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喆林幻街头拥吻金童玉女因戏生情!”
曹烨坐在机场的候机厅,盯着报纸上硕大的标题。《北京晨报》娱乐版用了一整个版面报道梁思喆和林幻的恋情,从电影选角到院线上映,通过蛛丝马迹分析他们近半年来的恋情进展。
图文翔实,每一次牵手、对视、对话的照片都作为配图出现在报纸上,正中间是那张街头拥吻的照片,俊男美女,旁若无人,又羡煞旁人。
曹烨把报纸合上,对折,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一躬身把整沓报纸塞了进去。
走回座位时他的脸色很难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白得像一张薄到透明的纸。
周围有几个候机的人朝他看过来,他们不明白这个漂亮而结实的少年为什么看上去像生病了一样。
曹烨没注意到旁边投来的目光,他坐回座位上,对着空气发了一会怔,然后上半身俯下来趴到膝盖上,把整张脸埋了起来。
三个小时前,凌晨四点钟,他正在熟睡,忽然接到乐队指挥叔叔打来的越洋电话,说他妈妈黎悠上台演奏前晕倒了,已经被送往医院,让他尽快回去。
曹烨立刻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边穿衣服边问起黎悠现在的情况,那叔叔说得很含糊,只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让他赶最早一班飞机回去。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曹烨手脚冰凉,牙齿止不住地有点打颤。
他想到大约一年前,黎悠从饭桌起身时,像是忽然泛起一阵头晕,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曹烨当时说下午陪她去医院,黎悠却坚持下午她要同乐队一起飞往比利时演出,等演出回来再找医院去做检查。
那之后曹烨又问过一次,黎悠说自己已经去做过检查,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近期乐队排练经常熬夜,身体有些贫血才导致偶尔头晕。
曹烨打小信任黎悠,黎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从没对她的话产生过怀疑。所以那时黎悠说自己没事,曹烨便也很轻易地相信了。
但现在他接到电话说黎悠登台演出前晕倒了——会不会跟这一年来的偶尔头晕有关?曹烨劝自己不要多想,黎悠近一年来情绪正常,频繁飞往国外演出,或许只是因为劳累过度导致身体抱恙。
但他还是感到害怕,坐到机场候机厅里,他的两只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无法克制地轻微抖动。
机场候机厅提供免费的当日晨报,他拿了一份想要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强迫自己从过度紧张中冷静下来。
盯着头版那则关于“梁思喆林幻恋情”的新闻,曹烨攥着报纸的手指又一次收紧,他想梁思喆做得可真绝啊,与林幻谈恋爱还不够,非得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赢了这场较量。
他翻到了娱乐版,盯着梁思喆和林幻接吻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这新闻让他心烦得要命,他“啪”的把报纸合上,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整沓扔了进去。
黎悠生病带来的恐慌感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可是在这铺天盖地的恐慌里,有一丝酸涩感随着心脏的跳动,顺着体内枝蔓横生的血管流向四肢。
他说不清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掺进来的,可这混合在一起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极了,甚至没办法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只能蜷缩起来趴到膝盖上,把自己埋起来。
——
那以后梁思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曹烨。
他想曹烨大概真的生气了,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意气用事,在曹烨与林幻之间横插一脚。他很少这么不顾后果地冲动做事,但那会儿亲眼目睹曹烨追姑娘的场面,加之又被他说的那句“公平竞争”一激,很难去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试着去补救自己的错误,给曹烨打电话、发信息,但都没收到回应,曹烨像是失踪了一样。
某一次参加一个业内的晚宴,他碰到了曹烨的朋友迟明尧,他费了些力气甩脱记者,走过去问他曹烨的近况。
“他回美国了吧,”迟明尧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神神秘秘的,梁思喆想,一丁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回美国在做什么?是不是又找了新的姑娘谈恋爱?下次回来,小少爷应该就把林幻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吧,应该还是能哄好的吧?
