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白日里就已很是冷清的青州城已变得越发萧条,百姓多已归家闭门,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匆忙赶路。而这时,一支军队突然全速沿着空旷的长街向前奔跑着,自然一下就惹来了许多人的惶恐不安,不少百姓还偷偷通过自家门缝往外张着,猜测着是哪家又要遭了官府毒手。
但很快地,就有那眼尖之人瞧出些不同来了,这次出动的官军数量实在太多,居然足有五百多人。而再看这支军队的模样竟也和之前所见大不相同,那股子精气神倒是和更早时,一年前那支战无不胜的青州军相差仿佛。
“那……那是……”随后,更有那眼力足够者惊诧地盯着队伍前头带队之人,心头已起狂喜之意:“是孙都监他回来了?他没有被人所害!”随着这个念头产生,便有不少百姓壮着胆子从家中走出来,然后目送着这支军队直接冲到了府衙跟前,迅速散开后,将这座代表着官府威严的衙门给团团围了起来。
此时,守在衙门外头的那七八名差役早已被眼前杀气腾腾而来的军队给彻底震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往里头跑去通风报信呢,便有十多个兵卒扑上,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家伙全给按倒在地,绑了起来。
有几人直到这时才奋力挣扎,口中大声喝道:“你们做什么?要造反吗?”可话还没说两句呢,就有兵卒阴沉着脸走上前来,拿起刀,连鞘狠狠地抽在了他们的脸上,打得他们牙齿合着鲜血一起喷出,脸颊迅速高高肿起,却是再不敢开口叫嚷了。
边上那些大着胆子跟来一看究竟的百姓们在见到这些差役被人教训后,自是一阵畅然,但摄于眼前的情势却还不敢叫好,只是这时的他们已经确认了一点,当真是孙都监他回来了!
这一认识让周围百姓心中都是一阵喜悦,这半年多以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那个肯为民做主,使青州境内盗匪绝迹,百姓富足的好官。尤其是和后来的两个官儿一比,孙都监的形象实在是高大到了极点。而现在,当大家都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竟真回来了!
孙途也回头扫了一眼那些面露激动之色的百姓,但却不急着与他们说什么东西,而是在叫人守住那几个差役后,正色大步迈进了府衙。速战速决,才是他今日入城的唯一目的!
此时府衙内堂一座花厅里坐着的十多人还不知外头发生着什么,正自满面开怀地饮着酒,说着些官场中的趣闻轶事,他们正是坐在首位的知府高翔,次席的都监贺默,以及其他一些新入府衙的官吏们。而在这场酒席的最后末座,却还坐了三个面带忐忑,与此处欢畅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男子,赫然正是林冲、齐得胜与杨志三人。
已算半个阶下囚的三人虽不知高翔突然把自己叫来所为何事,但却也不敢不来。只是在面对一桌丰盛的酒菜时,三人却没有任何胃口吃喝,都如坐针毡般等候着上头两人开口发落。直到好一阵说笑后,高翔才把注意力投到了这三人身上,笑着问道:“怎么,这里的酒菜不合三位的口味吗?为何竟不见你们吃喝啊?”
“不,不是。我等只是心中有事,一时没有胃口而已。”沉吟了一下后,林冲还是决定直接询问对方的用意:“不知高知府和贺都监将我等叫来有何吩咐?”
“林教头的性子还是这么急吗?如此可难在官场里有出头的机会啊。”高翔笑了一下,露出一副宽和的样子来道:“既然如此,为了让你们能安心喝酒,本官就直说了吧,其实本官也好,贺都监也好,对你们还是颇为看重的,早听说之前青州军所以能屡屡取胜,就是因为你们作战得利,倒是和那孙途没多少关系了。所以今日本官就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愿意放下之前的成见,好好为本官与贺都监办事吗,带兵打他几场胜仗吗?”
