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船上逗留半月,李扶摇在一处渡口处下船,悬剑继续南下。
周青要去佛土,自然不可能步行,那便是只能御剑离开,而且并不准备经过山河,因此便没有顺带上李扶摇,实际上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他的剑上要站着自己的媳妇儿,哪能管李扶摇。
李扶摇即便是许寂疼爱的后辈,是陈嵊的弟子,是朝青秋都觉得有些意思的家伙,但在周青眼里,一样是个普通人,绝不可能比自己媳妇儿更重要。
登楼境的剑士御剑远游,速度极快,仅仅是一眨眼功夫便已经不见踪影,李扶摇看着那道白虹,想着周青的佩剑叫做人间,便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有些相逢,并不一定要双方都觉得不错,也有可能这一见,便再无相见之日。
总之什么可能都有。
李扶摇收回视线,想起半月前那一战,当时两人在云端出手,草渐青也好,还是周青也好,都没有存心思要让李扶摇好好看看,而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因此即便那片云海被撕裂了多少,那些剑气多么凌厉,李扶摇也没能看出什么。
只是知道双方最后心有灵犀的收剑,并未在最后分出高下。
两位登楼的剑气,引来了不少妖修的观望,但不管是登楼,还是登楼之下,都没有人敢靠近。
毕竟这剑士是出了名的难惹,没谁愿意惹上这两位登楼。
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递上一剑,这如何是好?
没有人愿意去面对登楼境的剑士,而且还一面对便是面对两位。
李扶摇沿着江边走了一段路,草渐青从云端落下,看着李扶摇,她神情平淡,开口说道:“我们被人跟上了。”
被普通修士跟上,草渐青这位登楼境的剑士,绝对不会在意。
能让她郑重其事开口的,若不是一位沧海,便是不止一位登楼。
这些事情,李扶摇拎得清。
“两个登楼。”
剑士杀力纵然是同境无敌,但是要让草渐青同时应对两位登楼,其实并不容易。
她看着前方,平静道:“我们御剑走。”
李扶摇能御剑,而且已经很熟悉,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速度也很快,但这只是相对来说,要让他御剑甩掉登楼境的妖修,很难。
所以草渐青说的御剑,便不仅仅是御剑。
御剑,她御剑。
带着李扶摇。
李扶摇看了看草渐青,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若是不要命,自然可以不走。”
这是草渐青的原话。
李扶摇点点头,再不犹豫。
片刻之后,天际出现一道白痕,草渐青带着李扶摇御剑离开。
一位登楼境的剑士御剑,速度之快,实在是太过于罕见。
想来那两位妖修是追不上的。
而后数刻钟,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这里,血气如渊,遮掩不住。
其中一位穿了一身灰白衣衫,头发灰白,他看着天际的那道白痕说道:“他们走了。”
另外一个一身紫色衣衫,身材相对而言要更为矮小一些,他站在一旁,皱眉道:“白茶的消息有问题?”
他们是如何得知李扶摇的行踪的,自然是靠白茶,那个号称知道妖土大小事的修士。
“白茶都不在,消息自然便没有那么准。”
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显得平静得多。
另外一人问道:“白茶去了何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不在这里。
……
……
知道白茶的行踪的,自然只有毕羽。
因为他正和白茶一道前往族内。
毕方一族,血脉强大,历史悠久,只是并未一位沧海坐镇。
这让毕羽即便是这妖土最为出彩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也大抵是被人轻视的,胡月、青槐和重夜的父亲便是一位大妖,风吕的叔父是一位大妖。
可毕羽族内,境界最高的老祖只是登楼。
并未跨过登楼,来到沧海。
自然会被人轻视。
有无大妖坐镇,事情截然不同。
因此当白茶拿出一株宁神草母根的时候,毕羽便传讯族内,想要询问是否能够让白茶来到族内商谈,最后得到的结果还不错,是可。
因此现在毕羽正领着白茶前往族地。
毕方一族的族地很是隐秘,在妖土西北一端的云雾林中。
那个地方终日积雾,就连登楼也挥之不去。
无法看清楚全貌。
但实际上这云雾林便是毕方一族布下的阵法,由当年族内的大妖亲自施为,登楼自然无法驱散浓雾,而毕方一族的族地便在这里面某处,一直不显人间。
除去毕方一族子弟,无人知晓具体位置。
行了数月,确保再无人跟在白茶身后之后,毕羽才领着他来到了云雾林。
云雾林很是古怪,虽说有无数参天巨木,但他们确实生在水里的,进入云雾林之后,更是不能御空,因此就连白茶都只能乘船前往。
