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加鲁花博率众拼死断后,加鲁花谟得以带着其他人迅速脱离追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奔去。但即便如此,身后不断响起的厮杀和惨叫声还是让他们的心不断收缩,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每一声惨叫都可能意味着一名族人已命丧宋军之手。
当最后那一声直传数里地的凄厉惨嚎响起时,本还在全力赶路的加鲁花谟的脚步骤然便是一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双眼已作血红。纵然已有不少距离,那叫声也因各种原因而变得怪异,但他依然能够确信,这是自己兄长花博的惨叫!
以花谟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即便是受再重的伤都不可能吭声的他能发出如此惨叫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正遭受最为可怕的下场,也就意味着花博已经被杀或是或是落到了宋军手里,正遭受非人的折磨。
这让他心中大感愤怒与不甘,事情怎么就会演变成这般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会引来一支如此厉害的宋国军队?还有今晚凌州城内的突然起火,所有事情都超脱了他的准备,让他的全盘计划彻底失败,甚至到此时他都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了。
而在见他突然止步后,紧紧跟随的那些金兵也都停下了脚步,虽未开口,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金兵作战固然悍勇无匹,但论头脑却显然并不足够,他们也早习惯了听从上司的命令行事。
加鲁花谟的脑海里不断闪动着念头,终于,在看了眼远处火头已然熄灭,看着重归宁静的凌州城后,做出了最为明智的一个选择,低吼一声:“跟我来!”便毅然转身,不再往凌州城而去,而是朝着数里之外的曾头市全速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以他们这点战败之军是断不可能再攻入凌州城了。哪怕城中守军在经历了这场大火后依然没有多少防备,只凭这百多伤兵也不可能控制全城。所以加鲁花谟在一瞬间就当机立断,选择了更容易拿下的地方,只要进入曾头市,再加上那里的人马配合着,挡下那支其实也只有几百能战之士的宋军应该并不是太难。
半个时辰后,四更三刻,金军终于跑到了曾头市前,然后再度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几乎是同时的,前方竟也有一路人马正缓缓行来,双方居然就在曾头市前迎面相遇。只一眼间,花谟便已认出了对方队伍里的一些熟人——曾弄及其五个儿子,以及史文恭等镇子里的教头高手。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说……一个猜测迅速就从加鲁花谟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我们所以会落得如此结果,宋军所以会有准备,甚至招来了大批援军,其根源应该就在曾头市!之前只有他们是知道我欲对大宋州府下手的,而且有些人还在反对此事……”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已迅速凝聚到了曾弄几人的脸上,也立刻发现了这父子几人脸上表现出来的惶恐与心虚。
曾弄他们确实有些心虚,因为他们全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与金兵突然遭遇。作为与金国往来频繁的女真后裔,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些家伙有多强大的,一旦与之反目,又没有城池可为依托,正面交战恐怕自家是必然讨不了好处的。
何况今日队伍里可不光只有镇子里的青壮战士,还有许多妇孺老人呢,一旦真动起手来,他们将成为金人屠杀的目标。再加上他们之前刚刚才向凌州守军检举了女真人将要来犯的情报,突然碰上对方,自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金人此时居然也没有立刻冲杀过来,他们也在遥遥打量着自家的队伍,这让曾密等人心头略宽,随后他更是壮起胆子,上前两步问道:“加鲁兄,你这是?”
