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谈完话后,李师儿就发现叶青仿佛变得有些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甚至是有种感觉,仿佛叶青变得有些神经质一般,时常是一个人在发呆、叹气,或者是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更为让李师儿感到震惊的是,她竟然有好几次发现,叶青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时,经常会神神秘秘的一个人跑到府邸的门口四下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不过每一次显然叶青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或者是人,甚至就连前几日一天能够往宋镇跑八次的张齐颜,都像是消失了一般,自那日后再也没有登过宋镇内叶青的府邸。
叶青的神秘与鬼祟,让李师儿也跟着时不时紧皱眉头,不过看着叶青那个神秘的样子,李师儿倒是极为有先见之明,在这个时候她也绝对没有勇气去触霉头,不过李师儿还是能够感觉,叶青像是在等什么……等时局?等人?等消息?还是等……。
如此过了大概有四五日的时间,李师儿则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叶青在等什么:既是在等会宁府那边的消息,也是在等渝关那边的来人,更是等会宁府可能对辽阳的态度与动作,也是在等待时机以期继续北上。
明显能够感觉到,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叶青就像是春日里发了情的猫一样,变得更加的不安与浮躁。
而当会宁府要加重赋税的消息打算开始在辽阳实施,以期解决高丽保州八万大军的粮草短缺问题时,李师儿终于是彻底明白,叶青到底在等什么。
张齐颜的府邸门前马车寥寥无几,辽阳城内有数的几家大户人家,有名望的豪门世族,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时常会出没在他的府里,反而是从元日之后开始,不知为何,渐渐变得大门紧闭,甚至就连府内的下人出门都是极为的低调。
大户人家在元日后的反应,张齐颜一直没有把此当回事儿,在他看来,辽阳城内有影响力、有财力、有势力的这些大户人家,之所以忽然之间闭门谢客,不再跟任何人交往,主要是因为听闻到了朝廷要增加赋税的消息,所以开始在此之前选择了明哲保身。
毕竟,随着平常的普通百姓家里都开始没有余粮之后,那么朝廷要是想要征收赋税,首要的选择重点便是这些富商大贾,或者是豪门世族,毕竟比起普通百姓来,他们府里储存的粮食可以足够他们府邸里的所有人吃上一两年的了。
所以最初张齐颜也并没有把这些人闭门不出的动作当回事儿,心里还想着或许等朝廷这赋税的风声过去了,那么一切就都会恢复如往常,而他自己府邸门前也依旧会是车水马龙,一番热闹的景象。
就是连李师儿,也从来没有去注意过辽阳城内那些大户人家的一举一动,甚至在这个时候,连她也忽略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微妙动作。
所以此刻,李师儿回想起来才发现,张齐颜没有注意、她自己没有往那方面想,但不代表叶青没有往那方面想,没有去注意那些大户人家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叶青在府门口鬼鬼祟祟的偷望时,忽然之间像是遇到了鬼一般,跟贾涉急急交代了几句后,就开始有些着急的小跑着往府里大厅内跑的时候,李师儿终于是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就在叶青偷偷摸摸在门口窥探,忽然又急忙往府里跑了之后,府邸门口就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并非是李师儿认为的张齐颜,反而是她并不认识的,听贾涉说是辽阳城的一家名望士族。
这一日李师儿所撞见的这一幕,让她清楚的知道,叶青这几天天天往门外偷望的其中一个目的,但至于那辽阳城的名门望族,到底跟叶青谈了一些什么,她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府邸门前有了第一个名门望族的拜访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名门望族的拜访,所以一连两天的时间,与门庭冷落的张齐颜府邸门口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宋镇叶青所在的府邸门口则是门庭若市,几乎辽阳城有身份、有影响力的那些大小名门望族,都一一来到宋镇带着贵重的礼物拜访了宋廷的燕王叶青。
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的李师儿,在那些名门望族于今日都离开后,李师儿来到前厅还是没有见到叶青,随即不自觉的来到府邸门口后,便毫不意外的看到叶青又在府门口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歪着头想了半天,李师儿也没有想明白,如今在辽阳,有什么人值得叶青亲自在府邸门口等候迎接,毕竟,若是换做在宋廷疆域的任何一个城池,哪怕是皇帝,恐怕都不会让叶青如此在门口等候迎接吧?
安耐不住自己这几日心头满满的好奇,李师儿悄悄的走到叶青旁边,毫无预兆的问道:“燕王殿下这是在等人吗?是在等谁啊?”
“刘克师一会儿就要到了。”叶青不假思索的说道,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有些震惊的看着旁边一脸不怀好意,或者是阴谋得逞后的李师儿:“你怎么在这里?”
“刘克师为什么要来?”李师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要打算要有所行动了?”
