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通讯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李华成刚刚结束了清晨的临时会议,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
捧着手里的保温杯喝了口茶,他感受着自己愈发疲惫的精神,苦笑了一声,接通了通讯。
秦微白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早上好,议长。”
李华成看了她一眼,同时也看到了那间近乎奢华的办公室。
没有看到马思,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这显然是一场单独谈话。
李华成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他的动作很正式,但眼神却有些很私人的温和。
“就在我这间办公室,就在昨天。”
李华成笑道:“你是叫过我老师的。”
秦微白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轻声道:“老师好。”
“好。”
李华成回应了一声,兴致很高。
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李华成似乎独自解锁了什么奇怪的兴趣,无论是李天澜还是秦微白,只要叫他一声老师,都能让他的情绪高昂起来。
“我喜欢这个称呼。”
李华成说道:“我也喜欢这种关系,我很希望今后我在你和天澜面前不在是议长,而是纯粹的,你们的老师。
就像是现在这样,你不是在跟议长通讯,我面对的也不是东皇宫的新宫主,而是我的学生。”
秦微白沉默着点点头,思绪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灵动。
毫无疑问,李华成是老狐狸。
真正的老狐狸。
他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深不可测极为忌惮的老人,但却是那种任何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谋划什么的人物。
他任何行动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一句话,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拼凑起来,都有可能会把他表面上的行为扭曲成另外一个目的。
秦微白一直看不透他,事实上,自轮回宫时期,她跟李华成短暂的见过一面之后,内心就没有放下过对他的忌惮。
现在的李华成看起来很真诚也很温和。
但秦微白心里却莫名的有种不安。
“你见过马思了?”
李华成主动问道。
“见过了。”
秦微白点了点头:“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结果。”
等结果
李华成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也就是说,他的那封推荐信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而这所谓的结果到底如何,取决于他们双方这一次的谈话。
“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李华成看着秦微白,声音依旧温和,第一副宫主的职务,确实是核心中的核心,第一这次词缀安上去,也就意味着马思今后在东皇宫会成为仅次于宫主的重要人物。
李华成能理解秦微白的疑虑,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
郭闻天他们想着的是学院抓住这次机会摘走了原本属于各大集团的桃子,但也只有这个足够重要的职务,才能显示出议会干涉东皇宫的决心,或者说只有这个职务,才能堵住其他人的嘴。
如果他给马思安排一个不轻不重的职务,那就是把东皇宫当成蛋糕在分蛋糕了,如此一来,如今的几大集团恐怕都会忍不住插手进来,争先恐后的往东皇宫塞人,让这个超级势力变得面目全非。
只有让马思成为第一副宫主,这样才能堵死其他人的动作。
而且最关键的是,马思跟学院的其他人不同。
与其说他是学院的人,倒不如说他是李华成的人。
这一点也很重要。
“第一副宫主...”
秦微白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个位置,太重要了。”
“也只有这个位置才能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李华成的声音像是在解释。
秦微白笑了笑,她毫不掩饰自己声音中的试探:“其他人确实能无话可说,但如果马思站稳了脚跟,坐在第一副宫主的位置上,那他就可以随便说了,想说什么都可以。”
“我明白了。”
李华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所以,你是在怀疑我?”
“我只是为东皇宫负责,希望老师可以理解。”
秦微白轻声道:“相对于中洲,只有东皇宫才是今后我和天澜立足的根本。
这一点跟老师的选择其实是一样的,相对于学院,中洲才是您立足的根本,不是么?”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李华成打开抽屉拿出了一盒香烟拆开。
他嘴里吐着烟雾,缓缓道:“即便是在议会和东皇宫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我对你们也没有恶意,这一点,你应该是能分辨出来的。”
“当然。”
秦微白点点头:“我相信老师的善意,但我不认为在老师的心里,天澜的分量能够超过中洲。
老师,我是了解你的,尽管我从来都没有看透你,但有些人,哪怕是看不透,也可以了解。
因为你的目的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无论你在做什么,都是为了中洲。
中洲在你心里胜过一切,你为了中洲,可以不顾学院的利益,那我又怎么敢认为你为了天澜,可以不顾中洲的利益?
在中洲面前,你是可以抛弃学院,抛弃天澜的。”
“有一点你误会了。”
李华成摇了摇头:“我没有抛弃过学院。”
秦微白看着他,认真道:“但是如果您这次不能连任的话,您确实是伤害了学院的利益,这一点谁能否认?”