听到这一问题,三人不觉稍稍松了口气,在互相看了眼后,依旧由林冲说道:“下官等本就是朝廷官员,自当谨守本分,为朝廷平寇灭贼了。只要知府与都监肯信我们用我们,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好,三位果然还是心系朝廷之人,是我青州的栋梁啊。既如此,本官可就放心了。来,且先满饮一杯,就当本官为之前一些不妥做法向你们赔罪了。”高翔顿时喜笑颜开地端起酒杯来示意道,同时贺默虽脸上带着点不豫之色,却还是跟着举起杯来。
三人见状自不敢托大,也纷纷举杯相应。他们其实也希望能把青州军掌握在自己手里,之前看着以往的下属因为某些人的胡乱指挥不断战死,他们的心也在滴血。所以哪怕这么一来有投敌之嫌,此时也顾不上了。
可就在他们喝了杯中酒,还没说些表忠心的话呢,就见高翔又皱了下眉头道:“不过你三人毕竟身上还有些罪名未能洗脱,实在让本官不放心将青州防务交托到你们身上啊。”
三人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这是要谈条件了,稍作犹豫后,杨志才问道:“不知高知府还有何吩咐是让我等去做的,但请直言便是。”
“几位还真是直爽之人哪,那本官也不再兜圈子了。你们想重新回到军中继续带兵也不难,不过却需要先答应本官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这份东西上签字画押,一旦照此做下,本官就会重用你们。到时剿灭梁山贼寇,朝廷论功行赏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高翔一挥手,自有下人把一份早准备好的奏本给拿了过来,送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心中都略感意外,这高翔竟真如此好说话,也没多少刁难他们,就把兵权重新还给他们了?这是因为如今剿贼一事压力过大,他们又没有任何把握才不得不做出妥协吗?
心里想着,他们已打开了那份奏疏,只看了几眼后,三人的脸色就都变了:“高知府,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竟让我等署名一起弹劾孙都监他有谋逆不轨的举动……”这份奏疏赫然是高翔状告孙途在青州拥兵自重,有种种不轨谋逆企图的弹章,这一旦真送去京城,落到朝廷手上,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高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孙途之前在青州屠戮朝廷命官,私自将兵马不断增多,种种作为不正说明他有不臣之心吗?你等身为他的下属,此时揭发或还能算戴罪立功,要不然,那就是同谋之人,罪名可是不小啊!”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威胁的意思也已表露得清清楚楚。
贺默这时也幽幽地开了口:“你等若是肯在这上头署名,再补一份供词招认孙途的种种谋逆之举,知府和本官自会再次用你们,不然的话,哼……”
“其实这对你们来说并无任何损失,而且孙途都早已死在了辽国,难道他还能回来找你们报仇不成?”高翔随后又加了一句。
事实上,这还真非出自他的本意,所以会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想要拿孙途来做一出文章。本来若按着他的心思,孙途一个死人又何必再费心思去给他扣上这样的罪名。
“你们……孙都监一向忠心为国,哪怕真杀了慕容彦超等人也是他们勾结贼匪害我青州军民在先,他绝没有不臣之心!”杨志率先大声开口反斥道。
林冲在随后也道:“不错,孙都监为人正直,岂会干出这等事来。他如今已为国捐躯,你等就别想拿这等脏水泼他。我林冲就是死了,也不会干出此等不义之事!”
见二人说得如此决绝,几名官员的脸色都是一沉,贺默更是砰地一拍几案喝道:“不知好歹,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要是将你们都当成孙途同谋拿下,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如现在般嘴硬!”
高翔则比他要沉稳得多,此时目光落在了唯一那个没有开口的齐得胜身上:“齐得胜,本官知道你在青州已有多年,一向忠于朝廷,可别像他们一样不辨对错啊。听说你最善于带兵,只要肯在此签字画押,你的前程本官自会帮你。”
“我……”齐得胜稍稍露出了犹豫之色来,与林冲杨志他们不同,他与孙途的交情并没那么深厚,而且他的家人全在青州,也确实让他不敢冒险与已经掌握大局的高翔等人为敌。
可怜林冲、杨志二人空有一身卓绝的武艺,其实要杀眼前这些人根本都不费力的,但因为心有顾虑,却愣是被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给逼得全无反抗之力。说到底,这还是大宋一直以来压制武将的国策起到了作用,让这些武将根本生不起放手一搏的心思来。
就在林冲杨志气急却又无能为力,齐得胜左右为难的当口,一个声音突然就从厅外响起:“你们既然想对付孙途,为何不自己动手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只是一群无胆匪类,只会耍些阴谋而已!”话音一落,厅门已被人轰的一脚踹开,一个面带冷笑的青年施施然走了进来,随后又有七八名军卒跟随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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