李师儿通过这几日对叶青的观察,以及这几日辽阳城内那些有着各种身份、有名望、有影响力的各种人物出现于叶青的府里的联想,第一时间就几乎猜到了答案。
金国朝廷开始在辽阳要征收更为苛刻的赋税,而之后就有辽阳城的名门望族来到叶青的府邸拜访叶青,如今叶青又在门口等自己的一个属下,这几乎已经足以说明,如今的叶青,已经打算在春暖花开之后,要对金国开始动手了。
更何况,即便是她不清楚叶青真正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但只要一想到,刘克师这些年来在叶青麾下一直以来的主要差遣是什么,就完全能够猜到,叶青接下来绝对是要打算对金国动手了。
熟悉或者是了解叶青的人都很清楚,刘克师在叶青这大半辈子的南征北战当中,到底扮演着何其重要的角色。
叶青在前攻城略地,刘克师在旁善后安抚,这几乎已经成了叶青每一次征战时的传统,也几乎成了叶青要开始发动一场战争的重要信号。
所以如今就连李师儿都知晓,叶青每一次发动战争时,身旁必然有刘克师的身影。
叶青每一次攻城略地之后,能够毫无顾虑的以敌人意想不到的速度继续攻伐下一个城池,正是因为身后有刘克师的安抚与善后,使得叶青几乎在攻占一个城池之后,根本不需要专注于战后的任何事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连粮草的供给,刘克师都能够一边做着善后安抚的差遣,一边为叶青把粮草供给安排的井井有条。
就在叶青看着一脸警惕与惊讶的李师儿,正要回答的时候,街道的对面已经有一辆一眼望去,便写满了风尘仆仆的马车快速的向这边驶来。
急速驶过来的马车在未到达府邸门前时,便开始平稳的减速,而后马车便极为平缓的在叶青跟前不足十步的距离下稳稳停住。
车夫的这一手平稳的把马车停下来,就足以见到其平时赶车的经验老道,而叶青在马车还未停下来时,脸上就开始挂着连李师儿都很少见到的温和笑容。
马车刚刚停稳,同样风尘仆仆的刘克师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于叶青站在府邸门口迎候他,多少显得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步走到叶青跟前,无视叶青旁边的李师儿,恭敬的向叶青行礼道:“下官刘克师见过燕王,有劳燕王等候下官了。”
“还不错,终于是赶来了,若是晚几日,我恐怕就要派人去找你了。”叶青上前两步,拍了拍刘克师的肩膀,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脸上也是稍有疲惫之色,不过还是能够感觉到,刘克师那眼眸中浓浓的精气神。
“是下官过于求稳了,还望燕王见谅。”刘克师笑着说道,并不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当然,他也相信,他自从进入渝关后,或者是自从出燕京后,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只要叶青想知道,便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
所以此刻,他也知道自己的辩解其实更多的是画蛇添足,也相信叶青知晓,自己迟了几日是因为自己进入渝关后,便开始对辽阳的几座重要的城镇,做了一遍知己知彼的了解。
两人都像是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李师儿一般,在简单的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一同往府里走去,而立于叶青旁边的李师儿,从头到尾都像是隐形人一样被两人忽视。
不满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跺着脚哼了一声,而后便跟着叶青与刘克师往府邸里走去,像是铁定了心要让刘克师看到自己,也像是非要跟叶青置一口气似的,在叶青与刘克师进入前厅后,李师儿便也跟着走了进来。
所以当刘克师打算在叶青旁边坐下与叶青说话时,李师儿便站在不远处,一双凤眸直勾勾的瞪着准备落座的刘克师,不言不语的表情像是在向刘克师宣示,这把椅子的主权并非属于他刘克师,而是应该属于她李师儿的位置。
“……皇后请。”刘克师终于注意到了李师儿的存在,愣了一下后,便向下首处的椅子旁走去,而李师儿则是神色带着一丝得意,挑衅的看了一眼正望向的她的叶青,而后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三人都在彼此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坐定后,叶青也不再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辽阳知府已经死在了前往会宁府必经之路的宁辽镇,死因是因为与拱卫会宁府、而驻守于宁辽镇的金军将领,争抢宁辽镇青楼里的一位姑娘而发生了冲突,最终是押送完颜弼的数百人几乎被全歼,而金兵也在当夜死的只剩下十来个人回去搬救兵。”
“完颜珣会相信是因为冲突吗?没有怀疑是您从中作梗吧?”刘克师这一路上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开始收到关于这边的消息,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也知情。
“本就是漏洞百出的计划,本就是为了让完颜珣发现破绽,从而在完颜弼死了之后,彻底明白辽阳城的实际情况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所以完颜珣怎么想此事儿已经不重要,接下来就要看……完颜珣会如何回应。”叶青淡淡的说道。