或许自己确实应该冷静一下,梁思喆想,不见曹烨的时候他可以很平静地生活、工作,甚至恋爱,但一见到曹烨,这种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就会被轻易打碎。
曹烨消失的那段时间,也是梁思喆事业上升最快的一段时间。
《起风》上映后票房大获全胜,又因为梁思喆与林幻的恋情公之于众,一时间公众所有视线都对准了梁思喆。以往梁思喆拍的几部片子全都是偏小众取向的文艺片,名气和关注度始终被局限在固定的受众范围内,但《起风》之后,梁思喆自此从小众的追捧走进了大众的视野中。
无数片约像雪花一样飘过来,梁思喆又开始选择新的片子,这次考虑的因素更多一些,故事要有趣,角色要新鲜,班底要靠谱,还有一点,吸取上次的教训,剧组不能太穷。
折腾了一年,《红男红女》始终无法在院线上映,曹修远放弃了上映策略,转而将片源放到了网络上。借着《起风》给梁思喆带来的大众关注度,《红男红女》的播放量也节节攀升。
公众开始高度关注梁思喆——这个最年轻的金像奖影帝,两年前他站在颁奖台上时,还有不少人预言他在演戏这条路上走不远,但现在他已经成功演绎了四个风格全然不同的角色——《十三天》里的少年杀人犯小满,《野生》里无所畏惧的探险者,《起风》里桀骜自由的背包客,再到《红男红女》中不受世俗观念束缚的异装癖李廿。
银幕之内,他的稚气、灵气、戾气,无一不是美的。
而在银幕之外,他多情而神秘,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所有人都说,梁思喆是曹修远最出色的作品。网媒甚至做了专题,盘点这些年曹修远捧红过的新人。
师出同门的梁思喆和章明涵成了一对反义词。
梁思喆影帝加持,票房大卖,人气飙升,一时风光无两,反观四年前获得最佳新人奖的章明涵,如今已经销声匿迹,出演的几部电影都扑得悄无声息,当年的“最佳新人奖”成为他演艺生涯中唯一的高光时刻。
那篇报道中,媒体把梁思喆和章明涵的照片放到一起进行比对,说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个人特色来看,章明涵都不如梁思喆看上去亮眼,无怪乎曹修远会喜新厌旧,对于章明涵用之即弃,但对于梁思喆却数次不吝提点。
那篇文章最后,执笔人犀利地评价说,“脱离了曹修远的梁思喆依然是梁思喆,但脱离了曹修远的章明涵却什么也不是。可以料想到四年前的那个最佳新人奖,会是章明涵演艺生涯中扑腾出的唯一被人看到的水花。”
但次日章明涵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个论调的错误之处。
获得最佳新人奖的四年后,他扑腾出了自己演艺生涯中第二朵能够让人看见的水花——公然指控四年前曹修远对自己存在猥亵行为。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则报道一出,媒体的关注视线全都集中到章明涵身上。
章明涵再次站到镜头之下,密集的闪光灯对着他亮起来,快门的咔嚓声一刻不停地响,记者将话筒塞到他面前,争先恐后地追问:
“为什么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提出指控?”
“有什么证据证明曹修远存在猥亵行为?”
“有没有考虑报警?”
“现在曝光曹修远的猥亵行为,是否有别的目的?”
……
章明涵没看镜头,视线微微下垂,是躲避的、畏惧的受害者的姿态,跟四年前站在颁奖台上拿着最佳新人奖,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判若两人,他声音不高,一一回答记者的提问:
“剧组当时的工作人员应该都能看出来,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我作证。”
“有在走报警程序配合调查,已经提交了证据,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会配合公布。”
“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曹修远导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启用新人,我想提醒他们,名气和前途固然很重要,但由此留下的心理阴影也很可怕,我后来拍戏都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就是因为这件事给我带来的伤害太大了。”
“至于为什么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提出指控……我只能说当时我还是一个新人,面对这件事本能地感觉到害怕,但现在我觉得应该给当年怯懦的自己一个交待。”
这段采访视频一公布,立刻成为整个社会关注的焦点。
天才导演曹修远被自己一手提拔的新人指控猥亵,时隔四年的反转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记者一窝蜂涌入曹修远的公司,想要采访到他本人,但却只见到了他的助理兼制片人郑寅。
郑寅当时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道:“有证据就法庭对峙,没证据你们也别被他带节奏瞎起哄。”
记者试图从他口中讨到一句准话:“那您的意思是,曹修远导演对章明涵并没有猥亵行为?”
“我的意思是,”郑寅脚步不停,“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他说什么都不足为信。”
两段关于指控猥亵的采访视频一出来,网络上顿时掀起了一片议论声:
——“曹修远也太恶心了,章明涵拿奖的时候18岁,那拍《后巷》的时候才不到17岁,猥亵未成年人犯法吧?”
——“而且我记得曹修远结婚了吧?跟小提琴家黎悠,黎悠太惨了,小提琴届这么有名气的女神级人物,这些年居然每名没分地做曹修远的地下情人,最后还曝出这么恶心的新闻。”
——“我记得曹修远不仅结婚了还有儿子,当时媒体还爆料他儿子和梁思喆一起竞争《十三天》的小满,最后被梁思喆pk下去了。”
——“章明涵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吧?曹修远挑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下手,同性恋骗婚加猥亵小男孩,想想就恶心。”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光凭章明涵一张嘴在说,那郑寅还否认了猥亵呢,你们怎么知道该信谁?”
——“章明涵肯定是有证据能干倒曹修远啊,否则他是才多想不开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郑寅跟曹修远是一对你们不知道?我业内的朋友告诉我的,他俩成双入对,都十几年了,所以郑寅现在否认猥亵完全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等到郑寅受不了曹修远也站出来爆料,那这出戏才好看。”
几小时后,一则关于曹修远的新闻在这风口浪尖的当口公布——“曹修远新片《红男红女》入围金像奖,疑似违规参赛或被禁赛五年”
这消息如同一个燃着引信的炸弹,一扔出来,顿时又往舆论上添了一把火。
但凡关注过这片子的人都知道,即便有郑寅这么厉害的角色在中间周旋了一年,《红男红女》也始终无法拿到龙标在内地上映,这片子题材太敏感,上面不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曹修远居然在没拿到龙标的情况下,私自报名参赛,摆明了要拿自己未来的五年做一场胜负未定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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