会,不管柳家人如何,程姨娘都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说到底,程姨娘沦落风尘,还有柳云函的一份功劳。
也不知道两人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时砚决定先给柳云函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时间,时砚按兵不动,每日按时去酒楼睡觉看书,时綉被他忽悠着整理账本,一切都很平静,柳云函与
江留云两人也没在出现。
可惜柳云函还是让时砚失望了,不愧是能做女主的人,确实够狠,知道自己亲娘如今的处境,也能够无动于衷,既然这样,时砚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但是在柳云函看来,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她自从听到时砚说她姨娘的惨状后,回家的路上,就让小江大夫避着人去打听一番,结果打听来的消息,让她差点儿崩溃。
柳云函的奔溃,除了心疼程姨娘的遭遇外,更多的是觉得丢脸,还是在一个被她当做一辈子都不能转正的备胎面丢脸,让她一直在江留云面前高高在上的形象,有种轰然崩塌的感觉。
没错,即使是她有求于江留云的现在,她也有把握,有底气,捂着胸口坚定的认为,她柳云函在江留云面前,就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那个。
但现在将自己亲生姨娘这般不堪的一面彻底展露在江留云面前,柳云函更多的感觉是恼怒。
第一想法是: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江留云万想不到心目中的白月光的想法如此扭曲,还在尽职尽责的提醒道:“要不我帮你将钱姨娘赎回来,先找个院子安置好,摆脱现在的困境,往后再做打算?”
没想到却听柳云函满脸悲痛道:“不,不行,要是被贺公子发现的话,后果不可预料,你也知道他那人表面看着风光霁月,但触及利益和脸面时,能有多心狠手辣……”
江留云也愣住了,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能接受任何形象的柳云函,但放在他身上,也无法接受一个有过这样经历的岳母,即使这个岳母现如今的遭遇,有一大半儿都是因为柳云函。
柳云函哭的伤心不已,对江留云道:“我这些日子攒了不少私房钱,你使人偷偷给姨娘送去,让她自己想办法离开翠烟楼,但千万记住,不要让人发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别告诉她银钱是我让人送去的,免得她突然找上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云函二人想不到这些银钱到了程姨娘手里,她根本就存不住吗?当然不是,不仅她,就是江留云同样也想到了这一层。
但两人都未提醒对方这一点,心知肚明假装无事发生,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模样。
时砚知道了柳云函的态度,觉得在行动前,有必要亲眼看看贺行远本人,也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与贺大山有多大关联。
于是等到夜间,街上偶尔能听到两声犬吠之声时,悄无声息的出了家门,一路顺着柳云函留下的地址,摸到了贺行远的院子里。
悄悄避开院中守卫,找到了贺行远亮着灯的书房,窝在屋顶,也没做什么揭开屋顶瓦片就能看到屋子里场景的智障举动。而是凭借常人难及的耳力,选了一个安全又舒适的位置,打算偷听。
与此同时,时砚还在心里感叹:“不愧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写的画本子,一点儿生活常识都没有。要是我揭开瓦片就能看到下面的场景,这屋顶怕早就是危险建筑了。”
小甲立马化身毫无生活常识的一类统儿:“我最近看的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为什么不行?”
时砚淡淡的指着手边的瓦片道:“一般人家的屋顶,都是大梁加细椽,摆放的整整齐齐,然后在椽子上铺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用和的十分细腻的泥巴作为腻子,整齐均匀平坦的涂抹在稻草上。
穷苦人家的屋顶到了这一步,保暖日常使用,均无问题,就算是完工了,因而会出现在下雨天漏雨的情况,毕竟泥腻子在遇水后,时间长了出现问题,在所难免。
而富贵人家,则会在泥腻子上另外添加一层瓦片,主要作用是防水,其次才是美观。”
说着时砚轻手轻脚的从最边儿上揭开瓦片给小甲长常识:“看见了吗?下面只有一层年久失修的泥腻子而已。”
和小甲闲聊的时候,也没忘了注意周围的动静,小心翼翼将瓦片放回原位置,故意留了个非常明显的被人拆卸过的痕迹,就听到下面两人谈话的声音。
一个刻意压低嗓子的声音道:“主子,陛下命我们暗中寻访那位的踪迹,我们这般行事,是否会惹得陛下不快?回头陛下问责的话,是否会对您的大业不利?”
