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中越发炽烈的夏日高照下,两马一车正缓缓行进在更显收缩窄小的官道上,正是孙途一行,此时的他们已然进入到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相比于这一路而来的各州府,青州境内却已显得越发荒凉凋敝,路上行人稀少不少,连官道都显得格外逼仄,有时远远的竟还能看到有野狼在附近出没。别说和东京与江州这样的繁盛之地相比了,就是之前的济州也比这儿要热闹得多,至少那里不至于出现三五十里内都不见人烟的荒芜景象。
这自然是让孙途、唐枫和雅儿三个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人啧啧称奇了,倒是鲁达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哪到哪啊,咱洒家之前待过了渭州城,只要出了城门,外头就是一片旷野,往往一两百里不见人都是正常的。”
“那可不同,渭州当地已属我大宋西北边境,不时会与西夏人作战交锋,百姓自然不可能出城逗留。可这青州可离辽国边境还有不少州城呢,他们总不能飞来侵扰此地吧。”孙途说到这儿脸色就是一沉:“所以说到底还是多从官府身上找原因,要么就是本地官员横征暴敛使百姓民不聊生,所以都逃往他处;要么就是此地盗匪丛生,同样让百姓们没了活路。”
“那如此说来咱们这次去青州身上的担子可着实不轻啊。都监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办了吗?”接替了孙途赶车的唐枫一听之下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却不好说了。反正此番被调来青州就是有人不想让我过得太舒坦了,而且据说本州慕容知府一向独断专行,手段强横,我们到了他手下当差可不好过啊。”孙途苦笑着摇了下头,他一早就从蔡得章那里旁敲侧击得了不一些关于自己新上司的信息,知道这主儿可不好伺候。
“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最要紧的问题还在于怎么过这一夜,这天可就要黑了,现在还不见哪里有村镇可以落脚呢。之前洒家都已经瞧见有三只狼了,要是天黑后再找不到栖身之所,露面的狼只会更多。”鲁达更关心的却是眼前的困难,说话间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都两日未曾好好吃肉喝酒了,早知道这里几十里地都荒无人烟的,洒家在之前打尖时就该多要些酒肉的。”
这话却让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孙途更是打趣地说一句:“鲁大哥你这话我可就无法苟同了,以你的肚量,哪怕咱们一早买了酒肉带上,只怕此时也早让你祭了五脏庙了吧。”
此言一出,鲁达和唐枫都哈哈地笑出声来,就连一直坐在车内安安静静想着女儿心事的雅儿也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只是一笑后,她又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深深地望了眼车前不远处的孙途。
此时眼尖的孙途却突然精神一振,指着道路的尽头大声道:“你们看那儿,不就是一座村庄吗?正好,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一夜,想必再赶上两三天就能抵达青州了。”其他几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发现那里已露出了个小村轮廓,这让他心情大好,赶紧催马加快速度前进。
只是在又往前赶了一程,已能让人看清楚村子的基本模样时,鲁达却又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来:“不对啊,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吃饭的时候,怎么此处村落里却不见半缕炊烟啊?”
“确实有些古怪,我们小心着些。”孙途也立刻醒过味来,跟鲁达打了个眼色后,两人已一提缰绳,控着胯下骏马迅速朝前冲去,同时打了个手势让唐枫留在原地保护雅儿的安全。
这两匹骏马几日里一路缓行早就养足了精神和力气,此时被他们催动着便飞驰起来,短短工夫里已经冲到了村口处,见里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也不见人影出没,二人便在各自抽出一口刀后,再次兜马往村子里冲去。而他们没冲两步呢,神色陡然就是一变,因为他们看到村内黄泥小道上赫然留着好几滩干涸的血迹。
两人前后止住了骏马前冲的势头,然后按刀缓慢地往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试探地叫了几声:“村子里可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要借宿一宿……”可村子里依然冷冷清清不闻半点动静,连狗叫都没有。
这下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鲁达先跳下马来,两步抢到旁边一处略显倾颓的村屋前,伸手一推,就把屋门给推开了,从而露出了里头更显惨烈的场景来——
只见那小小的庭院里溅了一地发黑的血迹,上有苍蝇还在不断嗡嗡地飞舞着,受到惊扰后轰然四散。农具柴火什么的都已东倒西歪,而正对了门户的屋子也是房门洞开,露出了里头乱糟糟一团的模样,就跟被盗匪洗劫过一样。
不,不是跟被洗劫过一样,这里根本就是刚遭了盗贼劫掠了!