“呵呵...”
李华成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挥散了面前的烟雾:“没人能否认这一点,但这个前提,是在我不能连任的基础上的。”
“所以?”
秦微白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结论不成立,我如果没有连任,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李华成淡淡道。
秦微白呼吸一滞。
李华成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连任,本就是他谋划中的一部分。
早在几年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事实跟他预料的完全一致。
所以他根本没有伤害学院的利益。
他之前没有帮助学院完善晋升阶梯...因为他根本就不着急,他知道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秦微白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整个人的情绪都显得有些怪异。
“你是说,这种局面是你计划好的?”
秦微白忍不住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李华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天都决战的时候吧?那期间我去了一趟李氏的营地,见到了李老,我们谈了很久。”
秦微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个时期
六年之前?
六年之前的李华成,就已经在计划自己的任期了?这是在开玩笑?
“那个时候,我计划里,形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最重要的一张牌应该是轮回宫...但谁知道天澜的成长速度超过了我的预期,所以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意外可控,整体局面,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
李华成继续说道。
秦微白怔怔出神,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视线超出了距离,进入了时间的范畴。
当所有意外可控,结果都被注定。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感觉,这也是她最大的优势。
是那种重生过后了解未来所有格局的优势。
她可以做到这一点。
李华成竟然也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刻秦微白真的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个穿越了时空界限的人。
但她也很清楚,她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她经历过一次。
而李华成能做到这一点,大概就是凭借他对大局的掌控和对未来的谋划。
这似乎过于可怕了些。
“我不如你。”
秦微白终于开口。
“所以是你叫我老师,而不是我叫你老师。”
李华成笑了起来:“马思应该转达了我的立场,你应该清楚,我没有伤害过学院的利益,也没打算伤害东皇宫的利益。
中洲对我而言确实胜过一切,但这不代表我要牺牲一切。
这是两回事。
所谓两难,完全是自身能力不足的废物表现。
当我们可以掌握一切的时候,那就不会有什么两难的说法,我们可以有无数的手段来实现共赢。
我会保证你和天澜的利益,因为在我心里,这也是在保证中洲的利益。”
“你不忌惮天澜太强之后失去掌控了吗?”
秦微白默默的看着李华成问道。
“我忌惮啊。”
李华成的语气坦白的有些过分:“但你们不是叫我老师吗?”
“嗯?”
秦微白有些疑惑。
“我既然是老师,那就有责任纠正天澜今后的方向,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而不是因为忌惮,就去抢学生的东西,这成什么了?”
李华成轻笑道:“从最开始我的目的就非常明确,我是在纠正天澜的方向,而不是在争夺东皇宫的主导权。
如果天澜今后真的失去控制伤害了中洲,那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责任,但我认为,我这辈子应该不会有这种责任了。”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可字里行间却充斥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对于秦微白来说同样有种该死的熟悉。
那完全是一种我可以掌握未来的绝对信心。
秦微白在自己身上见到过,在另一个自己身上,同样也见到过。
现在她在李华成身上也见到了,而且李华成的信心,甚至比起可以掌握未来的自己,更加的充足。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秦微白还是忍不住怀疑,难道李华成,也跟她和江上雨一样?
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她默默的看着李华成,忍不住试探道:“东城皇图?”
李华成愣了愣:“这是天澜在东城家族的名字吧?”
秦微白认真的看着他,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所以说,我让你叫我老师,你不亏。”
李华成看着秦微白,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的路,李狂徒的路,包括那位圣皇的路,都走偏了,或许你们的境界比我高,但认知上面,我更加全面一些。
精神力量并不是全部,智慧才是。”
“什么意思?”
秦微白有些疑惑。
“你可以用精神力量催眠一个人。”
李华成轻声道:“但为什么要去催眠他们?我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去引导一个人。
你能催眠个体,能催眠大局吗?
但所谓大局,却是可以引导的。
当你可以用只会引导整个局势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是你手中的玩具,这种力量,足以压制时空,因为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不止是知道,这甚至是我们引导的局势说了算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你确实还不如我。
因为你只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说了算。”
秦微白下意识的深深呼吸。
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无比鲜明的警惕与忌惮。
“你都知道?”
秦微白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知道一些,但不全面。”
李华成摇摇头:“我大概知道天澜为什么会离开东皇宫,知道他的纠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但有些地方,我不是很理解。”
秦微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是很理解...”
李华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另一个世界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我,到底要废物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你亲手杀了东城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