“如此说来,您召下官至辽阳,是打算要开始动手了?”刘克师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所以对于这一点儿,他也已经做好了继续善后安抚差遣的准备。
“自辽阳知府完颜弼死在宁辽一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不管是会宁府还是完颜珣,都暂时没有什么针对辽阳的动作与消息传过来,所以恐怕还需要再继续等等看。至于召你过来,是因为辽阳一事儿。”叶青端起茶杯,示意刘克师也尝尝这里的茶水如何。
根本插不上话的李师儿,看着叶青向刘克师示意喝茶,而她自己也不等叶青招呼,便大大方方的端起茶水开始喝起来,并时不时的点点头,像是在说这茶叶极对她的胃口一般。
从叶青与刘克师谈话的字里行间,她也几乎弄明白了叶青如今急招刘克师来辽阳的目的,完全是因为叶青不愿意亲自出面去应酬,这几日辽阳府那些个前来拜访的名门望族,所以便打算把这件事情交给刘克师来处置。
自然,这种事情对于刘克师而言可谓是驾轻就熟,这些年来,他在叶青麾下最主要的差遣便是做这些事情。
“那些名门望族既然已经主动拜访过燕王您,这也足以看得出来,不管是商贾还是名门望族,他们的触觉往往都要比官府的人敏锐太多了。要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自元日后,就一个个关起门来开始观望、开始衡量到底该如何站队了。如今既然他们已经主动拜访您了,那么……最起码已经说明,辽阳的人心已经散了,他们的眼中,辽阳的天已经不再是辽阳官府或者是金廷,而是燕王您了。”刘克师略加思索后,继续说道:“当然,因为辽阳官府的诸多官员还都在其位,加上这几日除了富商大贾与名门望族外,并没有任何官府的人过来向您示好,这或许说明,张齐颜如今在辽阳还有一定的威望与权利。”
“不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富商大贾、名门望族源源不绝,可辽阳官场的官员却是一个都没有来,所以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当然,更多的担心是,他们之所以没有来拜访我这个辽阳城新的天,是他们还忠于金廷的原因,还是说,会宁府有什么我们没有查探到的消息,已经秘密传到了辽阳,从而使得他们才能够在如今的局势下,依旧稳坐钓鱼台。”
“可能也跟燕王这些年南征北战的赫赫战功有关,从而使得他们因为畏惧与敬仰,不敢贸然前来拜访您。”刘克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着叶青的神情,以及李师儿那一记大大的白眼,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拍叶青的马屁,显然又没有拍对地方。
“既然你今日已经来了,那么辽阳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置了。至于张齐颜……。”叶青顿了下后道:“如今已经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此人对于权利可谓是野心勃勃,即便是留下我也不敢委以重用,所以到时候你自己斟酌着办便是。”
“那你打算做什么,你把辽阳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他,你呢?打算干什么?”李师儿端着茶杯,整个人都窝进了椅子里,神态悠然的问道。
“你说呢?”叶青给了李师儿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
李师儿不屑的瞥了一眼叶青,而后用鼻子哼了一声,便继续窝在椅子内满足的喝茶。
而刘克师对于叶青跟李师儿之间的言语争锋,则是完全当做没看见,低头笑了下后,说道:“下官这一路上过来,也几乎已经与辽阳治下的各个城镇都进行了接触,至于那一批粮草……下官已经自作主张,全部被分发给了各地官府,当然,这也是下官以董晁给的那份名单为参考而做的,只是不太清楚,在您继续北上之后,这批粮草到底有多少能够让真正的百姓得到实惠。所以下官有一个想法,但不敢私做主张,还希望燕王来抉择。”
“说说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叶青点点头问道。
刘克师则是把目光投向了李师儿,而后才望向叶青说道:“下官认为,既然燕王打算以皇后以及高丽王完颜安康的名义讨伐完颜珣,那么是否在官府分发这批粮草给百姓时,便以皇后与高丽王完颜安康的名义来分发?下官以为,如此一来,只要此事一旦在金国境内传开,那么是否对于燕王您讨伐完颜珣而言,更能够得人心一些?”
“可你不是说,有些不敢保证到底有多少实惠落到真正的百姓手里吗?”叶青微微皱眉,并未看向望向他的李师儿道。
“所以下官还希望燕王能够给下官一队兵马,以此来让下官可以震慑那些想要从中牟利、中饱私囊的官员。”刘克师平静的说道。
李师儿只是静静地听,但此刻的内心却是有些五味杂陈,她显然没有想到,叶青把那批劫来的粮草,竟然要用来接济金国真正的百姓,这让她又不得不对叶青重新审视一番,甚至是此刻在脑海里猜测着,叶青之所以如此做,会是因为先帝完颜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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