船还是白茶的船,只是并非那条大船,而是一条小舟。
白茶站在舟首,毕羽便只能站在舟尾。
有毕羽指路,白茶一路上并未碰到任何难处。
不然他这位登楼都会有些棘手。
小舟在林中穿梭,白茶的视线只能看到身前一丈。
他微笑道:“贵族弄的这般复杂,却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因为很直白。
这是真话,但真话往往便很伤人。
没有大妖坐镇,即便是大阵做得再好,等到某天某位大妖下定心思要出手的时候,仍旧是抵挡不住。
这是实力的差距,不关于其他。
毕羽站在舟尾,轻声道:“所以老祖愿意让一个外人入族。”
外人,自然是说的白茶。
白茶转头看向毕羽,说道:“宁神草是宝贝不假,但效用有限,但对毕方一族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我有一株母根,提出的条件,或许会很离谱。”
毕羽漠然道:“谈不拢,自然有别的办法。”
白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毕方一族的那位老祖寿命无多,若再不突破到沧海,便要老死,见有了母根的白茶,难不成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
无法拿出东西来换取母根,便极有可能强行出手夺来母根。
白茶说道:“我知道那位老祖是登楼境巅峰,就差一步了,可我也是登楼,即便不敌,但毁掉母根也是绰绰有余的。”
毕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样你会死。”
白茶说道:“东西毕竟是我的,那我用性命来护卫我的东西,我觉得还行,我能接受。”
毕羽摇头道:“没什么比活着更好。”
白茶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很多事情,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有些活着会很痛苦,所以我想好好活着,至少舒坦一点,要是不能舒坦,那便死去,至少能结束痛苦。”
毕羽笑道:“都说白茶知道妖土大大小小很多事情,应当是活的很舒坦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不会有那么舒坦。”
“只有沧海才舒坦一些。”
白茶微笑着说道:“但是沧海也没有那么舒坦,人人都活的那么不顺心,这个世道不好。”
关于世道不好的说法,在很多人嘴里都说过,但今日是白茶第一次张口说起这个事情。
毕羽想了想,没有回话,只是问道:“你当日出手,是受了青槐的委托,她给了你些什么?”
这是毕羽这些日子一直都很想知道的事情。
白茶坦白道:“不是她给了我些什么,而是我向她求了一事,最后便还了这个礼。”
毕羽问道:“你求青天君有何事?”
从他这边看来,白茶既然已经是登楼境的修士,自然不会办不到的事情要求青槐的,要求,便只能是求青天君。
白茶反驳道:“不是青天君,就是青槐。”
毕羽笑了笑,等着下文。
白茶却不说话了。
毕羽说道:“很重要?”
白茶点头,“和求你家老祖一样重要。”
毕羽注意到白茶用的还是求字。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一直觉得白茶是个高傲的人。
现在反而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白茶不再说话,因为前面已经到了地方。
小舟破开云雾,来到了岸边。
岸上站着很多人,在之后是一片片的石洞,造型古朴,并没有什么新意,其实修士对于外物的要求很少,除去青天君那般喜欢吃的修士之外,大多数修士都很不在意外物的,他们一心向道,想着在什么时候登上那座高峰。
其余其他的,都不怎么关心。
在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最为引人瞩目。
他的脸上是无数褶皱,就像是一块老树皮,长发很长都已经拖到了地上。
胡子更是已经垂到了胸前。
老人看起来很老。
是因为他本来便很老了。
修士的暮年就在各自境界的最后几十年里,他们自然可以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只是这样会让自己更快死去,若是不保持,便会像这个样子,看着垂垂老矣。
和世俗凡人无异。
毕羽走下小舟,跪在老人面前,轻声道:“老祖安康。”
老人没有什么表情,伸手在毕羽脑袋上拍了一下,毕羽便站起身,站到了一旁。
白茶走下小舟,上了岸,轻声道:“见过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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