“事情有变,我们在大宋的消息好像已经走漏了,所以我正打算到你曾头市内暂避呢。”花谟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虽然两人的对话很是平静,但其实双方人马却全都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大战,同时他们的目光也不断扫视着对面的队伍,想看出些端倪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里,靠着那点点火把光亮,双方还是很快就瞧出了各自的问题——一方人人带伤,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而且看着还像是大败之后逃出来的;另一方则扶老携幼,半数之人是没有战斗力,甚至是可称之为拖累的。
就跟约定好了似的,双方都没有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同时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隔空对峙了起来,显然皆有顾虑。
“三哥,这怎么办?”曾升握着握着自己的两口钢刀,双目已眯作了一条线,警惕地盯着前方,随口问着身边的曾索。
后者心里也是一阵犹豫摇摆,到底该做何选择呢?这么拖在门前也不是办法,但显然,此时是绝不能把他们也带进镇子里去的,不然那就是引狼入室了。片刻后,他把心一横,低声道:“五弟,你可有把握冲过去拿下此人吗?”兄弟五人里就数曾升的武艺最为了得,所以想拼就得看他的发挥。
曾升估算了一下双方距离,有些拿捏不定道:“若是三十步内,我手中飞刀必能射中他。但现在足有五十多步,最多只有五成把握。他若身手够好,是能躲开的。”
五成把握自然不是曾索能够接受的事情,但随即他便把眼珠子一转,朝自己兄弟打了个眼色后,便大步走出队伍,冲花谟说道:“既然事情有变,你就更不该来我镇上了……”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了几步,而曾升也会意地跟了上去,一双眼睛已落定在了花谟的身上,不断计算着双方距离。
曾索的这一行动出乎了两方所有人的意料,让曾密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是低喝了声:“三弟,不可胡说。”
“我说的可是实话,金国在大宋并没有安插多少人手,我曾头市说不定是其中最关键的一处。之前你们也曾靠着我们获得了不少粮食补给,今后也必然还可以。倘若这次你们能成事,那我们暴露身份也就算了,但既然事情败露,又何必把我们也拖下水呢?”曾索却不为所动,继续边说边走,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十几步,在离开自家队伍的同时,也靠近了金军,而曾升则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看着好像是为了保护他的周全似的。
“不就是在你镇子里躲上几日,等到风头过去我们自会离开,有什么危险的?”花谟随口回答着,但心里却觉着有些奇怪,对方为何会不顾危险地走过来?
“那要万一被官府查到了呢?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还是速速另找别处躲藏吧,就别连累我曾头市了!”曾索说到这儿,脚步便是一顿,他估算着距离已经差不多了,而且自己已脱离队伍太远,真要动起手来,危险性也是极高。
“这么说你曾家是要背叛我金国,要背叛我女真一族了?”在说出这话的同时,花谟心中陡生警兆,目光一偏间,便瞧见一道寒光已自曾索身后的青年手中怒射而出,直朝自己的面门而来。
也得亏他警醒得够快,一身武艺虽远不如自己兄长,但身手也自不错,所以在飞刀临身的瞬间,人已迅速往侧方一偏,这才没有让飞刀射入脑袋,可脸颊处还是被锋利的刀口一擦而过,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也让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一瞬,双方人马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话都还没谈完呢,曾升就突然暗算出手。看到花谟脸上中招,身子偏倒,身后的金军更是心头一紧,如今这里可只剩下他一个首领了,他若再出事,群龙无首,这些金兵再能战也是一盘散沙,必然崩溃。
曾家众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兄弟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当面就朝金人下手了?这已经不是撕破脸皮的意思了,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表现啊。同时,他们也很是不能理解,曾索怎么就会擅作主张,干出这等冒险的举动来呢?他不是最是多谋聪慧吗?
其实这里只有曾索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因为他已看出这支金兵是败军,战力必然大打折扣,此时与他们一战未必就会落了下风。而更关键的是,他还知道很快那支击败了金兵的官军就要追来了,一旦发现自家与金兵凑在一起,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只有自己这方主动出击,才能避免后方的妇孺老人遭遇危险,要是能一举击杀为首的花谟,那此战的把握就更有八成以上了。所以他才敢冒此风险,率先出手。
而在曾升一刀飞出建功的同时,他已迅速转身,一把拉住兄弟的手,大吼一声:“曾家儿郎,保家杀敌的时候到了!”话虽是这么说,他人却是往后退的,急速就与金兵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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