孙途此时也已来到了斜对面的一座村屋里,看到的也是相似的景象,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些屋子里有血迹,却不见村民屋主的尸体。
不过在两人快速地搜找后,这一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在村子最后头一座小院内,居然堆放了三四十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发臭,更有无数苍蝇之类的飞虫在他们上头不断飞舞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即便是孙途和鲁达这样杀过不少人,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心头发寒,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附近哪里的盗匪所为吧?当真是好狠的手段,居然把满村几十口人全给杀了……”鲁达面有怒色地咬牙道。
“是啊,这些盗匪实在可恶,抢了东西还如此没有任性地屠灭了整村无辜。怪不得这青州境内一路都不见有什么人影,几十里内荒无人烟呢。”孙途也是一声叹息:“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盗匪之前还曾在这村子里盘桓过一段时日,不然也不会把尸体都刻意堆放到这儿了。”
手段凶残,毫无人性。这就是孙途在看到如此凄惨一幕后所给出的判断,可他心里除了愤慨之外,又总觉着有些怪异,这些贼匪的手段可与他以往所知道的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太不相同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好,今日也只能先在这村子里落脚歇上一晚了。当然,孙途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上任后只要有机会,就要为这一村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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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衙,知府公厅二堂。
杨志正单膝跪在本地知府慕容彦超的面前,额头已现出了几颗汗珠来,因为对方施加给他的压力可着实不小啊。
慕容彦超是个四十多岁,方脸浓眉,气势深沉的官员,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志,直到给足了对方压力,方才沉声道:“杨志,这都已经两日了,为何还不见孙都监他来府衙啊?你们可知道这是对本官的大不敬吗?本官若真要发落于他,只凭此一条就已足够!”
杨志这才开口道:“府台恕罪,孙都监之前就曾提到他有些私事会耽搁上几日,所以才……”
“他既然是朝廷官员,就该一心为公,岂能有此私念?而且之前本官也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三天时间还不够他及时到此见我吗?还是说他对本官有什么看法,想借此削我面子啊?”慕容知府立刻开口打断道。
“不敢,孙都监他对府台你绝无半点不敬的意思,或者是……是他在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延误了吧。”杨志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真有些后悔非要先一步赶来青州了,早知道对方会拿着这么点甚至都算不上过错的小事大做文章,那还不如跟着孙途一起缓慢而来呢。
本来即便孙途他们再迟个十天半月来青州也不是问题,可偏偏杨志率其他人先到一步却让慕容彦超抓到了说法,从而几次逼问,给足了他压力。而他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又怎么敢得罪四品文官呢,自然是大处下风。
慕容彦超却是一声冷笑:“本官的耐心可有限得紧,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若明日天黑前孙都监还不能到我跟前,一切就按军中规矩来。”这话一出,顿时就让杨志更感慌张了,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在还没见过孙途一面时,就已经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之铲除了。
他却不知道,早在数月前,梁师成已经着人将孙途与自己之间的矛盾道了出来,并让他找机会除掉此人。作为梁太傅手下的忠实走狗,慕容彦超自然是要尽心办好这一差事了。而且他还打听到了孙途之前所做种种,更明白要趁其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压住对方,使他再无翻身可能。
在把杨志随手打发后,一名下属突然神色凝重地跑了过来,并送上了一份状纸:“府台,这是那罗家村唯一的生还者所告状纸,就在三日前,其村落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盗匪袭击,全村四十三口皆被害……”
慕容彦超先是有些不耐地随手接过了状纸,但很快地,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冷笑来,这或许又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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