毕竟他一个下人,也觉得这找人,找的太刻意了。
另一道稍显霸道的声音响起:“不必担心,父皇每年都命人暗中寻找,可十三年过去了,有结
果吗?不过是父皇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自欺欺人罢了。
具体是死是活,谁又能说得准呢?
况且我们的人手不够,若全都撒出去帮着找人,极大可能还是一无所获,但我们拉拢南边儿官员的计划,是肯定要落空的,因此必须有所取舍,能长大光明来南边儿的机会不多,机不可失。”
下属还是有些担忧:“若是被其他皇子知道咱们的所作所为,难免要在陛下面前说您的不是。”
就听那人淡淡反驳道:“父皇之所以这般着急,不过是皇祖母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脑子开始糊涂了,想在临终前见小儿子最后一面。
谁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父皇和裕亲王一起遇难,结果父皇毫发无伤的回去了,裕亲王作为父皇的亲弟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里面都有谁的手笔,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呢。
要知道我那位小皇叔,当年在宫内可是骑射一绝,身手不凡,人又聪慧,很得前朝大臣们的青眼。就算当年本王年纪小,也依稀记得那位的风采。
谁又说得准,父皇这些年一直让人暗中寻找裕亲王的举动,是出自真心,还是做给皇祖母看的呢?说不得等皇祖母一去,裕亲王的事儿也该一起被埋葬了呢,到时候,谁还会挖咱们在这边儿的所作所为去捅父皇的心窝子?”
下属吃了一惊,放低声音道:“殿下,您是说,当年裕亲王失踪一事,可能与陛下有关?殿下您可有证据?”
“并无,只不过是一些推测罢了。”
下属:“……”
时砚:“……”
时砚难得与下属的想法同频,这尼玛不靠谱的话都能说出来,确定脑子没进水?
索性这人好似也知道自己说了多不靠谱的话,顺便打了个补丁:“你知道当年我母妃还是个嫔,曾跟随陛下一起下江南,曾目睹了一些事。
虽然母妃身边的老嬷嬷说的语焉不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父皇当年曾经遇到什么危险,是裕亲王帮父皇挡了灾。虽然后来的事情如何,我母妃并未亲身经历,但也能根据当时混乱的场景窥探一二。”
下属:“此事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为好。”
时砚:这么听起来,还比较像话。
听完
墙角的时砚,特意弄出了点儿响动让周围隐藏的暗卫发现,一众暗卫出动,呼啦啦往房顶上爬,动静吸引了在屋子里的两人出来查看。
时砚静静地站在墙角,存在感几近于无,认真看了一眼被人群围在中间,穿着一身华贵衣袍,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面色阴沉的男子。
说实话,丝毫看不出跟他爹贺大山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时砚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贺大山的来历和身上的气质本身就很矛盾,极大可能就是男主要找的人。
但很明显,贺大山本人对以前的事闭口不谈,时砚不相信对方是在隐瞒什么,若是有意隐瞒,瞒不住时砚的眼睛。
只能说,贺大山不愧于男主的评价,聪慧异常,能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为他编造一套完美的身世。
光是不明原因失忆这点,时砚就不能让这些人将贺大山随意带走。
想起剧情里贺大山出现的最后一幕,四十多岁已经成为皇帝的男主,被他刺杀后,他被抛尸荒野的结局。
再想想本来好好地一家三口,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全部葬生火海,不知贺大山是如何逃出去的,又在接下来的年岁里,经历了什么,如何查到凶手竟然是当朝皇帝,又是如何苦心孤诣,拼着性命为妻儿报了仇。
就能确定,在贺大山心里,不管过去如何,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家,是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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